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boss救赎指南(扇九) 第164章

作者:扇九 标签: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剑庄富裕,什么佳肴珍馐、锦衣珠宝,应有尽有,和从前相比简直是梦里的日子。

  谢征却过得跟苦行僧一样,吃食简单、衣着朴素、起早贪黑,好像除了剑,眼里就不剩其他。

  唯一的例外,大抵就是这个了。

  偌大剑庄中,如他们一般被收养来的孤儿共四十一位,通通拜在庄主名下,认他作义父,故而相互常以兄弟姐妹相称。成玄最长,而他们则乃年纪最小的一辈,才来不到一年。

  虽然表面哥哥姐姐地喊,手足关系其实并不紧密;没有血缘牵绊是一个缘故,另一个,是因他们之间存在竞争。

  ——剑庄里的所有孤儿,都是潜在的下一任庄主。

  每年年初的拈花会上,众人都有一次挑战庄主的权力。

  谁能从庄主手中摘得月见花,便可钦定为少庄主,将来继承剑庄。

  上一回的拈花会刚过不久,依旧无人能做到。不过当中表现最为出色的,无疑便是长兄成玄。

  他的剑,削下了庄主的一片衣角。

  “照这么看,大概不出十年,成大哥就能顺利摘花了吧。”

  小矮个叹息,“若有希望,你以为我想将少庄主拱手让人吗?都是苦日子过来的,谁不想掌管大权啊?”

  可谁叫他们入门晚呢?时不我待,何苦为难自己。

  “算了,”他摇摇头,“若是成大哥当上少庄主还好些呢,他脾气和善、极有风度,至少不会为难我们。”

  “……”

  正因是成玄,才更糟。

  谢征莫名厌恶那个总是挂着假笑的大哥。更何况,他并不想因年岁轻,就拱手让人。

  和做不做少庄主无关,他心中一直有道声音,催促他务必要摘得那朵花。

  不过这些就不足外人道也了,不欲争辩,谢征换好鞋袜,推门而出,独留小矮子在身后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真孤僻。”

  这一声尽管很小,却依旧钻入了谢征耳中。

  孤僻……吗。

  被庄中唯一相熟的家伙这样评价,想来差不离。

  谢征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他有许多事要去做,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与他无关。

  况且,他并不缺会关心他、与他说话的人。

  ……等等。

  谢征心底忽然生出一丝异样。

  有谁会关心他、与他说话?

  在他的印象里,这样的人分明一个都没有。

  谁也不会理解,谁也无法分担……他是一个人,一直是一个人。

  ……

  细雪拂面,吐息间化成冰凉的水,湿润沁脾。

  劈砍、戳刺、挥舞。

  即便握剑的手指被冻得僵硬,皮肉像是黏在了上边,也没有分毫动摇。

  一直练到夜深人静,风雪停息,弦月高挂,谢征才呼出一口白气,铿地收剑入鞘。

  转身正欲回屋,蓦然发觉前方矗立着一道身影。

  瘦削的男人站在墙根,不知在此看了多久,刀削斧凿的一张冷厉面容古井无波,瞧不出想法。

  “义父。”怔忡过后,谢征低下头,恭敬唤道。

  此人正是收养他的剑庄庄主,沈应看。

  沈应看望了他片刻,才生硬地问:“你叫什么?”

  “谢征。”

  “谢征,”沈应看说,“你的剑,还需再练。”

  “多谢义父指点。”谢征颔首,“必不会懈怠。”

  “……”

  “……”

  如出一辙的冷清个性,谁也没有开口,一阵默然。

  半晌过后,仿佛拿定了什么主意,沈应看负手转身:“明日卯时,你来庄门一趟。”

  谢征稍有不解,但庄主有令,岂敢不从,应声道:“是。”

  第二天一早,他收拾好行装,独身去往剑庄庄门等候。

  卯时刚过,沈应看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面前,拂袖道:“随我来。”

  他没有解释要去哪里、做什么,谢征便不问,默默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沉默地走着,一路穿过庄前的树林,下了山,来到一处市井小镇。

