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 第82章

作者:仪过 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甜文 穿越重生

  山脚下两排整齐的泥墙灰瓦旁,是一排排送游人回家的马车和牛车。

  何似飞要同余枕苗一道招呼长辈, 比沈勤益等人下山脚程慢些,这三人便在山脚下等他们。

  沈勤益用肩膀顶了顶陆英,问:“你怎么一路上都欲言又止,还频频看向似飞?”

  陆英忙道:“没、没什么。”

  这态度, 要是没什么就出怪事了。

  沈勤益疑惑:“你是不是想问似飞要不要去县学?我觉得得去吧,咱们学政大人都亲自过来了, 这要是还不去县学,那就太不给学政大人面子。不给学政大人面子,不就等于不给木沧县面子么?木沧县可是咱们的根基啊。”

  周兰甫道:“倒没有勤益贤弟说得如此严重,学政大人当时在桌上说得是自己前来只为庆贺, 似飞能去县学他自然开心,但如果余老对他另有安排, 县学也不强求。还说了即便似飞不去县学, 偶尔也可来县学听听琴乐课程。毕竟, 整个县城除了青楼教习琴乐外, 就是县学了。”

  沈勤益砸砸嘴,道:“我还以为终于可以跟似飞成为同窗了。还有陆英你小子,明年咱们一道县学见!”

  陆英忙道:“小弟定然勤奋苦学,努力早些同哥哥们做同窗。”

  沈勤益笑着揽住陆英的脖子, 道:“你比我小两岁呢,我当初在你这个年纪时, 可不敢去考院试和府试, 你现在不仅都考过了,排名还靠前。明年八月, 你定然能中院试。届时,你也是和似飞一样,十四岁的秀才公,不知道得多风光呢!”

  周兰甫也颇有些羡慕和感慨的看过来,沈勤益贤弟十五岁中秀才,何似飞贤弟十四岁连中小三元,就连今年才十三岁的陆英贤弟,在县城文人圈中名声也渐渐起来,指不定明年就能中得了秀才。

  他自个儿呢,年近弱冠才考中秀才,要不是比这些贤弟们早出生五年,他指不定进不来几人的小圈。

  无人察觉周兰甫的想法,陆英被沈勤益勒得出汗,也没推开他,苦笑道:“我倒是宁愿自己能早生几年,同周兄、似飞兄和你成为县学同窗。现下你们都是秀才老爷,所谈所论不仅有四书五经,还有律法算科,更有农桑实事。律法算科我还能听懂一二,但后面那些我听都不大能听得懂。更别说县学还会教授骑马、御车、琴乐……”

  周兰甫道:“也就一年时间,很快了。”

  提起一年,沈勤益突然放开陆英,傻乐:“明年我就该成亲了。”

  周兰甫和陆英:“……”

  这话题是怎么转到成亲的?

  正说着,何似飞一行人从道路转角出现,不多时,他们就到了近前。陆英惦记着自己想了一日的话,赶紧走到何似飞近前:“似飞兄,能否借一步说话?”

  何似飞眉尖扬了扬,莞尔:“好。”

  两人走到路边的枣树下。

  陆英开门见山:“恕我唐突,方才在山顶听到余老说‘知何兄’,我、我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哎,我还是说了吧,似飞兄,我、我觉得那位知何兄不是男子!”

  此话宛若平地一声雷般乍响在两人耳畔。

  陆英将这句话说出来后,接下来的话便顺利多了:“就是那日我们刚到府城,因丢了银子,不得不先去悦来客栈找你。我们虽不住店,但掌柜的见我们背了书箱,且是过来寻人的,便将我们请到院中喝茶。那是我第一次去府城,见识道那样漂亮的客栈,眼睛都看直了。院子里有一颗挺高、郁郁葱葱的树,抬头就能看到树枝上挂着的错落的红绸带,好像是有人在上面写了祈福的话语,我当时打眼一看,就觉得跟仙境一样。”

  这正是行山府悦来客栈的布局,何似飞耐心听着,没催促他说自己是怎么发现晏知何不是男子的。

  陆英继续道:“从那些枝叶间隙,偶尔能看到扑棱着翅膀的鸟雀,起初我本想看看那是什么鸟,结果不见鸟雀落下,反倒是树间有铃铛作响。我当时不知那是护花铃,就觉得仙境里的东西都好神奇,使劲儿的抬头看——”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我看到一个哥儿在对镜遮红痣!”

