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蛇的小夫郎 第23章
作者:小鱼饼干
王墨瞧着飘散进风里的烟雾,轻声低喃:“阿娘,我今儿个过来,带了好些纸钱,都给您烧过去,加上阿姐的,您可别再省吃俭用了。若是不够,就托梦给我,我再给您烧。”
山风呼呼的刮,将王某额前的头发吹得凌乱,他顾不得捋上一把,伸手将布包袱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地上太脏,王墨便将布包铺平,垫在下头,再将好吃食一一摆上。
新鲜下来的果子、香脆的花生核桃、镇上铺子的糕饼……
玄鳞做事大方,不管啥东西都买了可多。
这一摆放好,垒得小山包似的。
王墨蹲累了,干脆坐在了土面上,一手抱着膝,同陈氏悄声说话儿,那些隐秘的、难言的,压在心底里的话儿。
王墨太久没来了,甫一说点啥还有些难为情,他瞧着石碑上的字,伸手摸了摸:“阿娘,我成亲了。”
王墨知道他一个小,是不能算作成亲的。
可他不想阿娘担心,说了谎话。
“那人是镇子上吴家的,叫吴庭川,他腿脚……不大方便,所以没来。他长得可俊呢,细眼睛、高鼻梁、薄嘴唇,他待我挺好的,这些东西就是他给买的。”他有点儿羞,不敢瞧墓碑,垂着头,轻声的喃喃,“娘您放心,我好好活呢。”
风自山那头狂卷着刮来,将才抽芽的树枝子刮得噼啪作响,将才冒头的小草刮得东倒西歪。
王墨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哽咽着道:“娘,我想您了,可想可想。”
他想起小时候,他弟王虎才生那会儿,他阿姐在外头干农活,秦秋霜一有不顺心就可着他欺负,打头里只是嘴上骂骂,到后面,又掐又打。
他阿爹人到中年,终于得了个儿子,再不管他这个哥儿,他受了委屈,便往坟地里跑。
村里人都说坟地里阴气重,一到夜了还蓝洼洼的冒鬼火,可他不怕,他阿娘埋在里头,他不怕。
那天,他坐在他娘的坟前哭,哭累了倒头就睡。
该是个秋天吧,马上就要入冬了,天寒地也寒的,他就在这个山头子,躺了一大夜。
到早晨,日头才冒出个尖儿,他阿姐便寻过来了,逮着他就是一顿打。
他睡得蒙了,就感觉身上可疼,坐起来抹着脸哇哇的哭。
他阿姐又气又心疼,揽他进怀里一起哭,说马上就要入冬了,冻坏了可咋办。
王墨瞧着他阿娘的碑,伸手摸一摸糙得不行的碑文,也不知道咋,这一大夜,他竟一点儿不觉得冷。
和在被窝里、在阿娘怀里似的,可暖和。
王墨再忍不住,埋头在膝盖上呜呜哭起来:“阿娘,你走了以后,我日日都想你。后来阿姐嫁人了,家里就剩下我,眼下我也嫁人了,没法儿总过来看您了,您想我不啊?”
意料之中的,没有人回应,只有山风卷着春寒,冷冰冰地往身上刮。
时辰过得很快,远天日头缓缓西沉,到后头,就露出半面圆角,染得天边云霞一片惨淡的红。
王墨还不想走,却听见有人朝他喊了过来:“爷!都酉时了,再晚山路该不好走了!”
王墨瞧了一眼天色,时辰确实不早了,他得回去了。
他应了一声,郑重地跪在土面上,两手扒着地,给他阿娘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王墨一步三回头的走回马车边,车夫瞧着他通红的眼睛:“爷,这外头风大,可不能哭了。”
王墨伸手抹了把脸,点点头,上了马车。
*
二月风寒,尤其到了傍晚,冷飕飕的可是冻人。
王墨这一大天都没咋吃东西,又在山头子哭了那么久,早都累了。
车轮滚滚,他歪倒在车板子上,一动不想动。
忽然,车帘子下头晃了晃,探进来一块包着油皮纸的贴饼子,车夫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爷,您这一天不吃东西可不得行哟。”
王墨伸出手,将饼子拿进了手里。
饼子该是早上做的,这一大天,早都凉透了,可他一个农家孩子,自小知道米面金贵,一点儿不嫌。
王墨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口,玉米的饼子,凉透了,却可劲道。
车夫一边赶车,一边道:“这饼子好吃吧?我媳妇儿做的。”
王墨浅浅应了一声,怕人没听见,又加了句“好吃。”
车夫爽朗地笑:“好吃您就都吃了,这饿一大天,咋受得了。”
王墨埋着头咬饼子,眼泪顺着脸哗啦啦地往下淌,这饼子好像他阿娘的手艺,咬碎了,带着丝丝的甜。
不知道行了多久,只知道到镇子时,月亮已经挂在远天之上了,
皎白的一轮,半掩在层云里,虚虚实实的。
王墨伸手挑开车帘子,能远远瞧见吴宅硕大的门匾。
以前,他都是在院里头拘着,而今在外头瞧,吴宅竟是这样的气派。
马车没有走正门,一如早晨的,往三院儿偏门的小巷子口行去。
已经是戌时了,巷子里没有挂灯笼,黑黢黢的瞧不清路。
车夫将马车停下,跳下车板,帮王墨掀开帘子:“爷,您小心着脚下。”
王墨猫腰钻出来,鞋底才碰着地,就听着黑暗里一声喝:“谁人在吴家作乱!”
