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 第21章

作者:翻云袖 标签: 强强 年下 仙侠修真 爽文 穿越重生

  于观真自上而下地俯瞰他,有种难以言喻的冷漠:“老村长,你说得清楚,我们愿意主持公道,无干人等自然无妨,要是说不清楚,我们只能当是同谋,你也休说我们见死不救。”

  冬叔忍不住开口道:“仙家,一定是哪里误会了,二十多年前就是老村长带着我们避难!他不可能跟怪物同谋的。”

  “住口!”老村长发声道,他望着包袱,脸上颓败之色已显,看起来更是老了几分,“仙家,是不是……是不是我说了,你就愿意救我们的村子。”

  于观真挑眉道:“是我说得不够明白吗?你怎会以为自己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老村长眼睛霎时间暗了暗,他拄着拐杖将众人看了一圈,好像要把每个人都烙到心底去似的,忽然嘿嘿冷笑起来:“看来小老儿果真是死期将至,人家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我多活了二十三年,这报应到底还是来了……还是来了啊。”

  他往常十分亲切和蔼,如今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冬叔顿时说不出话来,见鬼似地看着老村长。

  几个年纪大的老人显然知道当年真相,此刻都忍不住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苦痛道:“造孽啊……”

  老村长慈和的脸上已经布上戾气,他恶狠狠地看着于观真,活像一匹被打断腰的老狼,发不出威,只剩下狠:“说什么善恶公理,到头来,我还不是栽在你这恶人的手里头,你要是不来……你要是不跟着这群糊涂蛋来!”

  他的喉咙里咕噜咕噜起来,显然是没什么办法,只剩下又恨又怕:“好嘛,你要真相,我就给你真相!二十三年前,二十三年前,那个吸血的怪物先来了,他受了重伤后倒在地上,我还当是个死人,见他衣着华美,就想贪些便宜,趁机发笔财。”

  “谁知道他居然没死,偷盗是大罪,我怕得要命。”老村长的声音里既痛苦,又充满着贪婪,“他却给了我许多钱,让我去买些鸡鸭给他,他出手阔绰,又不是什么难事,我哪有放着便宜不占的道理!”

  村子里的年轻一辈,是听着山神大人的传说长大的,将吸血怪物恨之入骨,如今听老村长居然曾经帮助那吸血怪物,不由得各个都瞪大了眼睛。

  “我本还以为是遇到了财神爷,谁成想,居然是要命的阎罗王。”老村长紧紧咬着牙,“他起初要鸡鸭,后来要牛羊,银子没了,就给我金子,他给的多,胃口虽大,但我也尽力给他找来。”

  说到此处,村长的脸上涌起一股古怪的欢喜:“就在这时候,他终于管我要人了。”

  “我确实贪小便宜,却不至于害人。”老村长露出极恶毒的微笑,“我拼命逃下山去,想叫大伙儿把山封起来。可就在这时候,村子里的人嫉妒我发了横财,疑心我谋财害命,居然要抓我去见官!我救他们的命,他们却要来害我!人啊,人啊!嘿!”

  原无哀的脸色冷若冰霜,手却禁不住攥了起来,他与狄桐面面相觑,两人都感觉到冷汗从背上淌过。

  “他们不叫我好过,我当然也不会让他们好过。”老村长厉声大笑起来,眼中流露出鄙夷来,“我不能相信,我痛心愤怒,于是狠了狠心,在他们把我捆起来后,我故意说自己在山上挖到财宝,愿意带他们一起发财,他们果然上当,于是我就带着他们上山去,一个又一个,你说他们是不是活该!这不是我的错!是他们自己找死!”

  “可是……那怪物突然就能下山了,他将附近村子的人全吃了,我……我没有想过,我没有想害他们的。”老村长忽然哆嗦了起来,他脸上的凶性、恶毒、狂妄似乎在这瞬间全部消退了,“山神大人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老村长说到这里,整个人都发起抖来,他不停反复告诉众人:“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被迫的,我不这么做,他就杀了我啊……他就要杀了我啊。那天我不放心山神大人,就偷偷地上山,那怪物拿着一面旗子跟我说,要是山神大人死在山上,就没人知道我做的事了,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我做的事了!否则山神那样的英雄豪杰,砍我的脑袋,比切豆腐还轻松。我要是不依从,他现在就把我吃了。”

