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美人 第170章

　　——这次是谎言。

　　他从没有想过给Secure任何选择的机会。

　　和凌俞不同。

　　Secure是他最后合心意的食物，一张不会轻易变质的长期饭票。他曾因大意目睹过对方的死亡，又看着对方从死亡的彼端挣扎回来，单膝跪在他面前，宣誓成为他的私有物。他绝不会轻易放对方离开。

　　他需要确认Secure完全的臣服与忠诚。他要将对方的灵魂被完完全全攥在他手心，没有任何逃离的机会。

　　他的生命漫长而扭曲，只剩Secure，能够陪在他身边稍长一点的时间。

　　——Secure如果真的敢离开，他一定会把对方CPU捏碎。

　　不准逃。

　　此刻，手机显示凌晨十二点已过。

　　车内全自动驾驶系统启动，车辆缓缓驶出地下车库，目的地是郊外城堡，他们的“家”。

　　谢眠揉了揉佩戴隐形眼镜有些干涩的眼，更深地窝进了Secure怀里，在温暖平缓的阳气里昏昏欲睡。

　　机器人拥着怀里瘦削苍白的青年，尽量不让自己身上金属尖锐凸出的部分硌到他。

　　怀里躯体轻飘飘的，冰冷。只有心脏还跳动。

　　对方的头枕着他胸膛。对方的手握住了它的手，与它十指相扣。漆黑的发丝缠卷在它机械的缝隙里，柔软的血肉包裹着冰冷的金属。他们之间的姿态亲密无间，仿佛情人。

　　谢眠说自己是厉鬼。

　　Secure却觉得，此刻谢眠更像是个害怕寒冷而蜷缩入它怀中汲取温暖的孩子。

　　或者，是初见时候那只拖着受伤的翅膀飞入它世界里的白鸽。

　　Secure沉默着，用冰凉的手指虚虚描摹谢眠的面容，青年似乎快要睡着了，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于是非常自然地、像是只猫儿似地蹭了蹭它的手，然后，那张血色极淡的薄唇微张，咬住了它指尖。

　　机器人感觉不到触觉。但天生能够操纵灵魂转移的能力，让它感觉到有一些东西在它的灵魂之中流逝。流逝进对方的灵魂之中。

　　它感觉到自己灵魂的力量在变弱。

　　他还是人类的时候并没有觉察这种变化，然而，在从地狱中回来，灵魂转移到在机器人身上苏醒之后，它早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灵魂虚弱许多。

　　在此基础上，这种随着时间的细微的虚弱就变得明显。基本是在它与谢眠待在一起时候发生的。

　　若是之前，它还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现在，却已经隐约猜到一些。

　　但Secure没有动。

　　它反而稍稍调整了姿势，让谢眠窝得更舒服更深。那被谢眠轻轻咬着的指尖，也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机械程序短时失灵，还算不上是什么故障。

　　回到城堡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谢眠醒来的时候，发现Secure已经把他放在了轮椅上，推着他往城堡里面走。他身上还披着褚言的风衣——约莫是男人之前留在车上的。带着一股烟草苦涩的味道。

　　城堡顶层已经被烧毁了，他回的是之前居住的客房。夜幕昏沉一片，还没有走近过去，就看到有个人影在他的放门口不断徘徊。

　　那人影披头散发、十分憔悴，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似乎一直在这里等他拍摄完节目之后回来。

　　是《黑祭礼》的导演，陈祯。

第142章 圣洁

　　Secure俯身，将一副墨镜戴在他脸上。

　　谢眠挑了挑眉，任由机器人仔细帮他把墨镜戴好，弯了弯唇，道：“陈导？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陈祯听到身影，激动地转身，几个大步冲了上来，“你终于回来了！谢眠，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拜托你帮忙，求求了，一定要答应我！”

　　在等谢眠回来的时候，陈祯已经打了不知道多少遍腹稿，此刻，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快速道：“你知道的，咱们影片的拍摄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还差最后的一点就能完成了，可是简菲现在出了事，已经无法继续参演，需要立刻更换演员，现在只有你才能够拯救整个剧组！”

　　简菲已经醒了，双腿粉碎性骨折，因为脸部着地的原因，还导致了重度毁容，最先进的手术都难以修复。而最重要的是，她居然还被牵涉进了S市一起重大刑事案件之中，是有确切证据存在的重点嫌疑人。

