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蛇的小夫郎 第44章

作者:小鱼饼干 标签: 穿越重生

第五十章

  狂风暴雨, 雷声轰鸣,比在巷子里猛烈得多。

  马车被疾风刮得不住地摇颤,好像下一刻就要散架。

  王墨脑子里混混沌沌的, 仿佛浸在深水里,不住地往下沉。

  冷风顺着紧闭的木窗缝隙钻进车厢子?,往人颈子?上吹,他?打了个激灵, 瞬间清醒了过来。

  外头车夫又唤了一声,王墨一愣,忙连声应下, 却发觉嗓子?火烧火燎,哑得不成样?子?。

  他?没心思管, 将小?狗子?放到车板上, 用毯子?裹裹好, 猫腰掀开了车帘。

  刹那,王墨怔在了当场。

  远天在雷电轰鸣间,忽明?忽暗, 成团的黑云奔涌,天河泻落,暴雨如瀑。

  风太烈, 周平被吹得直往后?头仰, 他?抓住车板子?,才勉勉强强站住脚, 可身上的蓑衣歪斜,斗笠早不知道飞去了哪儿。

  他?高声喊起来:“爷, 雨太大了!还要往前头走吗?”

  这天气,就连高头大马都站不稳当, 鼻中发出阵阵哧鸣,四蹄焦躁地跺地。

  王墨一手扒着车板子?,探出身子?远远望过去。

  忽的,一道白?光自远天陡然炸起,如利剑刺破层层黑云,映得大地一片光亮。

  紧接着,雷声轰鸣而?下。

  王墨慌得伸手捂住耳朵,心口子?怦怦直跳。

  可也正是方才的那道惊雷,叫他?看见了不知几里外的一处高柱,在一马平川的渡头,无端地醒目。

  他?转过头,朝周平喊起来:“没到地儿,得往前走!”

  他?声音已经放得很大,可仍被爆裂的疾风吹得散开。

  周平听不真切,他?凑得近些:“爷!再?往前该到海了,这天气不成啊!海里起风浪!危险!”

  王墨一个山里孩子?,这是他?头一回见着海。

  那些蔚蓝、平静全?都没有?,只剩下村人口中不曾提到过的可怖骇人。

  他?慌地厉害,恨不能掉头就跑,回吴宅,回三院儿,缩进温暖的棉被里。

  可是不成,家里有?人等他?救命,他?若办不成,汉子?怕是没命活。

  他?攥紧拳头,深深吸了口子?长气,朝向?周平高声道:“我?要去那柱子?!”

  “柱子??!”高头大马被狂风刮得连连后?退,牵动地马车轱辘往回滚,周平脚下不稳,跟着打飘,他?瞧着远处,“干啥要去那儿!有?啥要紧事儿啊!”

  王墨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渡头的柱子?顶上,有?爷要的东西!我?得去那儿!”

  周平望着黑压压的天,眼睛瞪得溜圆:“天爷!弄不好可是要死人的!等雨歇了吧!”

  “不成!”王墨望着电闪雷鸣的穹天,忍不住哭了起来,“不成啊。”

  等雨歇了,不知道要啥时辰了,若是到了天明?吴家的人赶过来,他?更是半点机会都没得。

  他?咽了口唾沫,看去周平:“师傅!您留在这儿吧!马车借我?,我?自己驾过去就成!”

  他?想着,若真遇了险,自己死便也罢了,咋好再?拖上周平,他?有?家有?口的,有?牵挂。

  况且他?在村子?里骑过牛、驾过驴,想着这马车,该也是不难。

  闻言,周平唇线拉得平直,他?沉默了好半晌,开口喊道:“这险的路,您出了啥大事儿,我?咋好和爷交代?我?受过他?的恩,若不是他?,我?娘早就不在了!今儿个我?便是豁出这条老命,也奉陪到底!”

  他?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套马绳,跃回了车板子?,他?转回头,朝王墨喊道:“爷!您进去扶好了,咱起程了!”

  王墨久久没有?动弹,他?鼻子?发堵,喉咙哽咽,也不知道是被风裹的,还是心里头难受,一双大眼红通通,起了一片水雾。

  前头那汉子?甩起手里的马鞭,只听咻地一声鸣响,鞭子?抽破疾风,挥舞进茫茫长夜里。

  周平高声喊起来:“起程了!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他?想用这声音壮胆,喊地爽朗、敞亮,顶着呼啸的风雨,不言前程。

  远空高阔,大地苍茫。

  在万物皆惧的可怖宿命里,一驾马车逆着风暴而?行。

  车轮滚滚,长风戚戚。

  王墨吸了吸鼻子?,钻回了车厢子?里。

  车板上,小?狗子?缩成一团,怕地瑟瑟发抖。

  王墨将它连同毯子?一齐抱进怀里,他?的下颌贴着狗子?的毛脑瓜,轻轻蹭了蹭:“地蛋儿,若是我?死了,你?就跟着前头那汉子?,再?不成就跟着他?的马,回吴家……”

  小?狗子?自毯子?里钻出来,它身上的毛没擦干,湿答答的全?贴在身上,滑稽而?可怜。

  它仰起头,潮湿的鼻尖轻轻碰了碰王墨的脸颊,呜呜唧唧地叫。

  越靠近海,风越劲,车越难行。

  不知道行了多久,到后?头,高头大马实在拖不住车,即便压低了身子?,也是往前走两步,疾风便吹得它向?后?退一步。

  周平实在拉不住了,他?勒停马,扭头朝后?面喊:“爷,风太大了!实在走不动了!”

