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顾之徒 第122章

作者:明月南楼 标签: 强强 年下 HE 穿越重生

  沈怀霜也不是没想过要走,他身上还落着钟煜给他下的金铃锁,只要他离钟煜远了,两个人身上都会传来刻骨的痛,谁也离不远。

  有时候夜深了,沈怀霜就靠着船舷睡着,他枕在自己臂弯上,睡着以后,身上总会被钟煜盖上外衣。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会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先听到了钟煜胸膛的心跳,还有那句永远不变的问安,“先生,你醒了?”

  沈怀霜从来不会回答他。

  他时而想过自己太沉,压着钟煜一晚上不好,时而又觉得压不死他,压死他才好。

  他们几乎把半个大赵都跑遍。

  川蜀之地爱吃辣,江南的渔舟小调悠长好听。水泽之地丰饶,沈怀霜居然还在那里看到了白鹭。那只鸟在他们面前飞过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

  春天的时候适合出游,天气闷热了,他们就在山上度过。

  山里纳凉再凉快,盛夏的时候,房里缺了冰块,也缺了排热的风车和水流,沈怀霜会浑身热得出汗,他心再静,到底比不得在宫里。

  钟煜总是抱他很紧,哪怕沈怀霜总是背对着他。

  沈怀霜一动,钟煜也睡不着。

  夜里闷到不行,钟煜会和他一起搬出去,幕天席地,就睡在屋子前的长廊下。长廊下还挂了风铃,风过的时候,叮叮作响。

  清水般的声音像缠了谁的旧梦,也和他们最早住在一起的那一天一模一样。

  钟煜总是有办法找来这些旧东西,沈怀霜不好睡,他就把他抱在怀里,用冷水擦过他的额头、臂膀,笑着和他说:“是不是你以前和我说过的旧法子。拿凉水擦了后背,再躺席上就不热了。”

  “你等等我,明天屋子里就不会那么热了。”

  到了第二天,钟煜从山里开凿了处地方,引泉流而下。

  他还会从山下运了冰块上来,那么大一块冰,也不知道他怎么背上来的。

  搭建凉棚时,他把冰放在沈怀霜屋子里,自己就在大太阳底下,劈着手里的木条。水轮如同一整座屋子般高,它做好的那天,屋子里不用冰块也就很舒服了。

  泉流推动水车,水车吱呀轮转,运送水流从屋檐而下,带来满室凉意。

  宫里来信了,钟煜会在凉席上从后面抱着沈怀霜,握着他的手,在矮桌上写字。

  他还会把信交给沈怀霜:“先生,我想你念给我听。”

  一切就像回到了崐仑那个时候。

  比起从前那个时候,钟煜更会依赖和撒娇,他会把下巴靠在沈怀霜肩上,放低声音,会抱着他,缠着他,求着他。

  沈怀霜接过手里的信,凝神看上一会儿,就会念给他听。念到要紧的时候,他背上的呼吸总会沉一下,接着,他臂膀上也会贴上一双手,钟煜吻上他的脸颊,再和他一起回信。

  很多时候,两人写着写着,钟煜就会从把手探进沈怀霜的后腰,再把外衣从脖颈后褪下来。

  沈怀霜摁着桌子,刚才那一笔被他拖得很长,墨汁沾在指节上,他身体抖起来的时候,钟煜倾压着他,自上而下地捧起他的手。

  墨汁被悉数擦去,又被钟煜低头吻过每一根指节。

  “这样就满肚子都是墨水了。”沈怀霜听见钟煜笑着说了,他又被钟煜牵着手,触摸到了青年的腰侧,掌下薄薄贴着熟悉的肌理和温度,再触摸过胸膛。

  “算不算是被先生教得满腹经纶?”

