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boss救赎指南(扇九) 第259章

作者:扇九 标签: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待她再回过神,傅偏楼已不省人事。

  身后,清云宗的人不知何时围了上来,那个被禁言过的长老阴恻恻道:“无律真人,这演得是哪一出?不会是寻得幽冥石,想要做戏私吞……”

  阴阳怪气的音调尚未落地,他的身体便倒飞出去,摔得七荤八素。

  无律收回手,逐个淡淡看去,见者无不胆寒。

  收敛目光,她冷声道:

  “想要叫唤,让你们宗主亲自过来叫。一群废物,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宗主……”

  有修士忽然讷讷出声。

  他的眼神凝望着天边,无律一愣,俶尔回首。

  ——天边高高在上地站着一个人。

  雪发为风朝后掀去,几缕发丝掠过殊异眉眼,神色冷漠。

  长身玉立,姿容高渺,未见仔细,便感到难以言喻的深厚威仪。

  无律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

  “柳长英……”

  她一错不错地盯着那道人影,见他由远及近,踏空而来,高高在上,如同仙神。

  冷漠,而又无情。

  仙神嗓音无波无澜,传遍下方每一位修士耳畔,冷漠至极:“凡属清云宗者,随我一道,捉拿傅偏楼。”

  怀中弟子的声息十分浅淡,令无律甚至有种会随时消逝的错觉。一股异样的冰冷从心底爬上脊背,接着,在眼眸深处荡漾开来。

  曾几何时,她好像领略过类似的颤栗。

  是了,无律想,是那个时候——

  是这具名为柳长英的傀儡,第一次站在她眼前的时候。他为自己带来了样东西。

  白承修的死讯,叶因的遗物寒蚕衣。

  以及……她的兄长已不在了的残酷事实。

  ……

  许多年前,清云宗柳氏娶来天底下最后一名无垢道体的孤女,诞下一双儿女。

  男孩名长英,女孩名天歌。

  孤女去世,接着,这两名血脉稀罕的双子便被谨慎地圈养起来,像一对名贵的鹂鸟,也像随时会被宰杀的猪猡。

  许是怕弄坏孩童脆弱的身体,除了定期取一些血,清云宗不曾做过别的事。

  兄妹俩战战兢兢地在众多觊觎中长到知人事的年纪,随即,被当时的宗主转手送给了方陲。

  名义上为师徒,实则,不过两块上佳的血肉材料,充作拉拢这位疯子炼器师的诱饵。

  初见之时,柳天歌被对方狂热贪婪的视线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往柳长英怀里钻;而她的哥哥安抚般抱紧她,不闪不避地与方陲对视。

  无垢道体向来一脉单传,许是如此,惊才绝艳的柳长英之后,柳天歌便泯然众人。

  五行杂灵根,心性也软弱,并非修道的好料子。不像哥哥,天灵根不说,早熟聪慧,从小就知道护着妹妹,意志极其坚定。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就这样,柳长英被选中,长年留在清云峰峰顶闭关;而柳天歌被赶下山腰,与寻常弟子一起修行。虽也挂名在方陲门下,却无师徒之实。

  那些趾高气扬的弟子往往会用蔑视的眼神看她,教导术法与枪法的先生也对她极其不耐——因她实在愚钝,旁人学上半日便会的东西,她翻来覆去要琢磨好几天。

  闲言碎语几乎填满身边的每一个角落,走到哪儿都有人说:

  看,那就是沾了同胞哥哥的光,破例收入方长老座下的小废物。

  为何一母所生,有如云泥之别?

  柳家怎么想的,按照宗门氏族惯例,此类弟子该下放凡间,几十年了此一生才对。

  没用,拖累,蠢材。

  类似的言论听得多了,柳天歌曾不止一回委屈地想过,若是可以,她愿意当个凡人,而非留在仙门受尽诽议屈辱。

  找一间寒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种田养花,缝衣喝茶,到底也逍遥。

  然而,别说去当凡人,就连这小小山头,她也走不出去。方陲再怎么对她不上心,也不会允许一具无垢道体出门乱跑。

  更何况,她舍不下柳长英。

  人人皆称他为天才,可在柳天歌看来,那实在是位笨拙的兄长。

  一天到晚,除了在山上修行,就是在书阁看书。从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也不会讨人欢心。

  柳天歌每每问他,为什么我们不能像清云宗的其他弟子一样下山去?