  王墨忙自车厢里钻出来,抬眼一望,已经能瞧见无尽的黑海,翻涌的波涛声响彻耳际。

  他?忙环顾四周,借着惨淡的月色,就瞧见一座约摸十丈高的汉白?玉石柱,正立在不远处。

  在沉沉夜色里无端地突兀,是了,就是这个!

  王墨跳下车,只听“咚”地一声响,他?低头去看,就见水已经没过了小?腿。

  周平见他?下来,忙伸手去解身上的蓑衣:“爷,您咋没撑把伞,快披上这个。”

  王墨摇摇头,没接:“这个,我?用不着了。”

  他?瞧去汉子?,两手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儿个我?若命大回得去,定和爷求了重金拜谢。还有?……车里的狗子?,托付给您了,我?若遇着不测,还麻烦您送它回吴家。”

  周平皱紧眉头,心口子?由不得跟着悬紧了,他?正想问他?究竟要干啥,天边忽然一道雷鸣,呈奔腾之势兜头劈下。

  周平忙伸出手,抱住了身前高头大马的后?臀,他?拍着马身,也不知是安抚马还是安抚自己,颤抖着道:“不怕不怕啊,没啥。”

  好一会儿,雷声终于停歇,高头马前蹄踏着水,口中一声长长的马嘶。

  周平自马臀上缓缓抬起头,却发现王墨不见了。

  他?惊地心都要跳出喉咙,忙反过身,去掀车帘子?。

  没有?!空荡荡的车厢子?里,只有?一只瑟瑟发抖的狗子?。

  周平慌地喊起来:“爷!爷你?去哪儿了啊!”

  忽然,他?远远瞧见一点人影,朝着黑海的方向?缓缓走了过去。

  暴雨倾盆,雷声滚滚,天要漏了。

  周平攥紧拳头,不管不顾地追上去,可越往前,水越深,越难行,他?紧张地浑身颤抖,却见那人影在石柱前头停下了。

  王墨仰头仔仔细细地瞧着柱子?,这在孙婆子?、三爷甚至吴老夫人口中都讳莫如深的柱子?,原来就长这模样?。

  高耸入云,树干粗细,得他?两手抱紧了,才将将能环住。

  柱身上是阴阳雕刻的纹络,一条长龙,头下尾上,盘旋而?卧。

  龙身上刻着锁链,一道一道的,似是要将龙死死困住。

  不、不对,不长四足,没有?角……这不是龙,是、是蛇。

  王墨皱紧眉头,心口子?怦怦直跳,这明?明?是个死物,却无端地让他?心口子?发疼。

  他?甩了甩头,再?不敢深想,两臂抱住柱子?,全?身贴牢了,抬起脚缓缓爬了上去。

  好在这柱子?上全?是雕刻,王墨手上扒得住、脚下踩得牢,他?自蛇/头而?上,爬得很快。

  可暴雨凿子?似的往身上砸,这柱子?又实在太高了,王墨只感觉手臂酸痛得不像是自己的。

  不知爬了多久,又起一道闪电,穿过云雾直直劈了下来。

  王墨慌地一声惊叫,紧紧抱住了石柱,就听“呲啦”一声响,紧接着烧焦的味道溢进了口鼻。

  他?僵硬地转头去看,就见手臂被雷电劈开了一道口子?,血肉外翻,冒着黑烟,却又被暴雨浇熄了。

  王墨忍不住恸哭出声,可不知道下一道雷在什么时候劈过来,他?不敢停。

  越往上头风越大,柱子?晃得越厉害,王墨咬着嘴唇一下下地往上爬,咬得唇下淌出血。

  太累了,太累了,腿根开始抽筋、两臂断了似的疼……就在将要力竭之时,他?终于看到了石柱顶。

  柱子?顶端,刻着几圈让人看不懂的咒文,在雷雨夜里,发着瘆人的白?光。

  王墨不敢细瞧,手指头扒住边沿,脚踩着「蛇尾」向?上挺身,可他?太矮了,用力点着脚尖,也只能看见石柱平实的顶头,是一只四四方方的木头匣子?,根本没有?孙婆子?说的黄符纸。

  他?眉心成川,一手抱紧柱子?,一手去摸,那木头匣面上一道道的全?是裂痕,而?匣子?被牢牢钉死的,拽不动、打不开。

  不成,这么下去不成!他?已经爬到这了,咋可能就这么算了!

  王墨咬紧牙关?,两腿紧紧环住柱身,手臂向?下使劲儿,一声低吼,半个身子?攀了上去。

  他?扑在石柱上头,喘了好一会儿的粗气,才撑着手臂爬了起来。

  石柱顶头,风烈得紧。

  王墨慌地心都吊在嗓子?眼,他?垂下头,瞧着四四方方的沉黑色木头匣子?,上头金漆画符,被风雨侵蚀得起了皮。

  他?胸口子?憋足了劲儿,握紧拳头猛地砸了上去。

  啪地一声脆响,血顺着手指缝淌了下来,那匣子?被生生砸裂了一道口子?,定睛一瞧,黄符纸就在里头。

  王墨心里一喜,伸手扒开裂缝的木头,将里头的纸掏了出来。

  连天暴雨里,黄纸上血书的咒文发着妖冶的光。

  嘶啦一声响,碎纸散落进了长风里。

  几乎是同时,疾风暴雨骤然停歇。

  狂涌的海浪再?不翻腾,风平浪静地犹如池塘里的静水。

  平息了,一切都平息了。

  王墨伏在石柱上,不住地喘息,风轻轻吹过来,拂到耳际,将散乱的长发缓缓吹起。

  他?仰头望着远天圆月,就听见下头周平在喊他?,声音又远又近,又散尽风里:“天爷!您快下来吧!快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