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顾之徒 第21章

作者:明月南楼 标签: 强强 年下 HE 穿越重生

  想不明白的事情,他就不想再去想了。

  他头脑里满是一个想法。

  ——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沈怀霜一动不动地躺在碎石上,身体起伏,呼吸微薄。

  山崖下,兀鹫长啸一身,虎视眈眈地附身冲下那些死去的修士,阴恻地看着。

  夺舍大阵尽散,沈怀霜指节动了动,想用身边的断剑把自己支撑起来。长剑入了手,却再没有力气把剑柄握住。

  又半晌,他闭上眼,握住了手里的断剑,踉踉跄跄地把自己支撑起来。

  立起的刹那,他感觉自己全身肺腑都像错了位,任何微弱的动静都能把他尽碎的骨节打得更散。

  人在苦痛时,时间总会过得很慢。

  就在视线昏暗之际,一件灰白的道袍忽然盖在了身上。

  沈怀霜本能地要去握身边的那把断剑,手指颤了一下,却被一双苍老的手扶住。

  “怎么骨头都碎成这样?”

  老人的手粗糙,布满沟壑。

  可入手的刹那,沈怀霜却觉得自己靠向了一根不倒的长柱。

  老人放下了背上的药篓,改背负为拿取。背篓里满是崖底的草药,凝血的,熟络筋脉的。

  他娴熟地取了两样,掰扯开来,喂了沈怀霜,又把他背在身上。

  天际飘摇起起细细密密的大雨,砸落时洇湿了灰白道袍。

  在第二滴雨落在两人身上时,一道如虹光似的白光从道人身上亮起,鸦羽成堆从半空落下,遇光化为齑粉。兀鹫惊恐至极,展翅挥翅,奋力往山崖高处飞去。

  元白道人背着沈怀霜,一颠,一颠,粗履踏过绘制狰狞的反噬阵法,踩碎了残破的白骨。

  “为什么要救我。”

  沈怀霜眼前迷糊了。

  他一落泪,好像浑身的骨头都在疼。那种战栗疼在骨缝里,牵扯半分,胃里和心口都搅在一起。

  老人给他盖上了一顶草帽,声音苍老,却清朗笑了:“哪那么多为什么。”

  山长路远,他和沈怀霜化成两道断崖天堑间的小点,稳稳地从山谷里走了出去。

  伤好以后,沈怀霜便拜入玄清门内。

  改名更姓,一切从头开始。

  他先是冠以小十一之名,拜入玄清门内,根基从炼气重塑,一柄木剑一挥就是一白昼。

  玄清门那修习的心法是无情道。

  这无情道不是无情,不为情所牵,豁达而洒然。

  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

  沈怀霜不是天生凉薄之人,这无情道法修习久了,却让他尝出了别样的滋味。

  他开始发现自己放下很多事,不在意很多事。

  甚至回想蜀山的夺舍一事,有时候他心绪没有波澜到自己都意外。

  他会明白自己那个时候喜欢用剑。

  修习勤勉后,修为比被夺舍者高,所以夺舍大阵开启那日,阵法逆转,夺舍方死,被夺舍方生。

  想明白了因果。

  往事,他便不再挂怀。

  玄清门山门避世,居于高山之巅,修有台阶三千重。

  沈怀霜随师兄弟下山捉拿妖物,每每上山,却还是要踏上青石阶回来。

  山路弯弯绕绕,极不好走。

  可他从来都不会觉得累,他回山门第一件事,便是给元白道人报平安。

  那一声“师尊”,他从玄清门入门多少年,就喊了多少年。直至元白道人在化神巅峰突破失败,亲手把无量剑递给他,沈怀霜最后喊出的“师尊”,终是化为了老人嘴角含笑的一丝暖意。

  与尘烟消散,化为一抔黄土。

  那么钟煜呢?

  钟煜在他面前,他到底算什么身份?

  沈怀霜微垂的眼缓缓抬起,闪过光碎,藏起眼中思绪万千,朝钟煜看了过去。

  四下,周围人如散去,窗柩飘来如红雾的烟紫色山花,花瓣拂了一地,又被风吹过,落起花雨,大肆铺展在地上。

  午后,暖阳照过,沈怀霜眼底如琉璃,低眉,青丝落满天青色衣袍,渡着暖黄的光,喊了声:“子渊。”

  室内仅余两人,在那一声之后,钟煜屈了指节,细微触感蔓延到手腕上的绷带。掌心上结了痂的疤粗粝,又被他紧握。

  沈怀霜:“还没有机会恭喜你筑基成功。”

  钟煜平静答:“是师尊提点在先。”

  窗外哗哗林动,又吹动一地落红。

  沈怀霜淡淡笑了下:“你不必妄自菲薄,你的天赋很高,比我见过的所有弟子都好,肯吃苦,过筑基是迟早的事。”

  一瓣红花飘落到两人身前,回落,又翩跹而去。

  沈怀霜道:“师尊这称呼我听不习惯,还是按照从前那样叫吧。我有话想和你说。”

  钟煜看出了沈怀霜面上一些犹豫,道:“先生说。”

  “筑基之后,你可以换一把趁手的武器。”

  沈怀霜解释道:“你的手指劲力很足,后背有力,遇事不慌张,情急时也能专注。从前,你心法遇瓶颈,除却功法没有得到突破的因素,其实也和兵刃有关。”

  “我倒是想问你。”

  “你可有想过,改习弓箭?”

