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狂 第73章

作者:伏羲听 标签: 穿越重生

  “五十两?”戚栖桐突然出声,从拱门后现身。

  春日海棠盛放在墙根,香气袭人,戚栖桐却未沾染半分,他性子本就冷,现下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人瞧着便腿发颤。

  杜若忙起身相迎:“君上怎么过来了?”

  戚栖桐看向杜若的目光和缓不少,“路过,听见有人唤本君便进来看看。”

  杜若有些尴尬,只因提及炭火开支,生怕戚栖桐多想,以为她对他用炭火有怨言,便笑道:“家里都是习武的,平日里用炭火不多,如今家里多添一个人,开支变大些也没什么。”

  戚栖桐点点头:“只是本君想起,凉州不比上京繁华,银丝碳少,价贵,上京的再贵也贵不过一两钱一斤,按照嬷嬷的说法,半月五十两,那便要五十斤。”

  戚栖桐顿了一下,冷冷说道:“屋里日夜烧炭也断用不到五十斤,许是院里有贼人偷偷将炭运出府里倒卖也说不准,叶夫人,此事断不能轻易放过,报官吧。”

  “报官?”叶夫人傻眼,不至于吧?

  管事嬷嬷也劝:“这点小事就不用报官了吧?许是我记错了,将灶房里用的和君上用的弄混了。”

  戚栖桐终于正眼看了那管事嬷嬷:“弄混?便是你要用银丝碳填满叶府的炉灶,区区五十两也不够,本君还要问,你在府上待了几年?可会看账本?”

  那管事嬷嬷强颜欢笑:“君上说笑了,老奴在叶府待了大半辈子了,平日院里的开支都是老奴报给夫人的,老奴怎么会不懂?”

  戚栖桐继续说:“你既然懂,那就说说,那些多出来的银丝碳到底是填灶膛了,还是填谁的荷包?”

  哎呦一声,嬷嬷惊惶不已,腿软跪在了杜若面前,哭嚎着诉说自己的忠心和忙碌,杜若拿不定主意,戚栖桐心里越发厌烦,要是在四时宫,这等欺上瞒下的刁奴早就被打发了去。

  夜里叶清弋同他说过,那消金窟似的庄子并非普通雇佃农的庄子,里头养的是从前跟叶瑾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兵,他们非伤即残,叶瑾体谅他们,供养着他们,纵容着他们,缺什么都送去,一来二去,就把那群人的胃口养大了。

  其实叶瑾和杜若何尝不懂他们在撒谎要钱?只不过是情感上亏欠了,所以便在银两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府上好些仆人又是庄子送上来的人,顾忌着情面,就算这些仆人犯了错,杜若也不好说什么,只要别犯大错就行,加上杜若确实不会看账本,那群人便死命钻空子。

  戚栖桐一听,当即拧了眉,直说怎得叶大将军治军有方,治家却一塌糊涂?最简单的办法不就是赏罚分明么?叶清弋笑笑,让他做他想做的。

  可是怎么做呢?毕竟不是在四时宫,戚栖桐做不了主,他看向杜若,要她给出一个抉择。

  其实这个抉择没有一点难度,杜若知道府里有老些人不安分,可她对账本一知半解,每每提出提出异议,底下的人就找借口来搪塞,再是这些都是用了十几年的人,做太狠怕寒了旁人的心。

  可如今他们的小心思都动到长平君身上了,再加上杜若心疼夫君,不想再把这烂摊子丢给叶瑾让他烦心,她开始觉得这次不能再让这些人含混过去了。

  这是最好杀鸡儆猴的时候,杜若不再犹豫,下令将管事嬷嬷待下去,查清她手上的糊涂账,一旦有中饱私囊的行径,立刻逐出府去。

  楓长平君看上去很欣慰,杜若偷偷松了一口气,同时感到很怪异,虽说责罚刁奴这事是不得不做的,但不知怎的,她下意识想讨好这位名正言不顺的“儿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通身的华贵气度。

  杜若觉得长平君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冷淡,还聪明,看账本只看了两眼便能挑出错处,错一大堆,明明不是杜若做的账本她却不好意思起来。

  戚栖桐本来还想留点面子的,但翻了会账本,一阵头晕脑胀之后,毫不留情地点了出来:“入库出库记得乱七八糟,府库里的东西为何什么人都能取用?上头所列的银两被取用,用途也不写明,数额大的,该留有签单才是。”

  “叶夫人看这里。”

  杜若跟着看,听得一知半解,忍不住问出一句:“那……那我应该怎么做?”

