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顾之徒 第60章

作者:明月南楼 标签: 强强 年下 HE 穿越重生

  山下,山风料峭,长道上徐徐出现了少年的身影,他在山林间行走着,青叶摇晃,洒过他的面前。

  钟煜打横抱着沈怀霜。

  他握着手里的青竹,可走了两步,他觉得这东西拿在手里碍手,抱人进退两难。

  于是,他干脆弃了那截竹子。

  青竹当啷一声落地,跳动着,滚下山阶。

  山阶上,少年黑靴踏过,踩在一块石阶上。每走一步,他总要停顿一会儿,才能继续上去。

  走走又停停。

  停停又走走。

  沈怀霜被人背着,摇摇晃晃上了山。

  他恍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他靠在一个人的怀里,却是一点也不颠。

  他五感很敏锐,分毫的触觉都会被放大,痛感也好、触动也好,痛对他来说极其难忍,只不过他能吞下,一声不吭而已。

  但浑身上下的疼被封住了。

  他现在并不疼。

  沈怀霜吃力地睁开眼,他眯开眼时,适应了会儿光线。

  山路不见尽头,林海茫茫,满是白雾。

  他发现到自己靠在一个人怀里,身下雾起飘荡,抱住他的那双手有力,像是积蓄着永不尽的力气。

  沈怀霜提了口气,抬起头。

  听到声音,钟煜第一时间低下头,对上了他的眸子。他额上全是汗,不知是疼还是累,黑沉的眸子里泛过水光,对视而来时专注,像不想错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山林间满是凉意,云雾环绕。

  沈怀霜发上的青带垂在半空,就那样一荡、一荡,越过一个个山阶。他伸出手,蓦地抓住了钟煜的衣襟。

  破碎的灵核骤然疼了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生根发芽,越想就会越痛。

  沈怀霜暗抽了两口气,故意用如常的神色掩盖了过去。他掩盖得很好,任是谁也发现不了。

  山顶明亮的光照向两人,雾气驱散,正是一处碧水环绕的桃源。

  钟煜低头看了他一眼,又把他抱得更紧些。

  沈怀霜想到钟煜才伤过,发昏的头脑烫了起来,吞着音,开了口:“我能走。”

  他才说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在吞着刀子,消散的痛觉又泛了上来,他到了最难捱的时候,却不知从哪里挤出了力气,又道:“你让我下来。”

  钟煜没有放手:“路上再歇会儿。等我到了山顶。我去请璇玑阁旧阁主出来,左不过就差最后三百步了。”

  沈怀霜修为再高也是人,如此起起伏伏,他怕钟煜有伤牵连,五指捏紧,抵在少年肩上,道:“你别这样。”

  钟煜吸了口气,没缄口:“再歇会儿。”

  话落之后,沈怀霜陷入了昏黑之中。

  他身体还没反抗,钟煜对他用了药粉,于是他的眼皮合上了。

  沈怀霜的呼吸拂在钟煜脖颈边,带着一股冷冽味,像冬雪天的松针,额头那处轻微的碰撞,泛上温意。

  怀里的人像入梦时那样,难得卸下了防备,倚靠在他身边。

  钟煜松了半口气,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山道上来不知天阶多少重,他爬到了最末端处,再往前,足下碧波环绕。

  他站在码头上,一眼望去,湖泊万顷,流水人家。

  水声源源不断地从耳畔涌来。

  码头前,挽着垂髻的道人划舟而来。小舟容五人乘坐,宽而扁,四周有半人高,中间可容人躺下。

  旧阁主玉阙道人手里撑着竹蒿,衣衫华贵,明杏色长缎束腰,眼波流动时,垂下的耳坠落在发髻间,与眸光相辉映,面上却是敛着说不出的凝重。

  她望了眼钟煜,对他道:“你带他上来吧。”

  流水拍案,河道与小舟有一步宽的距离。

  钟煜搂着沈怀霜,越过河道,上了舟。

  他在舟上找了处落脚的地方,先是躬身小心地把沈怀霜放了下去,再起身,眼前已有昏黑之感,可他忍了下去,随便找了处地方,落在沈怀霜身边。

  那扁舟没有篷盖,钟煜快忍到极限,身体支撑不足,便靠着小舟,借了一把力。

  眼皮越见酸乏,他提了好几口气,又起身,守在沈怀霜身边。

  上了小舟,玉阙道人左右撑蒿,那一叶扁舟载着他们,留下一道长长的水波。

  江雾蔼蔼,笼罩着碧江。

  玉阙道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回头,过了会儿,道:“到了我这地界,你且安心下来,我不会让你师尊带着伤出去。”

  钟煜心口淤堵之气时现时涌,他低下头,千言万语只汇合成了一句:“多谢阁主。”

  “不劳烦什么。”

  玉阙道人衣袖盈风,转动竹蒿。

  他们像乘风而去,悄然到了一处神仙境界,不过片刻就上了岸。

  岸上,宋掌门神色焦灼地望着两人,还不等人来,他越上飞剑,朝小舟飞去。他立在船舷,撑得小舟摇摇晃晃,朝沈怀霜走去,还没伸手。

  钟煜已经重新把沈怀霜揽在怀里。

  他抱起了他,架在自己臂弯里,望了掌门一眼,点头致谢,道:“劳动掌门尊驾。”

  宋掌门老脸皱了起来,连连擦汗:“你就别折腾了,快,听话啊,把你师尊放下来。”

  小舟一沉一浮,钟煜明明也熬到了极点,却留给了旁人身后一个挺立的背影。黑衣冷峻,勾勒身形,少年像是摧不垮的墨竹,回过头,道:“先生有我照看着。”

  宋掌门在船上说得气堵:“你胡闹!”

