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蛇的小夫郎 第12章

作者:小鱼饼干 标签: 穿越重生

  “干啥不去了?”

  “我在这院儿也能听见。”王墨伸手挠了挠脸,笑的赧然,“不去也没啥。”

  玄鳞知道,他是因为自己才窝在这小院儿里的,这年纪的小哥儿,正是爱笑爱闹的年纪,又赶上过节,本该欢欢喜喜的才是。

  他垂下眼睫,就见王墨坐到了炕沿上,垂着头瞧自己的后背。

  好在背上敷了厚厚一层膏药,瞧不见血肉模糊的创口,可那带血的布巾还放在筐子里,也吓人。

  王墨不敢碰汉子的背,只在他的腰上轻轻揉了一把,声音发着抖:“咋弄成这样了,不是说快好了吗?”

  玄鳞瞧不见他,那只能动的右手往后头摸,费劲儿的握住了他的小手,安抚的道:“就是瞧着吓人,我又不疼。”

  那只大手又干又瘦的,可是好暖和,王墨抿着唇不说话儿,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自远处缓缓的传来。

  好半晌,玄鳞开了口:“小墨,去前院儿瞧瞧吗?”

  “不瞧,不就是唱大戏嘛。”王墨撇撇嘴,嘟囔着,“兴许还没我们村儿唱的好听呢。”

  玄鳞瞧不见人,大手拍了拍身边的炕沿:“往前坐坐,我瞧不见你。”

  王墨“嗯”了一声,听话的挪了挪屁股,坐到玄鳞瞧得见的地方。

  玄鳞偏过头,轻声道:“去瞧瞧吧,我也挺久没出过院儿了,咱俩一块儿去。”

  王墨愣了好一会儿,才压低身凑到玄鳞边上:“爷也去?”

  不待玄鳞回话儿,他先摇了头:“外头可冷呢,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再冻坏了。”

  他心里头明白,大爷这么见多识广的汉子,什么没瞧过,咋可能想去看唱大戏呢,定是为了他的。他知道爷对他好,就够了,比看大戏还满足。

  玄鳞伸着大手,费劲儿的点了点他的眉心:“别皱着,想去就去,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今儿个过节,高高兴兴的。”

  他才醒那会儿,老夫人欢天喜地的,知道他站不起来,给打过一架四轮车,可那时候他躁得厉害,摔盆子摔碗,骂天骂地,竟是一回都没用过。

  “院儿西的角门边有间仓房,你去瞅瞅,该是有架小车的。若是找不着,就去问问方妈妈,是不是换地儿了。”

  王墨咬了咬嘴唇边:“爷,真去啊?”

  玄鳞瞧着他,淡淡笑起来:“你陪我转转,三年了,我都没出过这门儿。”

第十五章

  爷不常笑,可方才微微勾着唇,带着若有似无宠溺的模样,让王墨看得愣住了。

  他一个山里孩子,娘亲去世的早,后娘不待见他,没咋被人捧在手心里过,却在这相识不过半月的汉子身上,体会到了被珍视的滋味。

  可他好生待他,他又何尝不是。

  王墨抿了抿唇:“外头可冷呢,你这后头才流了血,回头再寒着。”

  他皱个眉,小嘴儿叭叭的絮叨,玄鳞却一点儿不觉得烦,他瞧着他,眼眸深深:“你相公没那么娇气。”

  你相公……叭叭的小嘴倏然停了。

  王墨耳尖泛红,脸上起躁,忙伸手揉了把脸。

  这汉子最近总是这样,净说些叫人心窝子发麻的话儿,他有点儿懂,又不大懂,嗔怪道:“你咋那没羞没臊。”

  玄鳞也不恼,一脸的笑意盈盈,可越是这样,王墨越臊得慌,他受不住的站起来,瓮声瓮气的:“我、我出去找轮车,你趁热将药喝了。”

