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顾之徒 第131章

作者:明月南楼 标签: 强强 年下 HE 穿越重生

  这个人说过很多次,要带他回家。

  要和他有很多个将来。

  接下来,就是让沈怀霜不想再想起第二次的情景。

  从前待他很好的青年将他拦在座位前,青年面色冷厉,紧紧反扣住两人的指节,又在质问之后崩溃,一边发狠,一边落泪。

  “我这般求不得,你能不能给我解惑,告诉我怎么做。”

  “我求你怜我,爱我,心悦我。”

  “沈怀霜,你别爱这世人了。”

  沈怀霜的那颗心像被彻底劈开。

  他快分不清什么是爱恨,那场极致的交融又反反复复地把他抛上云端,坠入海面,又回到云端。

  恍然从回忆中抽身,沈怀霜像淋了一场大雨,浑身泛冷,一抹额上,触手都是冰冷的水珠。

  他望着自己的指尖,短暂的一刻竟过得那么漫长、荒芜,望不见尽头。

  “先生……你怎么啦?”桐儿又问。

  “没事。”沈怀霜淡淡摇头。

  万家炊烟时,沈怀霜回书堂收了桌上最后一本书,桐儿还在他身后絮絮叨叨。

  沈怀霜手里的书也不过是开蒙用的,教授为人的道理。他对着学生念书,正好也要养上一段时间的病。

  他可以在小云镇继续留着,可他觉得自己应该去一个地方找人,但是记忆中夹杂了很多东西,他记不清,那些东西模模糊糊,像一块块碎了的镜片。

  那些过往的记忆就像散落在风中,沈怀霜立在书堂里面很久,久到没有留意到小云镇门口有车马声。

  小云镇药铺门口,马车上落下一道黑色的身影。

  “请问沈怀霜,沈先生在这里么?”

  来人面容俊朗,身着黑衣,腰上佩着一把旧剑,那剑的剑鞘旧了,外部的铁饰被他反复擦拭,如雪般银亮。

  葛大夫挑眉,一扫来人,先是被他话语惊了一瞬:“你找他做什么?”

  钟煜:“家师沈怀霜暂居此地。”

  葛大夫摸了摸胡须。

  天将降暴雨,他指了指村口的方向:“书堂。他还没回去。”

  钟煜抱拳行了礼,边收手边转身离去。

第125章 不如我们从头开始

  书堂前天色黑了,树影摇曳。

  沈怀霜站在书堂,如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好多东西蹿了进来,他甚至听到了之前没有听到过的一些话。

  他听到有人对他念,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听到有人对他急切呼喊,要他醒过来,不要睡着。

  “有桃花栽种的地方,就是你的居所。”

  “如果你找不到,我就把这里都种满桃树,哪里桃林如雾,哪里就是你可以回去的地方。”

  ……

  往事如碎片乘风裹挟而来,沈怀霜随手抓去一片,拼拼凑凑,每凑出一个图景,心底便如掀起一场海啸。

  有些是沈怀霜自己说过的话,有些是他拼凑起的那个人。

  那个人让他很熟悉,只要想起他,沈怀霜心底的那个影子就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就像擦拭起了一面起了雾的镜子。

  沈怀霜觉得自己大概是恨过那个人的,否则他想起那个人的名字,他的心情怎么会那么复杂。

  可他又发觉自己并非仅仅只是恨他,从前的很多事其实他也一早就默许对方对自己做什么,有时是习惯,有时是纵容,而有时是情愿。

  ……所以,他也是喜、欢他的?

  这个认知轰然冲垮了沈怀霜的头脑,这感觉陌生而滚烫。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沈怀霜皱了下眉,他抬手抹了下眼角,心底缠绕的纠葛感又攀了上来,手再一抖,竟骤然把那本书弄到了地上。他缓慢地抱起地上的书,费力地支撑在书桌边上。

  他觉得自己动作都麻木了,哪怕心口慌乱得不行,可他却是十分清楚他刚才想的不是错的。

  “先生,你还好么?”桐儿跑了过去,又俯身问他。

  “没事……”沈怀霜又对她摇了摇头。

  惊雷响起,天色翻涌着滚滚灰色,压住了霁色。

  屋檐下,雨水如线似地滴落,一根根地落下。

  沈怀霜抬头看看天,从屋舍里取出一把雨伞:“这天下雨了,你快回去吧。”

  街头天际飘落小雨,正是清明的节气。

  桐儿撑着自己的小竹伞,踩着水坑,手里还提着给爷爷的一篮草药。

  竹篮晃啊晃,那柄竹伞甩开一圈雨水,雨水跳跃着,沾在了身侧青年身上。

  青年垂眸下来望着她,那双眸子黑白分明,五官棱角清晰,是极其英气的长相。他身上佩剑,气质如将军肃杀,偏偏他打扮还算年轻。

  桐儿打伞朝钟煜偏了过去,盖住了他头上的雨幕:“哥哥,你要去哪里?”

  钟煜朝桐儿折腰,俯在她面前,接过伞,问道:“小娘子,沈先生的书堂在什么地方。”

  桐儿偏头望了过去,笑了声:“你也认识沈先生啊!”