  这年冬日格外的冷,滴水凝冰,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路上异常萧条。

  偶尔有行人走过,皆面黄肌瘦、畏畏缩缩,瞅见他们身上的衣物,当即露出惧怕的神情,匆匆躲开。

  尽管无论沈应看还是谢征都不喜打扮张扬,但那制式布料,一看就知不是平头百姓穿得起的,会有这样的反应也难怪。

  毕竟世家权贵,万一剐蹭磕碰到哪里、或是被看不顺眼了,项上人头可未必保得住。

  过去作为孤儿时,这是刻进骨头里的准则。而今,他却成了被避让的存在。

  也不过一年而已,天翻地覆。

  ……只因他如今,成了剑庄的人。

  谢征不由微微出神。

  他的目光移向身前的男人,那道瘦削背影挺得笔直,仿佛一柄利剑,永不弯折。

  对于这位义父,他并不熟悉,也看不明白。

  说温情,鲜少呆在剑庄,见了面也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庄上大部分的孩子都有些怕他;说冷漠,偏偏又收留了他们这些无家可归、命如草芥的孤儿,给了他们人人歆羡的身份和地位。

  谢征听小矮个讲过些许传言,沈应看剑术卓绝,地位超然,即便在达官显贵中也数得上名号。

  这就更奇怪了。

  在他的认识中,那些权贵从来不屑于将平民百姓放在眼里,可随意徭役剥削、践踏打杀。

  若需要养子养女、徒弟传人,多的是家伙愿意让自家子侄过来;沈应看何必费心费力教养一群孤儿,还要从中挑选下一任庄主?

  叫他出来,又有什么目的?

  带着诸多困惑,谢征随沈应看在镇上逛了一圈,最后寻了处茶汤铺,随意就坐。

  担着汗巾的小二战战兢兢捧上茶壶和茶碗,沈应看端起喝了一口,问谢征道:

  “你觉得,这世道如何?”

  世道?

  余光扫过周遭破败门户,草庐烂瓦,又想到剑庄的亭台楼阁,曲水流觞。

  这边老翁哭丧,那边歌舞升平……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唇边泄露一丝讽刺,不知是对谁而去,谢征平静地如实回答:“不如何。”

  沈应看没有生气,他将茶汤一饮而尽,有几分失神。

  “比之从前,是不如何。”手指拨弄着碗沿上的缺口,他缓缓道,“比之今后,难说。”

  “……义父何意?”

  并不解释,沈应看一转话锋:“谢征,你可欲摘花?”

  见他点头,那双幽深双眸盯着眼前这位年少沉静的义子:

  “替我做十年事,我便予你。”

  “何事?”

  “不平之事。”

  谢征顿了顿:“对庄中其他人,会否不公?”

  “你入门太晚,论公道,谁也说不得。”沈应看道,“这个机会,你要是不要?”

  “倘若十年之间,有谁摘花?”

  “那便竹篮打水一场空。”

  “倘若……”谢征抬起眼,眸中泛起难言凌厉,“十年之间,我摘得呢?”

  沈应看一怔。

  等回过神来,他有如刀刻的脸上,首次泛起一抹浅淡笑意。

  那笑无比傲然,不带半分轻蔑或是瞧不起,像淡淡陈述着一个事实。

  “如你做得到……”他说,“便是立即退位,让你当这剑庄之主,又有何妨?”

  那日之后,依照约定,谢征每月都要离一回庄。

  沈应看叫他去办的事有大有小,之间毫无关联,令人摸不着头脑。

  时而调解邻里鸡毛蒜皮、教训地痞流氓,来回不过三日;时而远赴千里,取恶霸项上头颅,身陷围追堵截,十步杀一人,逃亡数月。

  五年转瞬而过。

  不知不觉间,谢征已走过市井百态、访过崇山峻岭、去过大漠戈壁、见过长河落日。

  曾于雪原中踽踽独行;也曾藏身巷尾剜肉止毒;或是潜入声色宴席,搅得宾客方寸大乱,放走良家少女,飘然而去。

  所遇人事渐多,环境险恶、生死一线,皆不能令他色变。

  手中之剑越来越如臂指使,仿佛与生俱来。

  每一年的拈花会上,他所展露的剑法愈发莫测,能在沈应看手下走过的时间也愈发长久,其他兄弟姐妹从起初的诧异、不服,逐渐到莫敢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