  反正这件事躲也躲不掉,沈怀霜就干脆不和钟煜反抗。

  钟煜不会伤害他,他也懒得和钟煜再起争执。

  钟煜也总会把他弄得很舒服,事情到不了你请我愿的地步,好歹也算感觉不赖。

  沈怀霜很难形容那种刻骨的记忆,好像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要了命地把他送上云端。意乱情迷的时候,沈怀霜也费力地睁开眼睛也会想,他和钟煜这样到底算什么?

  他们既不是故旧,也不是道侣,更不是师徒。

  他们什么也不是,但又好像什么都是。

  索取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给予总是很难。

  钟煜从来不信神佛,沈怀霜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这半年总是话特别少。他会读佛经给自己开导,会把沈怀霜抱起来,交叠成玉兰的姿势,再捧着他的脸,亲吻过他熟悉的每一个部位。

  “求不得……”

  “沈怀霜,我求不得……你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做。”

  他要他渡他出苦海,要他带自己走出八苦。

  他会一遍一遍地问他,他到底该怎么做。

  沈怀霜也会听不下去,那些声音听得他发闷。

  他不会因为钟煜的消磨而屈从,他也有清醒的意识和断不下的过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磨下去,钟煜年轻,他有的是耐心、精力,还有烧不尽的喜欢,可以慢慢和沈怀霜一起耗,即使沈怀霜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寒来暑往,沈怀霜慢慢知道,这些年,钟煜是真的很喜欢他,而那种喜欢是绝对无二的偏袒和在乎,钟煜也小心翼翼藏了这个秘密很多年,唯恐他有朝一日发现后,连师徒都做不成。

  钟煜从来不惶恐,却容易在爱面前惶恐。

  钟煜也从来不逃避,但他也逃避过很多次。

  沈怀霜曾经没明白钟煜对他的亲近和承诺,后知后觉间,他发现,他好像也很早就默认了自己和钟煜的关系。

  哪怕他很早就开始偏袒一个人,早在崐仑的时候就与钟煜所想的无二,他的道心也从来没有破碎过。

  只是这些事他明白的有点太晚了。

  秋来下雨的时候,沈怀霜会和钟煜一起去补屋子。

  那天,钟煜爬得太高,沈怀霜下面看不到他也会左右顾盼,听到滑坡声,他也会失声喊“钟煜”一声。

  一声过后,沈怀霜又在屋子下面看到冒雨而出的钟煜。

  钟煜扶着头上的斗笠,对着他笑,他又利索地从屋檐上下来,递去手里的两个东西:“我从屋顶上摘了两个杏子下来。”

  “这天是无根之水,杏子洗过以后可以直接吃。”

  “很甜的,你尝尝。”

  钟煜斗笠上还沾着水,他低头先咬了一口,觉得尝出甜味了,再给沈怀霜递过去。

  钟煜身形一动,斗笠边缘的水珠成串地往下落。

  沈怀霜抬头望着,他总是对斗笠这个东西很有情感。

  很早以前元白道人就带着斗笠抱着他,把他带回玄清门,教他用剑,给他立身之本。

  老道人也总是带着斗笠天南海北地聊。

  沈怀霜眼睛费力地眨了眨,头顶上便会被钟煜戴上那顶斗笠,再正了正。他身上未曾沐雨,天青色衣袍贴身,活脱脱像是从碧水里洗出来的一个玉人。

  钟煜又轻声笑了笑,又帮沈怀霜擦去下巴上的雨水:“你戴斗笠也怪好看的……”

  听到那句话,沈怀霜眼前刹那迷茫起来,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难过,再一眨眼,竟落下一行泪来。

  钟煜面色发白,支支吾吾道:“怎么不高兴了。”

  他擦去沈怀霜面上的泪,淋着滂沱大雨,只告诉沈怀霜:“我做的不好,我改。”

  这种错乱的感觉一下子让沈怀霜分辨不清。

  这个瞬间像极了他们在崐仑相处的模样。

  钟煜还是那个追在他后面,对他笑、对他千般照拂的学生,他纯粹、赤诚,和一年前的钟煜完全不同。

  沈怀霜抬头看了钟煜很久,终于说了沉默很久后的第一句话:“我们能不能不要这样了。”

