农家子的科举路 第78章

作者:仪过 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甜文 穿越重生

  何似飞神色肃重,道:“学生知晓,学生日后绝不再犯。”

  余明函道:“为师素来只悄悄担心你会不会恃才傲物、骄矜自大,随后自负自满,不思进取。哪想到你居然谦逊过了头——不过你在外向来知进退,为师便不多言。只是为师书房内那些杂文、游记、心得体会,乃至琴谱、话本、草木辨识、药材应用等书籍,从明日开始,得大量阅读了。”

  说到最后,余明函愈发满意,原本他就是计划等自己回来后,再提点弟子扩展知识面,将此前对四书五经的理解融汇至实际生活的方方面面,这样才能写出真正切合实际、非纸上谈兵的好文章!

  没想到,在他提点之前,弟子已经聪慧到自己发现了这些!

  得一弟子如此,当真是老夫之幸!

  何似飞在老师面前,从不掩藏自己的情绪。他拖着长长的尾音,道:“学生知道——可,前些日子学生一直在老师书房,并未看到您所说的那些书……”

  话音还没落下,何似飞忽而想到,应当是老师近期重新布置了书房。毕竟老师早早就回来木沧县了。

  余明函见他突然止声,爽朗的笑了出来。

  难得见自家弟子身上出现这种率先未料到之事。

  毕竟,弟子聪慧到一直学的比老师教得进度快些,这样会让老师少了很多成就感啊。

  “老师。”何似飞面上带了气馁。

  余明函坐在窗边,道:“好好,不笑了,你小子从我回房,又没让余枕苗跟来,还有什么话要说?”

  何似飞道:“老师所料不错。学生最近因为一件事,有些苦恼,但今日时间已晚,便长话短说。学生在考府试时,曾遇到一位志同道合、性情相投之友人。起初,学生以为他是肚中有墨水的江湖侠客,便同他一道辩论书中内容。可此人在学生府试结束后,每一日都候在考棚外,为学生送饭送水,最后还拉着学生去文庙祭拜,说他同学生一道许愿学生能中案首,把他那一份也许给学生……”

  余明函听着这发展趋势,头皮几乎要炸开——他这弟子,不会被那人带歪了,喜欢上男子吧?!

  这可不行!

  何似飞总结的确实十分精炼,道:“府城一别,原以为得两年后京中再见,不料他随兄长暂住郡城。学生恰好去郡城考院试,在书肆再遇到他。此回,学生发现,原来前三年买学生木雕之人是他;府试、院试为学生祈福之人是他;给学生准备院试饭菜之人是他;见赌坊‘院试案首’赔率中,学生赔率偏高,下注七千两银子为学生拉低赔率的也是他……”

  余明函喝止:“够了!似飞!”

  这小子现在告诉他这些,难不成是觉得他见过世面,承受能力好,所以托他稍后告诉家中爷奶,说他们的孙子喜欢上一个男子?

  何似飞抬眸,正对上老师愠怒的双瞳,当即跪在床边,道:“老师,在院试放榜前夜,学生同他促膝夜谈——”

  “你小子这都能做得出来!”余明函扬起声音,目眦尽裂,重重一巴掌拍在床头。

  见他大怒,何似飞胸口也憋着一股气,目光依然丝毫不闪躲,道:“老师,翌日院试放榜,学生遽然发现,此人乃哥儿身份——”

  “什么?!哥儿?!”余明函这下真的被气到站起身来,吼道,“哥儿身份你不早说!”

  是哥儿还有什么怕的?

  虽说举国上下都不怎么待见哥儿身份,但只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旁人便无权置喙,再说,成亲后日子是两个人过的,关旁人何事?

  何似飞自从拜师后,还未见过老师如此暴怒,他目光中带了些许慎重,不知接下来那些,还该不该说出。

  余明函显然也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道:“你接着说,说完再起来。”

  何似飞老实跪着,道:“发现他哥儿身份后,学生惊怒掺半,心中对他的情谊也不甚明晰。但在那时,他为学生收拾书箱,哭着问学生——当真要在鹿鸣宴之前订亲。学生当时才想到,我们年岁相仿,学生会在一年左右订亲,他亦然。随后,不等学生细思,他兄长来到客栈,带了一句杨有许大人的话。学生担心两年后京城再见,他已嫁为他人之夫,便自作主张,询问其兄长他可有订亲。”

  余明函这会儿那些冲上脑子的热血已经缓缓褪下去,反问:“你觉得自己对他的情谊还是不明晰?”