  村子里的人听得心惊胆战,谁也没想到平日里和蔼可亲的老村长竟然曾做出过这种事。

  “我鬼迷心窍,听了他的话,可我有什么办法!”老村长怔怔地看着于观真手里的包袱皮,眼中流露出怨恨跟恐惧来,“而且山神大人也看见我了,他看着我……那眼神真让人害怕,我还看到那个魔头大笑起来,突然把一面旗子打破,说要让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崔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村长说着说着,眼睛里忽然闪出光芒来:“我吓得跑下山后,看着山上黑黝黝地笼着雾,怕大家都丧命在这儿,我就赶快喊啊,找啊,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那时候已经过了两天了,没有发生任何事,我就将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去县城里跟官老爷求情,这才……这才有了小石村,然后我又编造了山神大人的故事……好让大家安心。”

  狄桐听得痛不欲生,怒吼道:“你怎么!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我有什么办法!”村长分明年迈体衰,可此刻目光之中燃烧的怒火却比狄桐更盛,“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家知道什么!你们……你们根本看不起我,眼里也从来看不见我,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可是我不做,我就要死了!”

  狄桐怒不可遏:“你真是不可理喻,难道你做了这么多错事,一点也不愧疚吗?”

  “我有愧疚,我有弥补。”老村长的手哆嗦起来,他沙哑着嗓音道,“我组建小石村,我告诉别人千万别上洗石山,我盼着有人来把洗石山的事解决掉,我盼啊盼啊,就盼来了你们。可他还是说出来了,他还是说出来了……我想活下去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你们只知道问我当年的事,那些鬼也一样!也一样!我拿出所有的钱,我没有顾着自己,我……我有努力弥补啊,我让大家有个地方住,有个地方休息,如果不是我!不是我的话!死的人会更多!”

  老村长说到这里,已有几分浑浑噩噩,看上去几乎有几分神智错乱:“我没错!我没错!”

  他声嘶力竭的嗓音在村子里久久回荡着。

  众人已震撼在原地,一时间或是错愕,或是恐惧,或是不敢置信,皆都看向了老村长。

  这时老村长忽然恨恨地看向于观真,准确来讲是他手中的头,嘴唇颤抖起来:“都是你!都是你!你为什么还要活过来,还要活过来——你……你……你害了我一辈子!这世上的人都一样,你难道能否认!哪怕是山神大人,山神大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于观真开口道:“你难道从不奇怪为什么那个怪物说要你们寸草不生,结果却安然无恙吗?”

  老村长的脸色苍白,惊恐地看向于观真:“你……你说什么?”

  “山神本来可以离开,他也大可以杀了你。”于观真讥讽道,“可是他为了保护你们,战死在山上,死后还在为你们守着洗石山,直到前几日那些东西跑了出来。”

  老村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体似筛糠,脸色变得更白,更绝望,眼中的光熄灭了。

  于观真让开身体,听见身后石头上沉重的闷响,平静无澜地对崔嵬说道:“这才是真正的结束。”

  老村长瞪大了眼睛,望着悠悠苍天,带着二十三年前的罪孽一同共赴幽冥。

  石上鲜血淋漓。

第38章

  尽管于观真事后解释了鬼雾已经消散,可已经被吓坏的村民还是央求他们留上一宿。

  几个老人将老村长的尸体收埋了,他们或多或少知晓些内情,也明白村长在当初这件事里脱不开干系,可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只是具体的事情倒也是第一次听说,谁都没想到二十三年前竟是这样的前因后果,一时间都不是滋味。

  这许多年来老村长战战兢兢,从没做错什么事,各家各户都受过他的照顾,如今撞石而死,即便就发生在方才,仍觉得恍然若梦,一时都十分哀戚。

  有位白发苍苍的婆婆上前来对于观真行了一礼,她苦笑起来:“仙家,请息怒,也是我们这些老家伙贪生怕死,这么多年来,把眼睛蒙上,把耳朵封上,遇到这些事是我们活该。可是……可是村子里的年轻人都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求求您,行行好,救救他们吧。”

  阿杏难以置信道:“苏婆婆,连你也……你也……”

  苏婆婆流下泪来:“我们这把年纪了,当初的事多少觉得有些猫腻,其实不止是咱们村子,隔壁村子也有人晓得当初的事不对劲,可是……可是还有什么用呢。村长他这些年来到处找人,大家都看得见,有些人已经住在县城里了,有些人远走他乡,能找回来的都在村子里,大家都受了村长的恩情,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还能多说些什么呢,且过去吧。”