　　S市警方刚刚于晚上十点时发出通告，舆论一片哗然，陈祯收到消息的时候，知道简菲已经彻底不可能继续参演了。但他当时第一反应居然是解脱——简菲违约，这代表着他终于可以把简菲名正言顺地撤掉了！

　　简菲的拍摄让他不满已久，已经有珠玉在前，他拍摄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在想，如果郁泉是谢眠出镜，拍摄的效果会如何如何，看简菲就愈发不顺眼，每天夜里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不知掉了多少头发。

　　——他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忽略了当初好友竺笙的推荐，选择了简菲作为郁泉的主演！幸好现在上天又给了他一个机会，他一定要抓住谢眠！

　　谢眠单手支在轮椅扶手上撑着脸，漫不经心地听完了陈祯的请求，却只是道。

　　“这样吗。”

　　陈祯语气狂热，“我一直都觉得，你才是我心目中最最完美的郁泉！如果由你来进行出演，这部电影一定会成为一部完美的艺术作品！一部经典之作！”

　　谢眠淡淡道：“可是陈导，我记得我们合同约定的档期已经结束了。”

　　陈祯愣了一下，忙道：“郁泉在影片里真正露脸的次数并不多，需要补拍的镜头很少，花不了多少时间的。我、我知道你两个星期之后要拍摄综艺，但是按照我的估计。顺利的话我们一周就能完成拍摄！而且如果你答应了，剧组会和你重新签约，我保证你能够得到与简菲一样的片酬合同，不，还要再加上她的违约金！”

　　简菲是一线当红大花，片酬并不低，甚至占了电影制作经费不小的部分，因为这次涉嫌犯罪对影片所造成不良影响，所要缴纳的违约金更是巨大数额，陈祯觉得没有人会不动心。

　　然而，谢眠却道：“抱歉陈导，你所说的片酬和违约金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比起匆匆忙忙的拍摄，我更需要好好的休息。”

　　陈祯愣住了，他额头冒出汗水，脸色变得苍白，忽然间想起来，谢眠现在已经是褚氏集团的总裁，那点片酬和违约金，可能还不到那个庞大集团一天的流水。

　　许久，他哑声哀求道：“谢眠，你是个非常优秀的演员，拥有令我震惊的演技和天赋——我很抱歉，之前因为一些偏见和对年轻演员的固有印象，我、我对你做了很多无礼的行为与安排。我衷心地请求你的谅解——请你谅解一个迂腐古板的导演为了追求艺术所产生的偏见吧。你年纪轻轻能够拥有现在的演技，背后一定下了绝大的苦功，你对艺术的奉献和追求值得任何人的尊敬，我对之前的行为感到非常的惭愧与后悔。但、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你应该也不希望自己的努力付之流水，让这部电影无疾而终吧？”

　　他似乎想起什么，话语顿了顿，继续道：“对了，你应该听说薛导新电影《深渊》的选角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想，国内但凡对演技和电影艺术有所追求的演员，应该没有人不想得到薛导电影的机会。但薛导选角的规矩你应该也了解过，能够去参加选角的演员资历再浅，也起码要有过一部戏的拍摄经验。”

　　他殷殷热切地看着谢眠，“如果我们的影片能够顺利拍摄完成，我答应你，在影片制作完成的第一时间，我会尽我所能把你推荐给他——我发誓！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深渊》。

　　谢眠弯唇笑了起来。

　　这部电影，是原书剧情之中的最后一部分。或者说，是他看到的那册书的最后一部分。

　　在电影拍摄过程中，主角受终于和他进入娱乐圈前就一直暗恋喜欢的大明星攻终于互通心意，甜蜜地成为了一对地下情侣。并且这部戏还让主角受得到了电影大奖，开始踏上人生巅峰。

　　“周瑾坐在座位上，听见满场掌声震耳欲聋。

　　台上星光闪耀，站在中心的人，是所有人的目光焦点。

　　白昙一身笔挺白色西装，手捧着影帝奖杯，脸上尽是自信与笑容，秀美的容颜胜过娱乐圈万千庸脂俗粉。他的目光一如初见时候清澈明亮，灼灼撩人。

　　周瑾着迷地凝视着，有些欣慰又有些纠结。

　　他的白蔷薇，历经苦难挫折，终于绽放出璀璨光芒。

　　却也太过璀璨，惹人觊觎。周围群狼环伺，不只有多少双眼在窥伺着他的宝贝。

　　但无论如何，他不会阻止白昙继续前进的路。

　　他的爱人如此坚强善良，本就该站在世界中心，受宠爱万千。

　　《宠爱万千》01卷.完”