  只不过当时天色已晚,屋内烛光昏暗,他在院中看得不是那么真切。并且他的目光刚看过去,那人就反应很敏锐的回眸看过来,陆英当时还没反应过来,来不及移开目光,那屋子的窗户就被关上了。

  “我后来没告诉你,是因为我把那‘知何兄’的相貌也没看分明,当时天色那么暗,他一半脸亮着,一半在暗处,我不敢确定那个人就是‘知何兄’。我估计他看我也是一样,他屋内好歹还点着灯烛,我这边的光线则是被大树近乎完全遮挡,所以他那会儿并没认出我来。”陆英道,“加之你开口对我们介绍他时就用了‘兄’这个词,我当时压根就没往其他方面想。但等我们考过府试,心中压力顿散,初来府城见到的那一幕便怎么都抹不消,我越想越觉得他是假扮男装。”

  何似飞依然神色淡淡,不置可否。

  陆英有些着急,道:“只不过,考完府试后第二日我就得坐船回乡,来不及同你细说。当时渡口送别,我大着胆子、悄悄的看了下他的喉咙……没、没有喉结。似飞兄,我们男子,不大可能十六岁还不长喉结的。”

  说着,他抬起了头,重重的在自己喉结上一抹,“我才十三岁,就长成这样了。”

  他继续道:“似飞兄,我不是故意现在才说。但你回乡时那会儿高中府案首,又要报今年八月的恩科,我、我不想因此事干扰你。加之后来那‘知何兄’再也没出现过,我就觉得,这件事可能也没必要说出来了。可、可余老怎么都知道他了?”

  何似飞现在比陆英高出大半个头,垂眸俯视着他,心道喉结这么明显的体貌特征,他居然没想到。

  主要是知何兄眉眼英气,身上有功夫,才学见识比不少县学、府学的书生还强,大家便下意识不会往哥儿那边联想。

  毕竟,一般人理解的哥儿便是‘纤细、柔弱、娇滴滴’的。

  何似飞道:“嗯,不仅老师知道他,我爷奶也知道了。”

  陆英完全不解的抬起了头。

  何似飞道:“前些日子我在郡城又遇到他,并发现了他的哥儿身份。老师和爷奶知道他,是因为我回来说的。明年我会请媒婆去他家纳彩,商量订亲事宜。”

  陆英嘴巴张大的几乎能塞进一个拳头。

  何似飞拍拍他的肩:“多谢你告知我此事,不过,要不是你先看到了他对镜遮痣,也不会往假扮男装那边猜吧?”

  陆英下意识的点点头。

  此事暂时揭过。

  原本想要多冷静些时日,梳理清楚自己对‘乔影’和‘晏知何’感情的何似飞被老师和陆英接二连三提过他后,心中各种思绪像纠缠成堆的毛线球,怎么都牵不出一条完整的线来。

  于是他索性听老师的建议——遵从本心。

  少年人对待感情,不用深思熟虑,不用思考对方家世门第,甚至不用想对方喜欢自己多一点,还是自己喜欢对方多一点。只管做你当下最想做的事情。

  于是,何似飞洗澡过后便去了书房,洋洋洒洒用小楷给乔影写了一封长长的书信,等他心中宁静下来时,这封信已经被他装好,打算明日去县城后寄出了。

  何似飞将书信放在书箱最底层,再三确认不会丢后,才轻手轻脚的推开书房之门,打算悄悄回卧室休息,一抬头就看到爷奶皆坐在院中纳凉。

  再定睛一看,不仅是爷奶,就连刚沐浴完的老师也坐在小板凳上,跟爷奶一道闲谈。余枕苗则在旁边给老人们剥花生。

  猝然被四个人八只眼睛看着,心里有鬼的何似飞感觉自己的耳根都要红透了。

  他假装淡定的对长辈行礼,努力从容着步伐,一进自己屋子,立刻就把门关上。

  -

  十日后,伴随着何似飞信笺抵达罗织府的同时,还有那首他在酸枣山上作的诗。

  只不过前者是何似飞主动寄到乔府,后者则是被文人墨客传扬出去的。

  此前何似飞的诗文即便作得再好,最多也只是在县城、行山府内流传。是因为他自个儿没什么名气。现在有了十四岁连中小三元的名声后,诗文传得也比以往要广。

  “《九日酸枣山登高》,这小子诗文做得是真不错啊。”乔博臣吃饭时将这首诗念了又念,对夫人道,“你说人跟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我这一把年纪,怎么就写不好诗文。”

  乔博臣在府衙当值回来得晚,一般都是乔影和乔南星先吃,故此,这会儿饭桌上只剩下乔博臣和夫人。

  “相公何故在意这些,相公断案、处理政务又是不少人学都学不来的。”乔夫人道。

  乔博臣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句,道:“院试前,那罗家本想来跟幺弟结亲,当时还派人在城内造势说罗京墨文采第一,定然是院试案首。结果放榜后,排名第二,那家人消停了一个月。前几日不是重阳节么,那罗公子又作诗一首,府城内风声又起来,说他要在明年同知府幼弟结亲……我就寻思着,他们家要结亲与否,先别在城内声张啊,就不能先来问问我这个知府的意见?我可是等着拒绝他们等了很久。再说,他们这么宣扬下去,也于幺弟名声有损。”

  乔夫人也蹙了蹙眉,道:“此事我倒略有耳闻,改日我开个赏菊宴,说‘阿影婚事得由京中父母做主’,将这些歪风邪气压下去。”

  乔博臣道:“夫人此法甚好!为夫在此先多谢夫人了!”