  “弟子愿选弓。”

  钟煜回答得很快,像是没有思虑过,只是义无反顾地答应了他。

  沈怀霜目光一顿:“你不必因为我向你提了便答应得这般快。”

  钟煜:“弟子心意已决,从前便如先生所想,如今筑基突破,想请先生看看御剑术。”

  沈怀霜无奈道:“那我看看。”

  崐仑的演武场极为宽阔,不多日,黄山就要在此和崐仑比试。

  武场十里处正是一处栽满绿林的高山,风过时,松涛如波浪,哗哗林音不断。

  沈怀霜站定在一丈高的石砌跳台下,附近已有不少弟子在练习御剑,浮空在两丈高,坠落时,底下一处淡蓝色的阵法弹出气浪,牢牢裹住人和剑。

  高台上,举目望去,四下皆是一望无垠的武场,满目茫茫的白,天际云卷云舒,又飞过初御剑的弟子。

  身边有弟子抖抖索索,钟煜踏在高台的边沿,抬手反抓在剑上,抽出了鞘。

  利剑如天光忽闪,长剑听他驱使,飞速舞动又静止落空在高台外一丈。

  少年原地起身,登上了长剑,身形一动,稳而快地驱使了出去。

  剑风卷过武场上飘来的落叶,在风落时,他又从武场兜转了回来。

  周围弟子驻足,纷纷抬头去看,举手扶额。

  高台前,有弟子分了神,踏着剑,只顾着抬头,惊艳地喊了一声:“钟师弟!”

  然后他一脚踩空,像是落了水的鸡仔,大叫道:“哈啊啊!”

  沈怀霜恰好站在他的下方,要躲避也是瞬息间的事。

  看到那一幕,钟煜头脑里像有根弦被波动,刹那紧绷,只想到自己要扶住沈怀霜,化成一道黑光,拦腰抱住了他。

  可飞剑俯冲的速度太快,远超钟煜想象。

  钟煜揽过沈怀霜的腰身,连人带他,一起齐齐往身后倒去。

  天旋地转间,他想起了十数载皇城岁月,竟如旧梦,这个梦是冰冷的,像死水中的铁链,淋漓过臂膀,勒到骨缝里。可沈怀霜亲手拆解下枷锁,给了他自由。

  那袭天青色衣衫入手丝滑,掌下是他先生的后背,薄而有力。

  鼻息间全是那股清淡的味道,浓郁笼罩而来。

  偏偏是这味道,钟煜产生了更加疯狂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地把沈怀霜抱得更紧,贴上肩膀、胸膛,听到了对面的心跳。

  咚。咚。咚。

  天蓝色护阵亮起,一道碧波环绕,在他们身下起起伏伏。

  沈怀霜栽倒在阵上,腰上的手环他很紧,攀过后背,牢牢地把他往怀里摁。

  沈怀霜手一时不知往哪里放,后知后觉地收起指节,那双眼睛里像含着清澈的秋水,起了微微的涟漪。他垂下眼,前倾身,道:“我没事。”

  他半支起身来,身上的少年眉目深邃,掀起眸子,一眼扫来。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如同泼洒开的墨迹。

  一时,四目相对。

  两人平静地望了会儿。

  沈怀霜抬眸看过去时,目光很专注,眼底凝望着对方,不偏也不移。

  只那么一眼,钟煜觉得手上像被蛰了一样,他耳根发烫,面色虽然冷静,臂膀却如同铁锈的齿轮。

  钟煜吸了口气,踉踉跄跄地起来,拉起了沈怀霜:“先生见笑。”

  可话才落,钟煜动作一停。他停在原地,缓了许久,浅喘了口气,才重新动了起来。

  额上沁出了薄汗,珠子似的凝着。他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样,随着灵气的复苏肆意蔓延,流过四肢百骸。

  沈怀霜回头看去,眉心颦起:“你怎么了?”

  片刻后,钟煜拂去额上冷汗,道:“身上摔打的旧伤而已。”

  沈怀霜目光移转,看了会儿,拉过钟煜的手,指节摁在钟煜腕上。

  他的眸子黑白分明地望去,哪怕居于下位,那张俊朗的面庞抬头看来,眼底藏起了温厚,只有如霜雪般的冷。双目中,他倒映出钟煜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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