  他便答,天歌,你我与那些人不同。

  无垢道体,人皆觊觎,外面对我们而言太过危险。需定心修炼,不可懈怠。

  柳天歌于是又问他,那为什么我不能到清云峰顶找你?

  他便再答,天歌,你与我也不同。

  灵根驳杂,进境缓慢,峰顶乃下一任宗主潜修之地,你还太弱。需定心修炼,不可懈怠。

  说来说去,到最后,还是那两句,比丹鼎阁门前傻乎乎的扫地童子还要无趣。

  可如此无趣之人,仍会在晚间下山来见她,讲些故事给她听。

  那些皆为书上所记,没有一样是他亲眼所见,柳天歌知道,因其中许多,她也在书上见过。

  她不曾揭穿,只在心里默默叹息,傻哥哥,一个字都不改,过目不忘是叫你这么用么?

  可那一刻,她也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

  ——看似稳坐云端的兄长,兴许比她还要寂寞。

  柳长英在山上做些什么,她不知道。

  方陲和秦知邻会怎样待他,她也不知道。

  只是年岁渐长,眼睁睁瞧着曾经伶俐的少年被与世隔绝的生活养成了一张白纸,一言一行,都像被定好了似的,半分差错也无。

  她便大抵能猜到,对方替自己挡走了怎样的灾祸。

  这样的柳长英只会在面对她时,还浮现些许波澜,可她是个没用的小废物,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哪怕不能保护哥哥,留下来陪陪他,予他一星半点的慰藉,那也是很好的。

  怀抱着这般想法,柳天歌在清云宗忍耐过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直至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潭死水。

  传闻中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白龙真君。

  那是她的第二位兄长,并非亲生,却胜似亲生。

  与默默关怀她、与她一道长大的柳长英不同,白承修亦师亦友,教会了她许多东西。

  如何明事理,如何断是非,如何活得快意。

  各式各样的术法、机关,见闻、趣谈。不再是纸上谈兵,走过万千山水之人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满眼含笑,明睿潇洒。

  他曾与她说,天歌,你的天资其实不逊于长英,只是还未开窍。

  假以时日,待你摸索到你的“道”,定能进境神速。

  那时候柳天歌心想,开不开窍也无所谓。

  倘若能一直如此,叫她当一辈子的小废物,她也愿意。

  因为柳长英与白承修,是全天下最好的两位兄长。只要他们好好的,她便无忧无愁。

  然而,事不遂人愿。

  被以术法夺走胎儿,关在清云宗的地牢里的那段时日里,柳天歌一直在想,她的哥哥到底被弄去了哪里?

  真正的柳长英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无论是她,还是白承修,都很清楚。

  不是被操纵、也非换了芯,言行举止都与原本无异,唯独失却了感情。因此,成了彻头彻尾的一样物件。

  物件祭炉,又成了任人摆布的傀儡。

  那具傀儡拎着叶因留与她的寒蚕衣,扔在牢里破布一样的她身上,平淡地告诉她——都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七杰与白承修皆死,天道已夺,她不再有任何用处。

  他杀了那么多人,独独放过了她,只以天道勒令,从今往后,世间再无柳天歌。

  到底为何会放过她,背后是否有何阴谋,她已无力去想。

  好似大梦一场,剩下的唯有疲惫,不知该往何处去,不知要怎么办。

  浑浑噩噩、麻木不仁地度过一段时日后,忽然有一日,她想:活着的只有我了。

  除了她,谁还知晓当年的真相?谁还明白孽龙是为人污蔑所传,而天下第一人只是一具傀儡?

  她曾被两位兄长保护了那般久,娇纵得天真、幼稚、而又荒废。

  如今,也轮到她为他们做点什么了。

  她要变强,强到足矣杀死柳长英,洗清白龙莫须有的罪名,摧毁夺天盟的野望。

  她要活下去,活得比任何人都逍遥,世间再无任何戒律能规束她。

  此后遁入问剑谷,弃枪从剑,一日千里。

  不再有清云宗的柳天歌,唯剩问剑谷的无律真人。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

  阴云罩顶。

  柳天歌缓缓仰起脸,望了过去。

  柳长英也低眉敛目,看了回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间,她眼中骤然绽出无比凄厉的光。

  ——捉拿傅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