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顾之徒 第19章

作者:明月南楼 标签: 强强 年下 HE 穿越重生

  青年道人又笑:“可你若约束自己,你又该往何处?”

  夜间,草虫鸣唱。

  沈怀霜从山间回来,已是夜深,他收了背上的无量剑,没急着回住处,反而走向崐仑的藏书阁。

  崐仑的书阁夜间也有人值守,若是夜里睡不着,不拘是谁都可以进,只是没什么人还会在夜半还跑来这地方。沈怀霜与门口值守的人打过照面,取了一只蜡烛,烛台握在手里,上了二层的楼阁。

  几盏明灯坐落在书阁的角落,淌开一圈暖黄色的光,老榆木书架一座隔着一座。

  沈怀霜挑着弓箭类相关的书目,忽然瞧见了一个极熟悉的身影。在层层叠叠的书目间,他偶然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烛火微弱,那一双眼眼底如泛着光。

  那双眼的主人没有现身,目光交接,目光倒是有些奇怪,像是没瞧见他。

  钟煜目光透过他,像是和什么人在对话,他的手摁在石磬上,久久不动。

  崐仑书阁这石磬不会致使人走火入魔。

  若是触他的人着魔不肯走,耗尽心力,那钟磬便会自己发声响起,用乐声催人醒来。

  沈怀霜从来不会打断任何一人悟道。

  他走了过去,要往旁边避开。

  忽然听到轻柔缥缈的钟磬声,缓缓击打。

  钟煜眨眼醒来,隐有停滞之态。弹指间,又把手摁了上去。

  这一回,他听时眉心微凛,呼吸越见激烈。后颈青筋凸起,那一道脉络的走向,似逆行,又似前进。

  钟磬声又响。

  钟煜干脆放了两只手上去,指尖触及,他如碰到了一件极疼痛的东西,但他不肯放,眼神如求问,执拗地要过了这一关。

  在他第四次触及又碰上前,一双指节修长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之下,那只手白皙,与石磬的黑,分明相对。

  覆盖上去的刹那,钟煜忽然从云端跌落,坠入雪原似的,掌心下的触感温良,触及不到任何粗糙的纹路,握时让他安心。

  他伸手细细触过那四段指节,恰此时,浮云境界散开,烛光落了满眼,他才慢慢看清了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沈怀霜看着他,手覆盖在他的手下,并不动,如同静等许久。

  钟煜吸了一口气,仓促收回手,唤道:“先生?”

  如梦初醒后,他握了握指节,又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给你找书,正好遇上你了。”沈怀霜思及钟煜的反应,又道,“功法卡在一处,正是给你时间让你回味体察的地方,有时急于求成,欲速则不达。”

  钟煜眼睫垂下,敛起神情,口吻认真又懊恼:“可先生,我分明已懂了,为什么还不进益。”

  沈怀霜:“你想求问么?”

  钟煜点了点头。

  “你和我去一个地方。”

  两人到了书阁的一间乐室。

  乐室,顾名思义,听取天音的地方。天音之中,藏着修真的“境界”。

  这地方弟子甚少驻足,这是个储存了“境界”的房子,一格格木架上存放着金铃,一入内,只见抬头不见顶端的书架齐齐铺展了众多金光。

  沈怀霜拿起一个金铃放置耳畔。

  他听时面容安静,听了一回,便搁置下一物,又取了另一个金铃,道:“悟道不拘什么方法,习剑时悟道,观沧海武道,等你听到什么可以解答‘自在自由,自行常在’。”

  说完,他把手里的金铃凑到了钟煜的耳边。

  沈怀霜:“古有颜真卿见山水悟道,崐仑也有前辈游走桃花林而想明剑诀。什么时候你明白了,就是突破的时候。”

  自在之音,天地常见,无非是找到醒悟的突破点。

  钟煜一手拿着另一只金铃,还未放手接过,那只金铃靠近耳畔,“叮当”一声,耳边落了空。

  呼吸间,金铃勾过发丝,震颤时让人觉得微痒。

  他听到一阵沙石穿过土壤的声音,宛如身置其中,忽而闻鸟鸣,咕咕两声,短促且清脆,又听落叶声,霎时归于落寞。

  钟煜听了一会儿,对着满目琳琅的铃铛,又耐心听了一遍。

  沈怀霜点头:“找到了可以告诉我。”

