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boss救赎指南(扇九) 第39章

作者:扇九 标签: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他又倒了一杯酒,一口灌下,呛咳两声,才涨红着脸,懊恼道:“……他哭了。”

  【能不哭吗?吓死个人。】011鄙夷,【换做我,早哭个天昏地暗了。】

  “为什么要哭?我没有伤到他半根毫毛。”陈勤喃喃道,“我也……不会伤害他,我是他舅舅,他唯一的亲人啊。”

  顿了顿,又几不可闻道:“他……他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他抬起眼,看向柜台后似乎专心记着账,有一搭没一搭回他的谢征,不解地问:“他这样……让我不禁怀疑——难道,我哪里做错了么?可我究竟哪里错了?”

  能叫这位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说出“我错了”的疑问,也算不可多得。

  谢征放下笔杆,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冷厉地望向陈勤,毫不客气地指责道:

  “你当然错了。从头到尾,大错特错。”

  这些天费劲心思、低三下四,却连连受挫,又被谢征如此否认,陈勤眼神不禁锐利起来:“何意?”

  “我说的不对?”谢征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始至终,你可有放下过半点你的傲气,去低头看看李草在想什么?你一直在用自己的见解和观念去欺压对方,还美其名曰为他好,有没有问过,李草是否想要这样的‘好’?”

  陈勤想辩驳,刚出声就被截断话头:“你想说不是?你没有?你是诚心想让李草接纳你?那我便问了——”

  “你自诩是李草的舅舅,这一个多月来,时时刻刻跟着他,可知他喜欢什么食物?口味偏甜还是偏咸?没事会做什么?平日里怎样生活?”

  “我一介外人都清楚得很,而你可能回答出一个?”谢征逼视他,“他唯一的亲人?”

  陈勤焦急地想要扳回一城,可无论怎样回忆,想起的都只有小团子惊恐的神色,以及慌乱的背影。

  “我……”

  他一时无言以对,白净面庞血色充盈,感到由衷的羞愧。

  “话我不说第二遍。”

  见他手足无措,谢征也不再咄咄逼人,摇头道,“若你还这般所视甚高,自以为是的话……人,我会帮忙照顾,而你,就请回吧。陈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老师小课堂开课啦

  今天的嘉宾是——

  噔噔噔,高达而立之龄(划掉)还很年轻(指心态)的陈勤公子,晚风真人(鼓掌)

  让我们采访一下:请问陈公子,你对谢老师的课堂有什么感悟吗?

  陈勤:自闭改过自新中,勿cue

 

第35章 欢喜

  陈勤已很多年没有被谁这样训斥过了。

  上一回,还要追溯到数年前。

  和发现他的老道人背井离乡,去往太虚门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陈勤都活在惴惴不安中。

  当时是为了什么,令他一口答应和初次见面的老道人离开,陈勤有些记不太清楚了。

  他只记得途中自己后悔过好几次,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得一路向前,拜在如今的师父麾下。

  师父给他赐号“晚风”,因他入道较从小养在仙山上的同门要晚许多,望后来居上。

  陈勤就这样,孑然一身,凭借卓绝天资,一步步爬了上去。虽也偶有受挫,但总归称得上一句顺风顺水。

  师父对他偏爱有加,倾注无数心血,终于让陈勤成为了同辈第一人。师徒二人关系和睦,从未闹过红脸。

  唯一的一次,是因陈勤接到千里之外,爹娘托来的一封信。

  信中说,经年而过,夫妇身体愈发下行,缠绵病榻。不求孩儿能尽孝膝下,但求在合眼前能见上一面,了却心愿。

  山中无日月,陈勤这才恍然——距他离家竟有十余载了。

  他不假思索,就决定下山探望双亲。临走前向师父辞别,不曾想,向来待他慈眉善目的师父勃然大怒,劈头盖脸将他痛斥了番。

  “痴儿,你不专心向道,反倒贪恋尘缘,可对得起为师教诲?!”

  “你已登仙,与凡人云泥之别,生养恩情,早在你拜入为师门下时,便差人送去黄白之物,结清矣!”

  “再执迷不悟,就去思过峰呆上一年半载。你今日敢踏出太虚门一步,别认我这个师父!”

  陈勤被训懵了,被赶去在殿前罚跪了三天三夜,人来人往地看他笑话。

  他头回这般丢脸,深感自尊受挫,此事便先搁置了。待一年后他下山历练,背着师父偷偷回了一趟明涞仙境,然而为时已晚。

  同村人告诉他,他爹两年前就故去了,他娘也在年关病逝。两人家底殷实,过得还算不错。

  只是有两件事万分后悔,一是灾年时将女儿卖给了人贩子,二是点头让儿子跟着仙人一去不回。

  整日哀叹晚节萧瑟,无人问津,都是当年狠心欠下的债。

  对此,陈勤其实心绪起伏不大,只感到些微的悲凉和孤寂。

  不过有一点极为疑惑:他当初收到的那封信,是以父亲口述所记,可倘若父亲两年前就已过世,又是谁寄来的?