  雨水渗进了钟煜衣服里,晕染开一片水渍。他抬头望着桐儿,沉默地应了声:“认识。”

  桐儿又笑:“那既然认识,我带你过去吧。”

  她一路又开始细数驿站的结构,从马儿讲到驿站的陈设,又从马儿槽中的干草,讲到驿站的茶水。

  语无伦次,絮絮叨叨。

  可她说的实在太鲜活可爱,桐儿讲了多久,钟煜在她身边沉默地走了多久。他替她撑着伞,一半的臂膀露在雨里,湿了半边。

  “……还有沈先生是真的对我们很好,他上课从来不拿戒尺,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还会和我们一起做东西,他做的面条可好吃了。”

  “这发带还是他送给我的。你看,好看么?”桐儿顺手从路边取了一朵沾着水的小花,簪在青绿发带上。那条发带入目,钟煜眸色晃了下,姑娘头上还顶着两个尖尖的螺髻,青绿色的发带长长地垂在肩膀上。

  “好看。”钟煜旋即应道。

  桐儿抬头朝天,低吟两声,又道:“沈先生平日除了教书,很少出来。他偶尔会找我爷爷用药,他身上旧伤实在太多,怎么治都治不好。过两天,又要过清明节,先生会和我们一起做青团。对了!你为什么要来找先生呢?”

  钟煜立在屋檐下,他甩了甩手里的雨水,给桐儿递回去。他立在屋檐前,却没再答话。

  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沈怀霜这样的人。

  可宋掌门也说过,沈怀霜很有可能不记得从前的旧事。神魂回归凡身,运气好点,他可能性情不变,运气差点,就完全是一个陌生人。

  “小娘子,你先回家。雨大就不好走了。”钟煜送走了桐儿,门前只剩他一人的时候,他抬手,叩响了书堂的门。

  笃笃笃。

  每一下都和十四年前完全不一样,十四年前,他也揣着这样忐忑的心情,叩开了沈怀霜的门。

  当时他问沈怀霜在皇城说的一切还作不作数,沈怀霜就把他带了回去,给他上药、煮粥,带他离开大赵。

  他也不知道,沈怀霜还记不记得自己。

  雨水滴滴答答,从屋檐下滴落。

  钟煜缓慢直起身,动作都慢了好几拍,他看着那扇逐渐被水汽弥漫的木门,恍然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天。

  门后有脚步声传来,来人走得很慢,好像脚步不太方便。

  沓。沓。

  脚步声逼近,又是门栓打开的声音。

  门后,来人慢条斯理地从门前让出,最先入目的是那双清明眼。沈怀霜手里握着一本诗经,穿着一身青衫,依旧稳步宽宽,他抬头看过去,平静地望着钟煜,先是对他笑了下。

  地上,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钟煜对着三年不见的人,竟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站在雨幕里,黑袍被沾湿,绣着暗纹的衣角滴落水滴。

  沈怀霜从角落撑开一把雨伞,往前走了两步,他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踌躇着,沈怀霜道:“子渊,别站在雨里。你先进来避避吧。”

  “……”

  哗啦。

  雨伞骤然撑起,飞溅一片水花。

  钟煜踉跄一下,兜头抱紧沈怀霜入怀,他贴紧着坚实的胸膛,心底那种发了疯一样的感觉终于在见到沈怀霜的刹那土崩瓦解,又堆起了一个名叫思念的包袱。

  那一刻,钟煜像是孤独的狼犬找到了巢穴里可以依偎的温暖处,揣着慎之又慎的小心,反抱着沈怀霜,沙哑道:“你还记得我?”

  沈怀霜对他淡淡轻笑了声,在他脖颈上应道:“对啊。”

  伞被打着打着,雨水点点滴滴地落在两人头上,淋湿了他们的半个身躯。

  沈怀霜道:“其实我也不是记得所有的事,但我记得你,我记得崐仑,记得兰陵,记得我们在前线打过仗,还有在大雪天围炉。你以前也总是有很多话不敢说,可后来,你也都告诉我了。”

  话落,沈怀霜觉得对面恨不得把他揉碎了,连骨头都磨成末。于是有东西从脊髓里渗透出来,互相蔓延着,彻底浸透,纠缠不休。他把下巴靠在青年肩上,顺势落在钟煜怀里,肩上被蹭得很暖,握着雨伞的手背又被钟煜覆盖住。

  沈怀霜淡淡笑了笑,又环着钟煜的腰,说完了那句没说完的话:“……从前那么多的事,我不太舍得忘记。”

  他又从袖中取出缠绕在腕上的请愿咒道:“三年前你说的话我也记得。如今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么?”

  暗红色的带子上金光顿现,又缓缓朝钟煜递去。

  钟煜一瞬愣住,心底像一张白纸被揉皱,突然堵住。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美好到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眼底红了,又笑道:“我求之不得。”

  沈怀霜对上钟煜的泪,头脑内空白了一瞬,对视间,雨水滴落了下来。

  钟煜把那段请愿咒绕在指节上,又低头,吻了一下沈怀霜的面颊,道:“这个约,不能是你求我的,也不能是你请我的。虽然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可先生,我们从头开始吧。”

  沈怀霜脸颊上慢慢地泛起了烫意,心跳也开始狂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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