  乔夫人笑骂他:“谢什么,阿影也是我幺弟。再说,那罗家人如此做派本就令人诟病,他们也就是欺负你这个太守脾气温和罢了。”

  乔博臣被妻子揭底也不生气,笑呵呵吃完饭。他在院子溜达消食,见院内不见幺弟和儿子,疑惑的叫来管家:“他们人呢?”

  往常这时两人不得在院子里扎马步嘛。

  管家如实道:“影少爷今日早间收了一封信,自那之后便没出过房门,到现在为止午饭和晚饭都没吃。小少爷现在正在厨房给影少爷煮饭……”

  乔博臣惊讶至极,忽视了那收信的细节,转头对夫人说:“可是幺弟听到满城风雨的那些话,此刻想不开了?那罗家可真不是东西!这样,你去厨房看看南星,别让他炸了厨房,就跟他说他做的那些玩意儿谁能吃,别祸害他小叔叔,把他带出来。我赶紧去看看幺弟。”

  说完,举步就走。

  乔影上月去行山府、桃花山上的寺庙还愿,捐了三千两银子的香火钱,又虔诚在神像前将自己的愿望默念三遍——

  「愿君得展凌云志,扶摇直上九万里

  再愿君心似我心」

  纵然乔影当时因为何似飞那句‘大人幺弟可有订亲’,内心满足到无以复加,可别离后的日子终究是他一个人慢慢、慢慢消磨的。

  乔影还了所有愿望后,整日在家里便没了盼头。

  ——两年的日子诶,可要怎么熬。

  没料到,一月后,他便收到了来自似飞的信。

  看着这尤带风骨的字,就好像见到了那身形笔挺、俊逸风流的少年郎。

第108章

  “三十六日不见了, 似飞,何似飞……”

  乔影屋内点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灯烛,他就窝在烛火旁, 仔细、翻来覆去、来来回回的读这些书信。

  他不想把屋内照得太亮堂,因为那样会加深他心中的孤单感。

  像现在这样,豆大的火苗,点点的热度, 只笼罩一小圈莹莹的光亮,他就在这光亮中看似飞的字, 读似飞写的信,仿佛那个笑起来眸中含星的少年就在他书案对面,仿佛两人刚刚辩论结束,少年正在梳理逻辑和论点。

  信中何似飞有写到自己的爷爷奶奶老师同窗, 还写了几人去登高,他一位同窗悄声告诉自己:“那位知何兄恐怕是哥儿。”

  何似飞写的是小楷, 加之言语简练, 短短篇幅便将此事说了个明白。

  乔影仔细想了想, 对树下那窥伺的目光确实有点印象。

  他记得那会儿自己和似飞才相识没多久, 两人在行山府熙园的海棠树下约定,回客栈后可对四书五经内容展开辩论;可好景不长,先帝驾崩消息猝然传来,举国寒食禁烟禁火, 他们俩又互相分了粥饭,互相照拂。

  随后……乔初员买通了店内伙计, 欺骗似飞说他外出, 几日后才会归来,这便直接导致两人有好几日未曾相见。

  乔影当时不知买通伙计一事, 只当似飞不愿同自己思辨经义,只当他此前的所有话都是客套。加之听到伙计敲似飞房门,通传他的同乡好友来到府城,约他下楼相见。

  ——乔影气得想要上前质问,问他为何不找自己。

  就是在那时,几日没出门的他打扮过后,开始对镜遮痣。

  要是放在往常,他绝不会有如此大疏漏,被人给瞧见了。

  乔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一是院内枝叶繁茂,那人自下往上,定然看不清他全脸;二便是那人目光并无恶意,可能只是不小心瞄到了。

  加之他当时只一心想着下楼质问何似飞,很快便将此事抛在脑后。

  哪想到,坐在桌边点了饭食,仅仅是看着不远处似飞的背影,他那天大的火气都像是倏然间被天降大雨给浇灭了,内心只余满满的委屈。

  ——是你主动给我打招呼,是你簪花赠诗于我,是你为我分粥,是你请我进你房间,可你却这么久对我不闻不问。

  想到自己当时的心情,乔影目光便亮的可怕,自己小声道了句:“矫情。”

  想着当时似飞处理完同窗的事情,落座于自己旁边,一句话便解了两人间的疙瘩。乔影脸色涨红:“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这么笨……分明是乔初员从中作梗,我却一点都没往他那儿想,只管着埋怨你,啊……”

  缓了良久,乔影又嘀咕:“你这个同窗倒是蛮机敏的,要是、要是你不曾因为我二哥的身份猜出我是哥儿,你后来听到同窗的话,还会不会想要来罗织府找我?还会不会想要去我家……提亲?”

  “定然是不会了。说不定还会跟同窗在背后讨论——‘啊,那个知何兄,怎么骗人呢!’可似飞你一贯不会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如果你不提的话,兴许日后就渐渐将我遗忘了。那我倒是应该感谢二哥,感谢他帮我点明身份。”

  乔影就这么把信中每一行字都仔细斟酌半天,浑然不觉时间流淌,不觉腹中饥饿,只要看着这封信,好像全天下的快乐和幸福都汇聚在自己身上。

  可是,总有人要打破他给自己营造的美好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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