　　他合上手中书卷。

　　进入乐园的第七十年，他得知了自己的世界是一本书。

　　起初，他只是想找到回到自己世界的路。位于死灵海中心的黑塔负责管理轮回者的资料，但成为怪物之后，他的原世界存档已经被神抹消。

　　乐园超脱于万界之上，可以跨越时间轴回到低维世界的原点——前提是拥有准确的坐标。

　　他只能向神明求请。

　　然后，神给了他这一本书。

　　一本三流的低俗小说，充斥着利用、占有、色i欲、非黑即白的偏见，利用七八个男人的欲i望编织成功之路，而主角却偏偏标榜善良纯洁，可见写书人的恶趣味之浓厚。

　　而他是三流小说里面一个更加烂俗的配角。恶俗、堕落、嫉妒心强，甚至不算是陪衬的绿叶，而只是花朵下的污泥，下场悲惨。

　　虽然书的内容只停留在第一卷 ，但他也也没有兴趣再看后面的内容。

　　辞职的那一天，他拎着这本书来到白塔。

　　——轮回者在通关乐园九扇门之后，就可到达此地。

　　白塔最高处有一扇门。

　　大约，这就是轮回者流言传说中的那一扇门。不过进入其中，并不会得到什么永恒的生命和神明的力量。

　　门扉上只用乐园语刻着一行字。

　　“穿越时间与空间之门。

　　你的来处，即是归途。”

　　他踏上归途，通过书和自己原本世界的联系，回到了当初原点。

　　此时此刻。

　　陈祯还在期待地注视着他。

　　谢眠笑了笑，道：“陈导，你也可以相信我，即使没有你的介绍，我自己也有手段和途径能够和薛导交流。至于那一点点不成文的规矩，我有足够的办法能够让薛导破例，你知道的——当初褚先生能够让你破例，如果我能做到的事情，只会比这多的多。”

　　陈祯瞪大了眼，“你……你……”

　　“我是个商人。”谢眠慢条斯理地道，“很遗憾，我并不如你想象那样，对电影艺术拥有崇高的追求和无私奉献的精神。我只是觉得拍电影好玩。不过恕我直言，陈导写出的剧本，也并不是很好玩。”

　　陈祯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市侩的商人，当初之所以给谢眠下绊子，也是因为对方是资本强塞过来的原因。

　　而谢眠随口评价剧本的语气简直像极了那些完全不懂艺术的老板们的言语，屈辱让他紧紧握紧了拳头。

　　他艰难地道：“谢眠……不，谢总，您究竟要怎样才能答应帮助我？”

　　谢眠托腮看着他。

　　墨镜遮挡住了他的眼睛，所以陈祯看不见，墨镜之下血色红瞳，里面涌动的，是怪物欣赏人类的痛苦时，残忍冰冷的眼神。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想要完成自己对电影艺术的追求，那么我希望，你能够让渡给我更加足够的现实利益。”

　　他侧过头，Secure会意地弯下腰，与他耳语了一阵。

　　“《黑祭礼》这部电影，褚氏集团的投资占比百分之五十，拥有票房分成比例为百分之十五，不过我现在觉得，这个占比稍微有点小。”谢眠淡淡道，“我需要你让渡自己的部分出来。陈导意下如何？”

　　“你……”陈祯犹豫着，试探地道，“百分之二？”

　　由于是小成本电影，而陈祯对这部电影却信心颇足，所以当初签订的是分红协议合同，片酬只意思了一下拿了几万，票房分红的占比却足有百分之八。

　　谢眠勾了勾唇，“陈导的诚意未免太低。”

　　陈祯艰难地说出一个数字，“那，百分之五？”他咽了口唾沫，“谢总，你总得给我留口饭吃。现在合同没签，如果没有你，我、我也可以找其他的演员。而且……这部电影褚氏集团也做了不少投资，假如流产，您那边损失也不小……”他声音越来越小。他知道，那点投资对谢眠来说就是毛毛雨，根本不值一提。

　　谢眠：“那没办法了。陈导可以选择自己认为更合适的人，去追求自己的完美艺术。夜深了，好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