王墨心口子一紧,险些叫出声来。
他紧紧捂住嘴,就见黑洞洞的巷子里,陡然亮起明晃晃的光,紧接着,一道人影走了出来。
是个身长七八尺,肩宽体壮,一脸横肉的汉子,瞧穿着,该是吴家的家丁。
王墨没咋出过院子,也就认识孙、方两位婆子。
眼前儿这个,他见都没见过。
他慌得往后头退,却见车夫挡在了他前头,躬身作揖道:“这黑灯瞎火的大家都睡了,小爷爷您小些声,我们不是贼。”
“若不是贼,作何要我小声?!”那家丁听也不听,抓了王墨的膀子便往巷外头带。
车夫亦步亦趋地跟上来,抱着拳求道:“小爷爷您别乱抓人啊,您若不信,我叫三院儿的出来对质便是。”
“三院儿?三院儿可是我家大爷的院儿!”家丁停了步子,垂眼睨着人,“我们大爷三年没出过院儿了,你找他对质?!”
第三十章
车夫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这家?丁像是认准了王墨,钳着他的肩膀便往巷子外头拖。
王墨挣扎不?开,小鸡子似的被人提着走。
过了方才慌乱的劲儿, 到?眼下,他也明白过味儿来了。
这赵茹怜,打一开始就是算计好的。
骗他说阿姐有事耽搁了,让他去上香。
他不?出门, 心里头难安;他出了门,不?管咋样,都被抓了小辫子?。
已经很夜了, 吴宅朱红的?大门早都关得严实,家?丁拖拽着王墨往偏门去。
“嘎吱”一声响, 门被推开, 四五个?值夜的?下人提着灯笼凑了过来。
一见?是王墨, 几个?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朝那家?丁道:“抓着人了?”
家?丁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在巷子?口,鬼鬼祟祟地像要偷东西!”
他粗壮的?手臂往下一施力, 砰的?一声响,王墨一屁股跌坐在地。
下人围了过来,提着灯笼照人。
映着跳动的?烛火光, 他们瞧见?王墨眉心的?红痣, 讥笑道:“哎哟,还是个?小哥儿, 做啥不?好,要来吴家?作乱!”
有人伸着指头戳王墨的?头:“脑子?不?灵清, 吴家?也是你能偷的??”
一大群汉子?,拿他当个?乐子?耍。
王墨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即便已经恨的?心口子?狂跳,却还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急,只要等到?爷出来,啥事儿都好分辩。
终于,抓他的?家?丁抬手给人一一挡开了,沉声道:“少?生?事端!快去报刘管事儿。”
有人回:“小五已经去了。”
“那他娘的?就?该干嘛干嘛!别在这聚堆儿!”
天色越来越深,初春的?夜尤其冷,风一起,小刀子?似的?往衣领里钻。
王墨坐在地上,缩着肩膀直打冷颤。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管事儿小跑着过来了。
他像是准备好的?,穿得板板正正,身上一件儿薄棉袍子?,脚上套兽皮靴。
刘管事儿提着灯笼凑到?王墨脸前?儿,灯笼的?烛火光打在脸上,微微生?着热。
刘管事“哎哟”一声:“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这可是三院儿的?王小公子?!”他扭头瞧着家?丁,“你说是打哪儿瞧见?的??”
家?丁两手交叠在身前?,恭敬道:“北面的?巷子?口。”
“天爷哎!”刘管事儿手拍着大腿,唱大戏似的?,“才进门儿的?小,是不?能出吴家?宅子?的?!余青,你快去报给夫人!”
家?丁正要去,却又被刘管事儿叫住了:“这么夜了,夫人怕是早就?睡了,去……去请赵夫人吧。”
吴家?头进院儿的?厅堂里,灯火通明。
仆随分站作两边,王墨垂着头,跪在正中间。
等了得有小半个?时辰,赵氏终于姗姗来迟。
跟在她身边的?,自然还有赵茹怜。
夜里风冷,赵氏身上披了件斗篷,手里揣着铜炉暖手,她抬腿跨过门槛,瞥眼瞧了下王墨,小步走到?了主座上。
赵茹怜赶紧跟过去,帮着将斗篷放放好,就?听赵氏的?声音沉沉地响了起来:“王墨,这么夜了,你怎么会在巷子?里?”
王墨缓缓抬起头来,与赵氏四目相?接。
他虽然胆怯、懦弱,可他平生?最恨无端的?冤屈,他深吸了口气,开口道:“今儿个?是我阿娘的?祭日,我出门儿去祭拜。”
“你出门儿了?!”赵氏瞪圆眼睛,“你才进吴家?几天,就?敢坏了规矩,私下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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