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日记本剧透之后 第13章

作者:奥苟 标签: 奇幻魔幻 悬疑推理 复仇虐渣 正剧 穿越重生

  池竹西扬着头,月光越来越亮,他说出口的每个字也越来越清晰。

  正是因为太清晰了,也太平淡,像是没有感情念着纸上的句子,而他本人完全不理解句子的含义,只是空泛又机械地读了出来。

  “他要报复我吗?还是说在向我道别?蔡闫说他的遗书里提到了我,不像好话。”

  “他为什么打电话催我?”

  “那个时候他在紧张?为什么?”

  记忆回溯到几天前,在那个让他感到不安的网约车里,自己接到的那通电话。

  十五楼,不用刷卡,他在总经办办公室等我。

  池竹西沉吟片刻,突然跳上桌子,翻至窗边,像以前那样打开窗户坐在窗台。他抬起头,看着澄澈的天空。

  广阔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在那之中,只有月亮像凿穿漆黑幕布的缺口,莹莹发着光。视线下移,黑海般的城市静谧得不可思议,今晚高架畅通无阻,寻常可见的光流沿着视线的尽头一路驶入终点。

  池竹西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脚尖,视线最后聚焦到楼底。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不到三秒我就会坠入地面。”

  【你不想活了?】

  “不,我只是在想,池淮左为什么刚好坠落在我面前?”

  十五楼的高度,从窗户坠楼到地面的时间会比三秒更短,几乎是转瞬间。远距离原本就不可能进行瞄准,往最恶劣、最糟糕的情况去思考,池淮左就是故意自杀的,他就是要死在池竹西面前。

  那么池淮左会怎么做?打电话确定池竹西的位置,然后像自己现在这样等在窗台,看见那把黑伞由远及近,一秒一秒等着他走到大门前,然后预留两三秒的空余,最后腾起。

  “砰——”,坠地。

  整个流程顺畅无比,可这说不通。

  他为什么能刚好坠落到我面前?

  这个问题让窗台安静了很久,最后,他终于想通了。

  【不,如果你没有迟疑,那个时候应该已经进门了,是看不见他的。自动门关上,雷声和雨声会掩埋一切。】

  【池淮左会很安静地坠落,死在暴雨中,无人知晓,悄无声息。】

  “……”

  池竹西咬住下唇。

  “按照高集拿到的证据,窗台有池淮左的指纹,如果是意外,是脚底打滑,那个时候他必须握着窗沿,将自己大半个身体往外探才有可能。那样的概率太小了。”

  按照证据和既定事实发生的概率排除掉两个可能性,那么剩下的一个,不管有多不符合常理,那也是唯一的真相。

  【他是死于谋杀。】

  池竹西从窗台翻了下来,关好窗,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池淮左的钢笔,拧开笔帽。

  万幸的是,金贵的钢笔摔在了地毯上,笔尖看上去并没出什么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掀开日记本封皮,翻到空白的一页。

  做决定的时候一定得痛快,决绝,要断后路,要不给自己留余地,有时候日记就有这样的能力。

  池淮左在他的日记里写,日记要么就是用来骂人,要么就是写给需要被骂的人看的。

  他还觉得日记也是一种忏悔,池竹西现在觉得,也是一道从现在贯穿至未来的慢刀。

  文字会记录下那一天自己情绪的最顶峰,事件被情绪裹挟,被扭曲成全然主观的记录,一段时间后你不会记得当初发生的所有事,但你会被投掷来的慢刀戳个对穿,在身体的窟窿眼窥见那份感情。

  这是池竹西现在最需要的东西,他要自己记住现在五脏六腑中流淌的每一寸挣扎,和无论如何也要弄清出真相的不甘。

  房间被暖气包裹到十分舒适的温度,可这也没有让池竹西冰冷的手脚暖和起来,他的手冰沁,浑身只有流淌的血是热的,甚至有些动不了笔。

  但他还是开始写,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声。

  「我的哥哥池淮左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

  「我会找到杀害他的凶手。」

  少年的字很端正,每处起伏错落有致,笔锋干净利落。

  就在他打算写下一行的时候,窗外突然刮起一阵飓风,像一双无形的手在猛砸玻璃,曳曳隆响。

  卧室的灯忽闪,灯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桌面也开始震颤,笔筒颤动着滑开一定距离。

  池竹西倏地抬头望向窗外,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黑云在他眼前压低卷曲,厚密的云层中隐隐闪烁着白光。

  在那个瞬间,全城灯光顿灭,如心跳骤停般消失的还有一切声响,万籁俱寂中,池竹西听不见任何声音,除了自己的心跳。

  就在下一秒,万钧雷霆炸响!