  村人则道,寄信?那是老陈尚且在世时的事了。

  虞渊和明涞相距甚远,陈父找了许多关系,才寻到一个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能托信到太虚门的。

  老两口动了多年前太虚门送来一直压箱底的钱财,才堪堪补上这个窟窿,还附了陈勤儿时的贴身之物。

  谁知还没等来回音,陈父便驾鹤西去。

  一封信周周折折地飘摇一年多,才落到陈勤手中。

  听罢,陈勤啼笑皆非,终于明白了师父所言,究竟何为“仙凡有别”。

  这回来寻李草,他本打算若是对方天资愚钝,不堪铸造,便寻个好人家,给些钱财,就这般径直离去的。

  却不想意外之喜,李草的灵根之好,甚至与他不相上下。

  如此,他定然要把人带回师门,精心照看。李草是他仅剩的亲人,也会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日后前途无量。

  至于爱吃什么,爱玩什么,重要吗?

  等人不再是个傻子,入了道统,那些皆为身外之物,何必留意?

  长生漫漫,唯有“求道”乃真谛。

  偏偏——

  面对眼前身量不及自己,年纪也不及自己的孱弱凡人,陈勤发现他说不出口。

  谢征见他面露困色,并不多言,只道:“好自为之。”

  留陈勤一人,一杯接连一杯,独自饮完了那壶桂花酿。

  *

  陈勤没有继续出现在李草眼前。

  他依旧跟着这位傻了吧唧的外甥,只不过隐去了身形,默默观察对方,企图得到答案。

  他仍不太能认可谢征的说法,但再坏也不比先前把人惹哭的糟糕,不妨一试。

  第一天时,李草还小心翼翼,警惕着四周,仿佛惊弓之鸟,随时会扑腾起飞。

  不是往杨家跑,就是在来福客栈附近晃悠,好像这两处地方格外令他安心。

  等到第二天,发现那个奇怪的男人真的消失不见后,小团子开始乐呵了。

  他从鸟雀变成了一只小老鼠,到处乱窜,又是在草地上打滚,又是钻到稻草垛里睡午觉,又是刨坑又是玩水。

  短短几日,陈勤几乎随他逛遍了大半个永安镇的郊野。

  都说外甥肖舅,陈勤不由怀疑地回忆从前,难不成他小时候也这么顽皮?反复回想几遍,他确信这是李草的问题,与他无关。

  这个外甥跟他半点不像。

  李草天真烂漫,随时随地都能傻笑出声,一朵野花攥在手里玩半天,很能苦中作乐。

  而他打记事起就面冷心倔,自觉比同龄孩童成熟得多,受了委屈也不说,只会默默记在心里,等有机会报复回去。

  机会不是想有就有,大部分时候,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

  但他每一回被欺负,无论说不说,大他两岁的姐姐陈秀都会飞快发现。她会抱着他问疼不疼,隔天用点小计谋,就能让那群欺负他的人吃瘪。

  这是他们不会对父母说的小秘密。

  那个时候,陈秀在他眼里无所不能,是他最亲最骄傲的姐姐。

  陈勤怔然出神,忽地记起知晓陈秀被卖的那天。

  灾年饥荒,颗粒无收。家里揭不开锅好些天,爹娘成日唉声叹气,他有些害怕,陈秀却牵着他的手说没关系。

  没关系,会好的。她这么安慰。

  可当他给邻村的亲戚送完东西回来,仅仅半日,会照顾他、安慰他,会温柔地牵住他的手,趟过清晨潮湿的芦苇荡的姐姐,就不见了。

  她被爹娘卖掉了。

  无论怎样大声哭闹、拼命叫喊,陈秀也不会回来。陈勤抗议地饿了自己三天,最后不得不妥协于饥饿之下,小口小口地吃娘喂来的稀粥。

  那一刻,陈勤感到由衷的屈辱,以及自己的软弱无能。

  似乎也正是如此,在后来遇到老道,见识过对方的神异之处后,他才会义无反顾地跟过去,踏上飘渺仙途。

  那是很久以前了,陈勤想,久到……他几乎忘了个干干净净。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忘记的?

  正出神间,前方蓦然传来孩童的叫嚣声。

  陈勤蹙眉望去,却见几个高高壮壮的少年将矮小的李草团团围住,手里还拎着木棍或是笤帚,一看就来者不善。

  “喂,傻子!跟你一起那个……那个妖怪,他去哪里了!”

  顶头的曹老大咬牙切齿,先前他被吓跑后,到处跟大人说碰见了妖怪,却没一个信他。

  爹娘烦他丢人,硬是关了他数月让他好生念书,差点没把他关出毛病来。

  这刚放出门,他便叫上狐朋狗友,壮着胆子,誓要把那妖怪捉给不信他的人看。首当其冲就蹲到了李草。

  “啊啊……”李草一见他就想跑,却被其他孩子拦住了去路,只能恐惧地蹲下身抱住脑袋,熟练地护住脑袋。

  “今天没空揍你!”曹老大不耐道,“让你带路,听到没有?几个月不见,倒是穿得像模像样,是不是偷了哪家的?”说着,随意地一脚踹去。

  暗处,陈勤差点被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