  小黑豆的父亲想来就是在买药时遇到了当初村子里的幸存者,才知道了前因后果。

  “这些事虽不是我们做的,但……但也有个知情不报的罪责。”又一位老人家走上前来,跪倒在地,“仙家要是恼怒,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命就拿去吧,请救救这些年轻人吧。”

  崔嵬冷冷道:“我们再留一夜就是了。”

  这事总算作罢,崔嵬腹部伤势未愈,便回房休息,于观真对这个小村子再没什么兴趣,也一起回去了。

  留在原地的原无哀见着村民们魂不守舍的模样,沉思良久,才对狄桐开口道:“缥缈主人深不可测,阿桐,往后小心些,他说什么都不要轻信。”

  狄桐还沉浸在当初的事情里回不过神来,若说沈秀娥最多是给他们下了面子,那么老村长的事无疑是一扇响亮的耳光,心中既是沮丧又是烦闷,不免恐惧自己终有一日也会如他一样想,施恩反成仇恨,听了这话,不禁抬起头来看着原无哀,眼圈儿已红:“为什么?他帮了咱们啊。”

  “那往后不帮咱们呢?”原无哀淡淡道,“狄桐,我知道你重情重义,可我们与他到底不是同一路人,你看他方才的手段,软硬兼施,恐吓威逼无一不用,皆是诡诈之术。我自然明白他是为了我们好,可是这非是君子所为,要是他以后调转头来对付我们,你就知道他到底有多可怕了。”

  狄桐听得意兴索然,难过得不能自已,简直要流下泪来:“无哀,你为什么总要想这么多?”

  原无哀望着天,神色有些惶然,似乎有什么话哽在喉咙里无法倾吐,最终他只是将声音绷紧了,微微发颤道:“因为我不能指望别人提醒我,阿桐,他根本不在乎,他……他只是想报答师叔的救命之情,你要是觉得他是个大大的好人,也许会比村长犯下更可怕的错误。”

  剑上的穗花正轻轻顺着风飘荡,只有原无哀知道自己的手在颤抖。

  缥缈主人一早就准备好了,让自己查探鬼雾的方向,跟着师叔离开,故意让村人误会在山上的不是师伯而是青魔。

  从进入村子的那一刻开始,缥缈主人就看到了他们所看不到的东西,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信任其他人。

  他此刻像个好人,不过是因为他站在自己这一方,要是有日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对立,这……这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对手。

  原无哀简直要将自己的嘴唇咬出鲜血来,他固然是很痛心师伯的事,很震撼于小石村的所为,可是什么都比不过老村长撞死在石头上,于观真那双冰冷而漠然的眼睛。

  他从未感觉到那么深刻的恐惧。

  事情虽告一段落,但不见得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好,桌上只有昨夜冷茶,崔嵬倒了两杯,又对于观真道:“你为什么故意说那是青魔的头颅,要是他不信呢?”

  “你小心茶水从伤口里流出来。”于观真歪过头,他此刻也已笑不出来了,听到的那些东西叫人心里沉甸甸的,“他们怎么会不信,村子外的那些人已是最好的证明了吗?你越好,他们对你的期望越多,可你越坏,他们就不敢有什么期许了。”

  “我要是说里面的是谢长源,你猜他怎么想,他说不准有些侥幸地负隅顽抗,还要说你们名门正派居然犯下大错。可青魔是恶人,他知道这恶人就如自己一般,没有什么说不出来,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他不知道我知道了多少,可已经被我吓住,自然就什么都说出来了,能活着当然好,可要是只能死,也得挑个痛快的死法。”

  崔嵬垂眸应了一声,好似一时间有些茫然,他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头颅,很艰难地张开口:“二十三年,我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结局。我本以为,也许他是被青魔暗算,也许他是力竭而死,也许……”

  “总之,他不应当是被一个凡人暗算,如此悲惨地死去吗?”

  崔嵬对于观真这么直白的说法感到不适,他皱皱眉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很悲惨吗?”于观真不答反问,“他想要保护世人,最后不仍是做到了,他不愿意如尸般死去,于是从容自尽,难道你在这世间还能找出比他更洒脱更快意的人?”

  于观真硬邦邦地说道:“人多数喜爱自找苦吃,你非要去想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呢,有些人吃饭喝水还能呛死呢,这些死法岂不是比你的师兄要更凄惨可怜百倍。”

  这话说来尽管不中听,可又那么动人,崔嵬忍不住微微一笑,他极少笑,这点笑颜便实在令人惊艳,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更让人惊吓:“莫离愁还好吗?”