  他耐心立在高耸的木架下,天青色衣袍垂地,足底微染干涸的血土,他才猎了只妖回来。

  他也没有等很久。

  钟煜很快找到了一段声音,朝沈怀霜耳边递去。

  沈怀霜随手拿着金铃,还没放下,耳边,一双手覆了上来,金铃震颤,乐声轻飘飘入了耳。指尖恰好拂过衣领,带着后颈一圈微痒。痒意才泛起,耳边却响了前一段大浪淘沙的声音。

  浪花拂过黄沙,留下痕迹,天地无声,却是任由它来去自如,浪花如雪。

  沈怀霜听得入了神,想到了当年立崖参破。

  他在玄清门山上悟道,看风不是风,云雾聚散。

  玄清门剑法从不刻板,只分出剑,挑剑,收剑,一套剑法没什么太大讲究,一口气使完也不过一刻钟,可如果没有参破剑道,也不过是比较随性洒脱的剑招。

  旁人知道,沈怀霜下剑果敢,出剑干脆。剑尖所指,厉光所至,所到之处无往不利。一共五招的玄清门剑法,能被他舞出剑花,见招拆招,一击必胜。有剑尊美名。

  可他想求问,太上忘情,到底是至情,还是无情。

  烛火聚拢,一室生光。

  他听着少年放置在耳边的风浪声,良久没有收神。

  钟煜不催不问,手伸出时,他抬得低了些,大臂酸涩,却不动。

  他低头只见素白暗纹叠着青衣,垂落着肩上的发带,几缕青丝。

  露出的脖颈一片白皙,线条清晰又流畅。

  沈怀霜垂着眸子,长睫轻颤两下,光芒跳动。他像是闯入了无人进入的地方,静静地立在原地。

  钟煜指尖拂过之处,落下的青丝,触手软柔,光滑。对比之下,指腹那层布料的触感过于平整粗糙,越发放大了软柔。

  好像只有落雨后的青石板上才有这样的触感。

  钟煜敛眉,心中重重一沉,凝向沈怀霜的面容,对面好像没发现那意外的一触,耐心听取那金铃声中的声音。

  沈怀霜听了好一会儿。

  钟煜问道:“是这个么。”

  沈怀霜抬眸,眼底的光一转,一亮。金铃被他眼底的光映得黯然失色。

  钟煜微垂了乌黑的眼,徐徐转动两下。

  沈怀霜:“我听到了。”

  沈怀霜的话,钟煜听见了,可话却像在耳边遥遥地传来。

  寂静时,他只望见了沈怀霜那双抬起来的眼睛。第15章 叫你师尊好么

  钟煜手里抓着那个金铃,用力握了握,回了神,才觉得臂膀上的酸痛一路攀上全身。

  “它是。”沈怀霜点点头,“天地皆可悟道,道有千万种,其实最后大多殊途同归。”

  “这书是我选了给你的,不急着看,等你到了筑基时,也按照从前那样,不贪多,一次读一章。”

  沈怀霜递出手里的弓箭书。

  这本书被他揣在怀里,都捂热了,递过时,还带了些许余温。

  钟煜伸手接过,不敢置信:“先生,你说筑基。”

  沈怀霜点了点头:“筑基。”

  那话语里含了信任和十足的把握。

  像是自然期盼着一个终将到来的事,如同冬季过后久驻在春风口,只消得等来春天的第一朵桃瓣。

  钟煜活了十七年,头一回尝到了被期许的滋味。

  那种滋味难以言表,就像骤然开了花,伴随着绽放的声音,刚才那些他听过的,看到过的一切浮现,海浪追逐风沙,浮光掠影,声色俱全。

  可看到最后,他竟只看到眼前这个望着他的人。

  那一双眼睛笼着烛光,乍见不含悲喜,再见却见平和温柔。

  “先生。”钟煜道,“你等我消息。”

  崐仑书阁,钟煜拉长了夜读的时间。

  有时他近乎坐到天亮,干脆就熄了那盏烛火,趴在石桌上小憩,听到晨起的钟声一响,用清水泼了面,就重新起来。

  他熬久了病过,身形消瘦,被医宗长老又爱又恨地骂过。

  可当医宗长老一把脉,那爱又恨的神情转变成了意难平的一声叹息。

  不多时,崐仑传来了第一个学生筑基的消息。

  筑基短则百日,长则数年。

  崐仑有学生突破得很快,仅仅用了五十三日。

  那五十三日,钟煜几乎日夜不休,又在筑基后,着了魔一样地练弓。

  太阳东升而起,日薄西山。

  钟煜仍在演武场上对着靶子拉弓,弓弦拉得如满月,少年眼神有如百步穿杨的凛冽,映着一颗眼尾的痣。

  他的双目因为筑基后更见清明,箭镞注入了一道灵气,倏地松手放箭,箭身如黑影流窜,破风声嗖嗖,靶心上正中一箭。

  天气越见热了,崐仑迎来了它的夏天。

  沈怀霜与众人并立,站在山门前,望着校场上的弟子。

  这帮青年人在崐仑闷头学了基础符箓,武学,文课三个月,终于找到这透风的机会。

  除了几个初入门的弟子双腿打颤,其余人步伐轻盈,若不是忌惮着尊长在身后,真是恨不得在那崐仑的武场上上蹿下跳。

  场上正火热,金光与银光迸发,弟子以手捏诀,立于场上,催使掌中的符箓。校场上半空悬浮着数十把样式统一的剑。

  这些剑柄上都用小篆刻着名字,剑身上贴了一张白底墨纹的驱使符箓。

  剑身化圈,两剑交接,托托声不断。时而一剑力压另一剑,时而下风的剑又转了攻势。

  有人驾驭不住,剑从半空坠落,啪嗒落了地,他颓然地去排名处登记了自己的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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