  滔天雷声宛如天幕被震碎,暴雨似瀑布下坠,铺天盖地卷起新一轮飓风,直接撞开了池竹西紧闭的窗户。

  他立刻去拿桌面的日记本,不想它被暴雨溅湿。可就在指尖触碰到纸页的刹那,池竹西怔住了。

  着魔般,他双眼直勾勾地看向日记本。

  有违人类常识的画面让池竹西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汗毛竖起,冷汗冒了出来,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诡谲得超出他的认知。

  笔迹还未干,白闪照亮的桌面,摊开的日记本右边突兀出现两行熟悉的字迹:

  「我的弟弟池竹西车祸身亡。」

  「我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第13章

  池竹西一直知道,自己未来无非两个结局,要么疯要么死。人类无法创造其余落幕的形式,区别只在于狼狈或是体面。

  他能肯定自己还活着,但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

  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都不会有雨,即使暴雨,想要影响全城电路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还有……还有日记本。

  那个字迹无疑属于已经死去的人,口吻也是。

  简直就像……死在他面前的池淮左,在日记本上写下了截然相反的死讯。

  整个房间像掷入沼泽的黑箱,池竹西现在甚至连自己的心跳也听不见了,和呼吸一起被粘稠的空气所掩埋。

  可有些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池竹西几乎是慌不迭拿起钢笔,将自己刚刚写下的两行字划掉。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拿来的力气去做这件事,明明脑子里早就一片空白。

  涂抹至漆黑后,池竹西听见身后急切的开门声。

  他立刻合上日记本,刚一转头就看到并肩快步进门的安澜娅和容岐。

  安澜娅在看见他煞白的面容时就停下了脚步,容岐则直接走到他跟前,碰了碰他的额头,眉头皱起,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这么凉?!”

  这已经不是正常的低温了!

  池竹西想握住容岐的手腕,说没事,但却发现自己声带绷紧,完全说不出话。手倒是举了起来,但完全使不上力,只能轻轻触碰到容岐的手腕,指尖还止不住的颤抖。

  他的神经和身体脱轨了。

  感觉到手臂传来的轻颤,容岐反手将池竹西的整个手合拢到掌心,他低头呼了口气:“别害怕,只是暴雨,很快就会停。”

  这点劝慰丝毫不起作用,池竹西的反应很快扩散至全身,他抖得像筛子,冷汗把头发浸湿,依旧说不出话。

  容岐转身看向安澜娅,这位母亲的目光在黑暗中看不清,双脚仿佛焊死在地毯上,不后退,也不肯靠近一步。

  即使是容岐这样修养甚好的人也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脏话,他转回去抱住池竹西,将对方的头搭在自己肩膀,想借给他温度和宁静。

  “没事的,没事的,这不是那个夜晚。你在你的家,你的卧室,这里是你的地方,你可以拒绝你想拒绝的一切。雷声已经消失了,雨淋不进来,和你说话的人叫容岐,是你的朋友,记得容岐吗?他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你了。”

  颈窝逐渐感觉到了重量,容岐猜是池竹西开始放松了,他没有撤开这个怀抱,依旧轻轻拍打着少年的后背,口中重复着简单的那几句话。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池竹西并未如他设想的那样转好。

  少年将下巴搁在容岐的颈窝,毫无血色的脸上空白一片,黝黑的眼瞳像是黑洞,黑洞中的东西正由下至上死死盯着阴影中的某处,那是安澜娅的位置。

  安澜娅被自己儿子盯得毛骨悚然。

  她见过这样的眼神,就在池竹西情况最不好的那段日子里,他几乎是成天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注视着经过身边的每一个人。

  能想象吗,在温暖豪华的别墅,一个小孩子坐在玩具堆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把一切都照耀得闪闪发光。唯独那个小孩,他几乎融入了自己的影子里,不管多远都能感觉到周身弥漫开的死寂气息。

  他看不见你笑,也听不见你哭,他不会理会和他说话的所有人,却会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一个口吻天真烂漫,一个口吻浇薄宛如汇聚了全世界的恶意。

  你惊慌失措地抱住他,却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就是一个空掉的壳,没人敢去探究操控着这句空壳是一个怎样的灵魂。

  仿佛只是沾染上一点,自己就会被黑色枯爪拖住,拽进某个无底的深渊。

  安澜娅不想承认儿子变成这样是自己的过失,但这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当这份夹杂着愧疚和逃避的感情陈酿太久,就逐渐演化成让她自己都感到莫名的恐惧。

  她害怕面对这样的池竹西,因为他的反常,因为自己的懦弱无能。

  “我……”池竹西哑着嗓子说了这么一个字后就又陷入了沉默,久到安澜娅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才又听见他接着开口,“我好像遇到了池淮左。”

  安澜娅眼眶酸涩,几乎想夺门而出。

  容岐以为是对他说的,依旧保持着和缓的语调:“只是因为雨太大,雷太响,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他说死的人是我。”

  容岐抱着他的手骤然收紧:“不是那样的。”

  “我成年了,应该有自己的判断,是这样么?”

  “……你需要帮助。”

  “谢谢你,我知道了。”

  卧室的灯突然恢复了明亮,暖气发出启动的白噪,容岐松开手,只看见了一个面色如常的池竹西。

  他的嘴唇还是毫无色泽,但脸色已经比刚刚看到的时候好太多。

  “我想休息了。”池竹西闭上眼。

  容岐和安澜娅对视一眼,容岐喉结微动,说:“好。”

  房间再一次恢复了寂静,窗户被关上,暖气充满了整个房间。

  池竹西蜷缩在被子里,心跳如鼓。

  他没有趁无人的时候重新翻开日记本,就在刚刚,在容岐轻缓的安抚和安澜娅惊悚的眼神中,他突然回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