  “……”

  雨水滂沱,钟煜站在他身前,被雨水淋湿了满身。

  沈怀霜面上泛起了潮意,他眨了眨眼,拂去面上的雨水。雨水沾染衣袍时,他缓缓启口道:“我觉得,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可能对我们都好。”

  枝头雨水像再也承载不住,滴答,滚落满地。

  钟煜低下腰,又正了正沈怀霜的斗笠,这天雨水太大,他牵着沈怀霜的手,指节明明在颤抖。

  他的背影很镇定,看到地上有积水,还是会下意识地自己踩在矮处,让沈怀霜站在高地。

  “这雨太大了,我们先避避。”

  “在山上住久了会有些单调,我之后带你去西北走一圈,从西北走,还能看到漠北的风光。你不是一直喜欢西域么?”

  “我知道一条线路,从川蜀走,途径西北,你能看到很多牛羊……也许还能看到谢寰他们。”

  “子渊。”沈怀霜一声落下。

  “我在。”钟煜再忍不住颤音。

  雨水就在这个时候渐渐小了,零星雨珠溅在地上,飞开水花。

  屋子下,瓦片徐徐流着透明的水,沈怀霜倒吸了口气,站到了屋檐下,他抬起头,费力又耗尽耐心道:“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先生的话。我想——你可以再想一想。”

  傍晚的时候,有一户人家抱了一只猫上来,但钟煜摆了摆手,却说不要了。那只猫儿玉雪可爱,鼻尖发粉,连五爪也是粉的,它听到钟煜说不要,还眯开鸳鸯眼,懒懒地望了钟煜一眼,再团成一个毛绒的白球,沉沉地睡去。

  沈怀霜再上前,便听那人遗憾道:“多好的猫,都订了三个月,旁人要都要不到,真就不养了。”

  沈怀霜又意外地目送猫儿被推回。

  钟煜照旧付了银两,答:“不养了。给别人吧。”

  “走吧,先生。”钟煜又和没事人一样牵着沈怀霜去了厨房,“我去给你做饭。”

  这大半年来,一直是钟煜照顾沈怀霜的饮食起居。

  灶台上,今天的竹筐里没有再添入新的菜。

  钟煜从后面抱着沈怀霜,握过他的手,两个人的手抵在刀片上,一起抬臂,一上一下地切过青瓜,片成了月牙的形状。

  到了秋天,青瓜爽口,凉拌着切丝很好吃。

  钟煜要去做料汁,油盐酱醋的罐子很远,可他也不肯撒手,还是环着沈怀霜,贴在沈怀霜腰身两侧。他的胸膛贴着沈怀霜的后背,酱汁倒入了瓷盏中,又拌入青瓜,一切都是钟煜娴熟到能盲着眼做好。

  钟煜捞过一片新拌好的瓜片,低头先尝了尝,确保好吃了,再给沈怀霜捞了一片,塞进他嘴里,一边吃,他一边问:“最近你好像喜欢吃甜口的,再加点糖?”

  沈怀霜嚼了两口,其实钟煜做的料汁无可挑剔,他今天却嚼得尤其费劲,又摇了摇头。

  当夜,钟煜没急着抱着沈怀霜入眠,木箱被搬来好几个,全都沉沉地落在地上。屋外水车轮转,天边隐隐传来雷声,到了后半夜,钟煜才躺在了沈怀霜的身侧,依旧抱着他,这一回,身前人没有离他那么远。

  抱久了,钟煜靠在沈怀霜身后低声问他:“先生,你没睡着?”

  “你呢?”身前人也问他。

  被褥窸窣间,钟煜怀里动了一下,他又听见沈怀霜道:“你不是也睡不着?”

  时隔良久,他惊讶地发现,沈怀霜还是和从前一样,又朝自己转了过来。他的那双清明眼是他熟悉的模样,明朗,如有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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