  何似飞依然颔首。

  他当时那么问乔太守,是因为害怕失去,嘴比脑子反应快的脱口而出。

  但后来再去桃花山上的寺庙,看到了那句‘愿君心似我心’,何似飞便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君心似我心’。

  余明函看着他,心说你幸好长了个聪明的头脑,在自己心里没做出确切决断前,会优先选择最想要的说。

  不然,真的就可以后悔一辈子了。

  余明函垂眸看着这个满面青涩和倔强的少年,心中顿生羡慕——也就只有少年人,才敢在心思未定前,凭着一腔少年热血、一怀少年意气,将心中不想失去、不敢失去之人牢牢攥在手心里。

  若是日后受了世事搓磨,顾虑重重、思绪繁多,还怎么敢开口问出那样一句话?

  想到这里,余明函道:“起来吧,你做的对。其实,感情一事,老夫着实也看不清楚、理不出头绪,可老夫现在敢给你肯定,你做的对,少年。遵从你下意识、本能的反应,去做、去拼。但切记,你是男子,你的肩膀,要担起责任。”

  何似飞依然跪着没起身。

  余明函低头看他,无奈道:“怎么,这是在给老师撒娇,要为师扶你起来么?”

  何似飞缓声道:“老师,学生在问出那句话后,他兄长告诉学生,待先帝丧期过后,去京城乔家下拜帖,他幺弟姓乔名影。”

  余明函这下真的感觉一口气拔不上来——

  “乔家大女儿身为太后,乔父同乔大郎手握兵权,你、你去求娶乔家幺儿?你前途不要了么!起来,这就书信一封,告诉那乔二郎,他们乔家,咱高攀不起!”

第103章

  “似飞, 娶妻当娶贤!”余明函用尽全力克制住胸中怒气,以至于说话时嘴唇紧绷,露出伶仃细瘦的牙齿和干涸的牙床, “那乔家幺儿,身为哥儿却假扮男子,在外抛头露面暂且不提;单就是他明知自己哥儿身份,却同男子交好, 此行为举止实属不端、不德、不顾体统!似飞,细数你方才说过的那些事, 哪件是待嫁的良家哥儿能做出来的?”

  “老师,您先消消气。”何似飞起身拍了拍老师瘦骨嶙峋的脊背,抿了抿唇,慢声道, “您所言学生明白,但……”

  “但你还是不想看他嫁于他人, 对吧?”余明函咬牙切齿的替何似飞补全。

  何似飞不做声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 自己对那些约束哥儿和女子的条例并不看重。一是他出生于一个男女平等、只看实力的时代;二便是他曾在乡下农村里生活了四年。农户家的孩子, 无论女儿还是哥儿, 都得下地干活,在此过程中他们难免要与男子交谈、搭手一起干。如果这就是不成体统,那普通村户家的女儿和哥儿还怎么嫁人?

  余明函把他的沉默当成默认,恨声道:“你小子不是一贯会审时度势么?难道真要为了这乔家幺儿, 放弃你的梦想,放弃你努力这么久, 未来可期的一切?”

  何似飞忙道:“学生不敢!学生的未来不仅是学生个人的, 更是老师、爷爷、奶奶以及何家列祖列宗的,学生绝不敢言弃。”

  余明函到底是打心眼儿里喜爱这个徒弟, 不想用‘大家长说话,晚辈不得反驳’那套压着徒弟。

  听他心中还算清明,自己纵然气急,也先选择给他讲道理:“不敢言弃就得放弃乔家幺儿。似飞,现在已经不是乔家门第高低的关系。京中比乔家门第高的又不是没有,那梁国公、魏国公等,哪一个不是高门大户,哪一个不比乔家有根基?要是他们家的哥儿心悦你,你又想娶,为师岂会拦着?但那乔家万万不可。”

  因为乔家有兵权。

  因为乔家大郎驻守在西北边疆。

  兵者,刃也。一面解帝王忧患,能上阵杀敌,锐不可挡;一面成帝王忧患,使其彻夜难眠,恐名将自立称王,黄袍加身。

  余明函道:“乔家大女儿在宫中,好听点是太后,不好听便是人质。不过,有她在,陛下暂时不会动乔家。但你觉得陛下还会让乔家女婿成为自己左膀右臂、肱骨之臣么?会让整个朝廷百官文武,皆臣服于乔家么?!似飞,可还记得为师教你的第一句是什么吗?”