  宋子章已在边上等玉阙道人,接过她手,稳稳扶着她上岸。

  玉阙道人放下竹蒿,越过宋子章淡淡一笑,又对钟煜道:“到了这里,既是着急他,你不如多想想自己。你死了,伤了,折了自己,你先生醒过来,为你殚精竭虑,岂不雪上加霜。”

  她模样温柔,说话也是不忧不急。

  那清清淡淡的话语落下,分量很重,钟煜大概是气急攻心,一根筋吊在那里,忍道:“我送他进了药馆再走。”

  他一路抱着沈怀霜,穿过碎石铺就的小径。

  药馆前,书房、兵器铺、药房周围,红云树环绕,山上更有翠绿青松,山泉飞溅,落入碧潭,却是有如二人避世的世外桃源。

  宋掌门跟在钟煜身侧,负手叹了两声,站在前面,推开了药馆的门。

  吱呀一声。

  室内,药香萦绕,钟煜跨入门内,低下头,把沈怀霜放落在床上,再动起胳膊,竟是全身酸麻得不像话。

  他像是松了一口屏了许久的长气,放下了沈怀霜。

  那一口气吐了出来,大量空气涌入,竟叫他无所适从。他又给沈怀霜盖上了被子,伸手抵在他额上。

  再起身,钟煜竟是眼前昏黑,攀住了床前的围栏。

  他栽在了沈怀霜的身边,像是在病榻侧久伴,实在累及了,于是徐徐倒了下去,陷入昏黑的睡梦中。

  他倒下的时候,手贴在了沈怀霜的臂膀边,像是那样靠着才能得到微薄的安全感,叫他定心。

  “钟子渊!你真是的!”

  宋掌门甩了甩袖子,摇头叹了声,一个箭步飞身上去,把钟煜摆摆正,又从床上搬了下来。

  “一病病两个,谁也不比谁好。”

第52章 一人与苍生有什么分别?

  玉阙道人施针都用了好几日,拔除心魔,要走全身筋脉。就算钟煜执意不要她用摈弃痛觉的药,她还是给他下足了两大碗乌药散。

  银针走了两轮,她还是不放心,卷起钟煜的臂膀。

  他手臂上是没有留下被下过诅咒的恶咒。

  可心魔入耳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拔除干净。

  玉阙道人翻看了会儿,道:“心魔这东西应对只有两个办法,要么一直压着,让它永远不发作出来。”

  她说话时还是留了几分余地。

  少年拜入崐仑门下,不过几年就有金丹修为,诚然修真界从来都是大境界难以突破,小境界突破快,但几年就能金丹的,未来几乎都是元婴至化神以上的尊者。钟煜这些年的天赋、努力都不可忽视,修真路上陡然遇到那么一道坎,这年纪心性的人,听到难免伤心。

  玉阙道人又道:“不过破而后立,等你到了更高的境界,它的影响就会自然而然消失。”

  “多谢阁主。”

  钟煜听罢,徐徐朝玉阙道人颔首。

  他见臂膀上的针都收了,收起了自己的衣袖,低头时,下巴削瘦,轮廓英朗,眉宇凝着少年气。

  钟煜见阁主望着他,倒是有几分忧心忡忡的模样,道:“修道一事本就如逆水行舟,阁主不必费心。”

  玉阙道人诧异:“期年不见,小友心境不同。”

  钟煜颔首应了声,又问,“阁主还有什么要同我嘱咐的。”

  “你倒是让我想起之前你在崐仑的一幢旧事了。”玉阙道人面色恬淡,像陷入了回忆中,“你记得你刚入崐仑的时候,在书阁,你用那里的钟磬和我夫君对答过。本来那对答也不需他本人出面,在崐仑求问的人都不像你一个个问题都刨根问底,你问了一回,又进来一回,如是四回,才惊动了他神识飘回崐仑,和你辩驳了许久。”

  钟煜答:“前辈珠玉在前,晚辈不敢。”

  他停顿了一会儿,却又问:“敢问阁主,我先生他如何了?”

  玉阙道人敛了眉眼,给了钟煜一段清心咒,才道:“他去看你先生,先别急——这会儿子,他灵核才被塑了回来,要在洞府留上许久,你急也进不去。”

  “道心重塑最是凶险,要么境界大有跌落,要么就是有宵小之辈意图趁虚而入。重塑期,正是夺舍最好的时候,回去之前,告诉你师尊,重铸根基这段时间,非必要不要离开崐仑。”

  “你先生境界远在化神之上,修他灵核的时候我已穷尽毕生所能,再其他的,那就只能交给你先生自己了。”

  化神之上……

  听到这四个字,钟煜停顿了一下,没收起手里的那段心诀,只是望着玉阙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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