  “找几个机灵的盘点府库,核对账本上的每一笔支出。”戚栖桐发觉自己的语气太严厉了,又缓缓说道,“夫人可以从府外经营最好的铺子中请来账房先生帮你。”

  “除此之外,要立规矩,什么人能取用府库里的东西,怎么登记,签字,都要说清,府库每日一小盘,每月一大盘,日日都要由你来过目,还有看管府库的人……”

  戚栖桐说了好多,说到连小羽都忍不住出声安慰杜若。

  “君上从前在宫里便是这般主事的,下面的人没有不服的,办事也规矩,夫人要是觉得这些法子好,也可以试试。”

  杜若一听他这么说,双眼放光,直说让戚栖桐来挑人去管理府库。

  这怎么行?戚栖桐觉得叶夫人说得太过了,自己也说得太过了,便推脱着不愿再说了。

  杜若怎么肯?再三争取,戚栖桐则再三推脱,正在两人“争执”的时候,叶望璇来了。

  叶望璇就远远见着这里聚了人,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娘,家里还住着的长平君不爱出来走动,不会是他。

  这么想着,叶望璇提着裙摆蹦蹦跳跳跑进来,边跑边说:“娘,宫里好像出事了!宁伯伯——”

  叶望璇过了拱门瞧见叶清弋就老实了,简单地行了个礼,乖乖站在杜若身边。

  戚栖桐却是仍记着她喊出来的话,“宫里出什么事了?”

  叶望璇摇摇头,“我不知道,今日我去宁太医府上见宁小姐时,看见到了来传话的公公,之后我就看见宁太医穿了宫服急匆匆出门去了。”

  这消息模棱两可,可宁太医是专为皇上照看身体的,他这么着急,难道……

  戚栖桐想了想,再看账本的时候,便觉得账册上的一团乱麻也不算什么了。

  还有一个人,可能知晓内情,而那个人也正想跟戚栖桐倾吐内情。

  叶清弋回来时衣服都来不及换,直接冲进了厢房,压低声音道,

  “皇上被太子气吐血了。”

  戚栖桐大惊,张张嘴想问什么,触及窗外明月,十分警惕地让叶清弋去关门关窗,还叮嘱他要小声些。

  “小心隔墙有耳?”

  叶清弋勾了勾嘴角,照办,不仅关了门窗还吹熄了好几盏灯,尤嫌不够,带着戚栖桐往床边挪,床帐也要放下来。

  帐子落在两人身上,戚栖桐突然觉得他们之间靠得太近,还觉得帐外的灯太昏暗,不过正好能让他看清叶清弋的脸,凑近了,叶清弋朝他勾勾手,促狭地笑。

  戚栖桐紧张起来:“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凑过来的叶清弋,戚栖桐也没躲,他真想听,谁知叶清弋突然在他耳边轻笑:“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

  戚栖桐想了想,说:“那你滚。”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

第88章 波及

  “太子在春猎中险些伤及性命,他性子再温润也不可能就让此事这么过去,听说还是疑心二殿下,二殿下惶恐不安,一脚踩进水池里染了风寒。”

  叶瑾陈述着听来的消息,并没有太多情绪,与他盘腿对坐的人长叹一气,“二殿下此举,是要陷太子于不仁不义之地,皇上最忌恨兄弟相互倾轧之事,也怪不得会动气了。”

  叶瑾目光垂到茶汤之上:“如今太子已被禁足,薛大人认为……二殿下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薛晏抬眼,挤出额头三道褶,眼皮因淡淡笑意叠在一起,“你有怨,太子在春狩中能安然无恙,是以你那孩子的重伤为代价换来的。”

  见叶瑾沉默着,薛晏笑笑,捏着一个甜果子轻叩在他面前,“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你那孩子想挑起叶家的大梁,有些苦必须吃。”

  甜果子四处滚落碎渣,叶瑾目光追着,瞳光四散,“我越来越看不懂那孩子了,我正当壮年,皇上待我不薄,他远远不必——”

  “——你还不如你那孩子懂得居安思危呢!”薛晏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你叶家什么处境还不知道么?多一个聪明人,对叶家有利无害。”

  薛晏笑骂着,话中却不乏赞赏之意,且暗中琢磨,叶清弋这小子秉性越来越不像叶瑾了。

  以前,叶清弋在殿试上大放异彩,在市监所自暴自弃,得意和失意都表现得那么明显,性子纯净得像没入朝的叶瑾,现在像是变了一个人。

  荒唐,但又荒唐得有道理,贺寿时敢叫长平君抚琴替他挡灾,装疯卖傻倒是让人想动他也要掂量几分,求娶封君的举动让薛晏一想起来就不住地感叹。

  这小子还是个狠角色,敢冲上去跟巨狮拼命,薛晏都不知道,叶瑾这种正得有些木讷的人是怎么教出叶清弋这样的,这性子倒和某个人很像……

  叶瑾不如薛晏轻松,围猎已经结束,但叶清弋不声不吭倒下来的场景给他的阴影还在。

  薛晏见他迟迟不动甜果子,便自己抓起一个啃了一口,咀嚼时长髯抖动,又说:“太子还是太急躁,翻到来自域外的兽药就该收手了,通敌这么大一顶帽子,可不能乱盖,二皇子这障眼法实在是高。”

  叶瑾点点头:“皇上已经两天没上早朝了,看来是气得不轻,只怕被气吐血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薛晏轻笑:“被气吐血是真,但不一定是被太子,听闻皇上近几年沉迷黄老之术,不信御医,倒是十分亲近慧能大师。”

  他的话太冒犯,叶瑾不知怎么回,看着薛晏欲言又止,薛晏觑他,他便咳了两声,道:“薛大人对朝中诸事那么熟悉,还要称病到几时啊?”