  何似飞垂了头,道:“帝王心术,不在明辨是非,彻清对错,在权衡利弊,掌控平衡。”

  余明函声音里带了浓浓的疲惫:“那你还不懂这道理么?去吧,这便修书一封,老夫让枕苗快马加鞭送去罗织府。”

  -

  何似飞扶着老师躺下,自己则出了房门。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余明函叫了余枕苗过来:“似飞去了哪儿?”

  余枕苗方才没跟过来,可即便站在院中,还是能隐约听到主人和少爷的对话。见主人似是动了真怒,余枕苗不敢回去休息,一直守在不远处,这会儿过来的便很快。

  “老爷,少爷去了书房。”

  余明函总算放下心来。

  只要似飞肯修书一封,抹消此口头协约,一切即可回归正轨。以似飞的才学和计谋,不愁不能位极人臣。

  老人家到底体力不大好,方才余明函躺着躺着,就渐渐睡过去,醒来时已到寅时。

  在外守夜的余枕苗听到屋内动静,轻手轻脚近来,点了灯烛,又给主人添了热水。

  睡了一个多时辰,余枕苗精神头明显恢复了些,他润了喉,问:“几时了?”

  “寅时刚到。”余枕苗道。

  余明函放下茶杯,道:“似飞还在书房?”

  余枕苗道:“在的,灯一直亮着,我担心打扰公子,一直没进去。”

  余明函想了想,担心何似飞给那乔家阿影写‘惜别诗’——毕竟这年岁的少年很容易钻牛角尖,还喜欢跟长辈对着干。有些少年对着干的很明显,有些少年能维持着表面乖顺,但心里会不自觉地逆反。

  大家都是从年少时走来的,余明函岂会不了解少年人的小心思。

  不过,乔家阿影对似飞来说,实属烂桃花,必须掐掉。

  余明函不放心,道:“给老夫披衣,去书房看看。”

  推门而入时,何似飞身杆儿笔挺的站在书案后,右手指尖捏着一支狼毫,迟迟未落笔。

  余明函心道,这小子果然!

  主人家的谈论,余枕苗不会掺和,很有眼色的关上房门,守在外面。

  余明函见何似飞一副凝神沉思的模样,并未开口唤他,而是举步走向书案。

  何似飞正在写的这张纸上只落下零星两行字——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大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1」

  并非诉说不舍之意的情话。

  余明函先是觉得自己低估了徒弟,后将这两句诗细细品读一遍,逐渐琢磨出味道。

  想渡黄河时,被冰冻的水流阻塞;想登大行山时,却引起被霜雪覆盖,无法行进。

  这话里话外,不正是何似飞现在的处境么?

  ——只要他不放弃乔家阿影,只要他敢当乔家女婿,那么他的仕途,就宛若塞川之黄河,满雪之大行山。

  至于后面两句,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商朝伊尹梦中乘船经过日边,随后一路从奴隶爬到宰相之位。

  这些典故都是他两年前当故事一样讲给何似飞听的,可此刻被他巧妙的应用进诗文中。

  何似飞这会儿才察觉自己身旁站了一个人。

  但他只是偏头看了一下,并未行礼,紧接着,继续落笔——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余明函看着这感叹和疑问,觉得徒弟这不仅是问他,更是在问自身。

  他张了张口,嘴唇微微动了下,却终究无法回答。

  其实给乔太守写信,可以完美的解决此事,随后似飞也可以像伊尹一样,一路青云直上,位极人臣。

  但看何似飞这首诗,便……可晓得他的选择。

  他不愿。

  何似飞不愿意同乔家阿影彻底划清界限。

  那,余明函也想不到其他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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