  不待玄鳞应声,抬起步子,急慌慌的往外头跑了。

  玄鳞瞧着他那小背影,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他活得长久,见过太多人和事了,所有的往昔都化作了云烟,到眼下,竟是这小哥儿陪在了他身边。

  玄鳞又趴了一会儿,伸手将矮桌边的汤药碗拿了起来。

  过了这么久,已经不多烫了,可还是黑乎乎的一股子苦腥味儿,他紧皱眉头拿到唇边,正要张口,却蓦地想起那老头儿的话:“这腐疮再几日便能结痂了。”

  能结痂了,就是快好了,那王墨——“等你后头好了,我、我就走。”

  小哥儿结结巴巴的说话声在脑子里蓦地响起来,玄鳞喉咙口子一哽,将药碗放下了。

  ……

  王墨到了汉子说的仓房,房门没有落锁,他轻轻推开门,一股子尘土飞扬,呛得人直咳嗽。

  窗子全拿木板封死的,光线暗得厉害,却能瞧见个挺大的木质架子,上头杂七杂八的啥都有。

  王墨伸手扑了扑灰,抬起步子往里头走。

  汉子说的四轮车,该是个挺大的物件,他没往架子上看,一偏头,正见屋角落里,有个用粗布盖住的半人来高的东西。

  他伸手将布掀开,正是那架四轮车,后头两个扎实的大轮并前头两个精巧的小轮。

  吴家讲究,如此代步的东西都是用的上好紫檀木,车把手上还繁繁复复的雕刻了祥云喜鹊纹,瞧着可是金贵。

  王墨将车子推出来,才行了两步,便起了异响,吱吱呀呀的晃荡。他蹲下/身来瞧,就见那轮子麻麻赖赖的,像是虫蛀过的。

  王墨拿不定主意,想了想,快步回了屋。他轻轻推开门,就见汉子还是那么个姿势趴着,矮桌上的汤药碗倒是空了。

  玄鳞听见动静,抬起头瞧他:“找着了?”

  王墨点点头又摇摇头:“破的厉害,嘎吱嘎吱的乱响。”

  玄鳞微微蹙眉,沉吟半晌:“能用么?”

  “倒是能用。”王墨抿了抿唇,“可是你是家里的爷,坐个破车子,不得叫人笑话呀。”

  玄鳞瞧着他,一双眼又黑又沉:“你笑话我吗?”

  王墨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咋可能笑话爷。”

  “那就是了,旁的……关我何事。”

  王墨一怔,转而笑了起来:“成,咱不管旁的。”

  他得了准话儿,急匆匆推门出去了,这四轮车就算拿布盖着,可放了这么久,还是落了一层灰。

  他将车搬到院子里,又到院角打了盆井水,蹲到轮车边,拿布巾一寸寸的擦洗。

  井水冰冷,风又刺骨,没一会儿就冻得手上一片红,可王墨却半刻没停,干得热火朝天。

  大爷好几年没出过院儿了,他得给这车收拾干干净净的才成。

  来来回回换了三四盆水,擦得木头都现出了本色,才将轮车推进了屋里。

  玄鳞背后的膏药一时半会儿揭不了,他也懒得再等,便叫王墨用三指来宽的白棉布将创口一层层的裹起来,再往外头穿衣裳。

  王墨瞧着汉子的后背,未干的膏药沾在棉布上,洇开一大片,他眉头皱得死紧:“要不咱别去了……”

  玄鳞瞧着他皱巴巴的小脸儿:“就不去了?”