  莫离愁?谁?说好大家只有一场战斗的情谊呢?

  于观真心中一提,十分谨慎:“怎么突然提起他?”

  话音刚落,于观真就看到崔嵬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缓慢而清晰地问道:“你失忆了,对吗?”

  于观真直接将一口冷茶喷了出来。

  他跟见鬼了一样看着崔嵬,一时间居然发不出声音来。

  崔嵬泰然自若地用袖子挡住,他甚至觉得心中有种莫名的痛快感,在这一路上,他固然没有输过,却也没有赢过几次。对方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态度叫人说不出的厌烦,然而此刻那吃惊而隐约透露着惶恐的神态,叫他心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感滋生着。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像狡辩……

  还不等于观真快速转起大脑,崔嵬又道:“你不知道我为何提起莫离愁。”

  “什么意思?”话比思绪更快,于观真脱口而出,他疑虑地看着崔嵬,又暗暗懊悔自己是不是掉下了他的陷阱。

  崔嵬却没解答,而是淡淡道:“其实也不奇怪,你早已露出马脚,我只是不敢相信而已,你本来不该这么看我的。”

  于观真反问道:“那我该怎么看你?”

  “我那日虽然输了,但并未败。缥缈峰刚建立,你绝不能输,却无法杀我,便自此后不准我再用剑,我那时就知道你惧我。”崔嵬难得谈起他们的过往,其实也只不过是那一战而已,他们并无任何冤仇,更没任何纠缠,只不过是有人需要他们一战,他们便一战了。

  “自然,对你而言也许并非如此。”崔嵬说起这件事,也没有窘迫,“毕竟你所见所感,与我并不相同,不过你那时看我,的确不如此刻坦荡。。”

  于观真镇定道:“你并不如自己所以为那样了解我。”

  “我不认为自己了解你。”崔嵬的从容更显得于观真的慌乱,“而你也远远不了解你自己,若你没有失忆,我问你,我当初刺你的伤在何处?”

  崔嵬的目光忽然讥诮起来:“不,我该问,你最后赢我那一剑,刺在我的哪里?”

  于观真当然答不出来,他看着崔嵬,不能置信这人居然恩将仇报,于是冷冷道:“你恐怕不是现在才发现这件事,此刻说出,与要挟无异,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大抵是出于一种幼稚的炫耀心理,崔嵬居然自问自答起来:“你刺在了我的右肩上。我问你莫离愁的事,是因为他为报仇曾想拜入剑阁,他心性暴戾偏执,门中不允,后来转投你门下,你助他将仇人一家三百余口尽数杀死。我方才提起莫离愁,是想感激你没有对村子下此毒手。”

  于观真瞪着他。

  崔嵬只是看着他,目光很平静:“你不必担心,我承你的情,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你以后不必在我眼前费力隐瞒,我也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这让于观真的神色古怪了起来:“你愿意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别无所求?”

  “我说过,你活着总胜过你死了,受伤与失忆并无任何不同。”崔嵬淡淡道,“你一路上旁敲侧击,想来许多事都淡忘了,往后你有什么不知,只需与我明说,不必故意询问。你身上旧伤沉疴多年,这次只怕更为严重,我之前为你疗伤,到底是扬汤止沸,全然无益。若你信得过我,也期绝薪止火,我便带你去见一个人。”

  于观真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崔嵬,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我并不是待你这么好。”崔嵬望着他,话比茶更冷,“我待谁都是如此。”

  于观真无端觉得舌尖有点苦涩,他用牙齿一抿,发现是片被泡烂了的碎茶叶,正湿润地粘在他的口腔里,泛着已经寡淡的滋味,尝起来是隔夜的清苦。他慢慢地将这片茶叶用白牙磨碎了,一点点吞进喉咙里,又似乎泛出难以捉摸的甘味来。

  也许是得到的好处远远超出于观真所想的,他望着崔嵬,其实心里倒是感激更多。

  这些人都是一样的,从同样一个地方出来,带着同样的信念,像是菩萨一样无怨无悔地奉献自己,纵然他们会为路上遇到的一些事痛苦悲伤,然而这并不会阻碍他们的行为。

  就像村民央求他们留下来时,分明知道真相的崔嵬仍然答应了。

  正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