  薛晏没想到他如此说,怔了一瞬,随即自嘲地笑笑:“我这薛中书形同虚设,只怕是文渊阁都进不去了吧。”

  这种话薛晏没少说,叶瑾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他端起茶吹了吹,抿了口,道:“我还是想不通,如今话语权大的季学士也是你的学生,对你万分敬重,为什么你还要淡出朝堂?”

  叶瑾问得随意,薛晏目光触及书架子上积灰的文书和奏折,眼中闪过一丝怅然,而后他看起来更有滋味地嚼着甜果子,嚼得碎渣乱飞,

  “我孑然一身,不像你,大将军,你有一双女儿,有妻,你要护他们一世,不得不去争,为了争而收住锋芒。”

  “我这样不好么,今后什么火都烧不到我身上,倒是你,你我多年好友,我要提醒你一句,不管现在皇上的身体怎么样,很快,京城里就会有大动静了。”

  薛晏眼皮的褶皱堆起来,显得那双眼睛越发老态,可眼中含着狂风骤雨,似有摧毁一切之势。

  拼着多年交情,他愿为叶瑾辟出一片荫庇:“皇上要的是任他摆布的叶家,你……”

  叶瑾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意思,当即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我能有如今,全靠皇上提携,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我绝无怨言。”

  叶瑾正气凛然,叫薛晏看得失笑,摇头道:“你啊!我从来怀疑没有过你的忠心,罢了罢了,喝茶喝茶!”

  薛晏话中有话,叶瑾并非听不出,但忠心本就是为人臣子该有的,他不认为有什么错,但也不由地不安起来,他还猜不出皇宫中的风波会如何波及叶家。

  戚栖桐足不出户,宫中秘闻便能手到擒来,全靠池杉与符黎联络。

  如今太子已经被禁足,看起来二皇子略胜一筹,但戚栖桐不认为自己的太子表哥是个坐以待毙的人,能在宫中长久生活下来的人,没有一个是蠢的。

  戚栖桐并不很在意太子要做什么,太子做什么都跟他关系不大,毕竟不管什么样,他永远是大盛的长平君,但对叶家却不是。

  戚栖桐想起昨日叶清弋提起皇上吐血时只顾着惊叹的模样,觉得他有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虽说在春狩的危机中,叶清弋只是颗棋子,但他毕竟尚在局中,还是警惕些为好。

  要是从前,叶清弋怎么样都跟他无关,戚栖桐绝不会因为他而动气伤神,现在不知道怎么了,戚栖桐很想提醒他。

  许是……

  “君上……这笔账是有什么问题吗?”杜若看他盯着这一页陷入沉思,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不会吧,都叫最厉害的掌柜的来看过了,这还有错?

  戚栖桐飞快眨了眨眼睛,很快翻到下一页。

  这账本已经整理已经清晰了不少,叶夫人手脚倒快,还挺听他话,戚栖桐心想,那么容易就听信旁人,怪不得容易被骗。

  戚栖桐一页页翻着,心想杜若被坑了那么多年也没出过大事,可见叶家的财力的确不容小觑,其中皇上赏赐的奇珍异宝占了很大一部分。

  戚栖桐不禁想笑,论叶瑾的功绩,封侯封异姓王都是绰绰有余的,但皇上却是只拿这些有价无市的恩裳搪塞他,他竟然毫无怨言?

  戚栖桐想着想着便走神了,心不在焉地往下翻页,手压在页尾,完全不知道身旁的杜氏很是心惊肉跳。

  正在此时,仆人通报少爷回来了,正往这边赶来,戚栖桐还没说话呢,杜若便笑着说道:“清弋似乎有急事要同君上说,君上只管去便是,不必管我。”

  边说着,将账本合上了,亲自送戚栖桐出门,见他行远了,才抱着账本长长地呼出一气。

  “夫人何必害怕君上看到那笔账?您替他外祖兄弟还了五百两的堵债,他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感谢你呢?”

  杜若摇摇头:“要是他心里觉得跟我生分,说什么也要还我这五百两,我是要还是不要?我替他外祖兄弟还债,原也不是为了向君上邀功。”

  杜若还记得长平君那外祖兄弟,元姓人,成婚当日带着礼金来,当晚喝得酊酩大醉,怎么叫都没动静,最后只能由吓人扛进屋,第二天客气地送走了,没曾想他是去赌场,还将一支欠条送了回来……

  过了便过了,杜若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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