  王墨点头如捣蒜,却听汉子轻声道:“我陪你做不了啥,听个戏都不成的话,我心里比你还难受。”

  王墨心口子一缩,酸酸麻麻的疼,他再不说丧气话了,认认真真的给汉子穿衣裳。

  他害怕碰到他的伤口,动作又轻又缓,小心翼翼的,先是里衣,再是中衣,最后是晨时送过来的那件棉袍子。

  衣裳是穿得板板正正了,可王墨还觉得不够。

  他到灶房新烧了锅水,兑温后端进屋,给汉子好好抹了把脸。

  发髻也被拆开了,他一时找不见爷用的头梳,便将自己的拿来先用。

  玄鳞还来不及反应,一只小手已经托住了他的后脑勺,那把他夫郎常用的桃木小梳,轻轻刮在他的头皮上,酥酥麻麻的可舒坦。

  梳顺了发,王墨到妆台的木匣子里找出一只通体玄色的玉冠,拿给汉子瞧:“戴这个成不?”

  玄鳞瞧了眼玉冠,又瞧了眼王墨:“知道这是什么玉么?”

  王墨一个农家哥儿,哪儿见过这些,他只知道,能收进大爷匣子里的,定然是好玉,他摇了摇头,照实了回:“不知道。”

  玄鳞偏了偏头,示意他戴上,王墨听话儿的将玉冠套进发上,却听汉子开了口,声音带了点儿哑:“这是墨玉,笔墨纸砚的墨,王墨的墨。”

  王墨手一抖,差点儿将玉冠摔了,他伸手轻捶在汉子没啥知觉的肩膀上,气哼哼的:“可不正经!”

  玄鳞不逗他了,只瞧着他淡淡的笑。

  都收拾妥当了,王墨扶着人靠墙坐了起来。

  汉子平日里不咋出门,身上顶多穿件亵衣,再披件褂子,而今好好打扮一番,竟也是挺俊朗一人。

  王墨瞧得愣住,半晌都没回过神来,还是玄鳞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背,他才急慌慌的收回目光,抖着嗓子道:“平日里净瞧你躺着了,这么一捯饬,可好看。”

  除了成亲纳小,玄鳞已经好久没有正儿八经穿过衣裳了,他听着他的话,缓声道:“这就好看了?”

  王墨诚心实意的点点头,玄鳞却没觉得欢喜,他轻哼了一声,心里头烦得紧。

  想着这吴庭川不过中人之姿,这小哥儿就觉得俊了,他若是见了自己真身,定要被迷的神魂颠倒。

  王墨不清楚汉子心里的弯弯绕绕,只忙着干活儿。

  他怕人冷着,给四轮车上铺了厚实的棉褥子,手摸上去,柔软暖和。

  又坐到炕沿边,让汉子趴到自己背上,再慢慢起身,将人往轮车上挪。

  汉子腰上没力,才坐下就要往前倾,王墨一把给人扶住了,拿了条薄被来,穿过汉子的腋下,将他和车椅背绑在了一起。

  他怕这么出去让爷失了面子,又拿了条兽皮斗篷,盖在了外头。

  *

  未时末,日头偏西,初春的大地本就寒,一起风,更是冷。

  头进院里正在唱戏,锣鼓声阵阵,好生热闹。

  高高架起的戏台子上,涂着油彩的优伶脚下倒着碎步,手上长袖轻甩。

  戏台子正前头,坐着吴老夫人和二爷、三爷,身边围着群女眷。

  天太寒,个个穿得厚实,披着兽皮斗篷,腿上盖着锦被,有些怕冷的,手里抱着铜炉暖手。

  看到尽兴时,拍手连连叫好,将散碎银子往戏台上扔。

  吴家人丁稀薄,到了吴庭川这一辈,就庶出的吴庭澜有两儿一女,其余的再无所出。

  那小闺女还在襁褓中,怕风冷着,没抱出来。两个儿子三五岁的年纪,不爱听大戏,穿着锦缎棉袍子,在院子的垂花拱门边抽陀螺,鞭子裹着风声,一阵阵的咻鸣。

  就是这么热闹的场面,王墨推着玄鳞缓缓行了来,悄无声息的,像是落雨砸进了一片汪洋里。

  忽然,不知道哪个眼尖的下人瞧见了,喊了一声:“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