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顾之徒 第86章

作者:明月南楼 标签: 强强 年下 HE 穿越重生

  沈怀霜低头,一动,那颗痣又露出几分。

  钟煜喉头滚了滚,偏开了目光。那一下,他觉得自己牙齿有些莫名的痒,想在那上面咬上一口,让那处落下牙印才好。

  那面镜子却要命得很,光线落入,镜面晃动,一晃一晃,像不断地提醒他——快去看镜子里的人。

  那颗痣缀在右侧,差不多快落到了肩膀处,正因为这位置隐蔽,只有衣服褪下时,才能看到。

  沈怀霜哪里知道钟煜想了什么。

  他转过半张脸,露着脖颈,摸索两下,总觉得脖颈后就像有毛糙的东西爬过。

  “子渊。”沈怀霜从镜子面前抬起头,对钟煜道,“我想你帮我看看。”

  “这一处,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

第76章 揽日月入怀

  钟煜放缓呼吸,低头看去。

  他看了半晌,没瞧出什么端倪,走上前两步,立在沈怀霜身边,从怀中取出锦帕。

  挑金的米白色帕子一寸寸擦过去。

  他像是在擦过他心头至贵,落手细致、轻、小心,十分怕弄碎。

  指尖偶尔扫过肌肤,触手冰凉,细腻如玉石。

  锦帕下的人无从察觉,浑不觉有什么不对,眼神都不曾变过,也不催促他,只耐心等着。

  沈怀霜回过头,半转着面庞,那双眼睛从来平静无波,偶尔笑起来就像染了人间颜色。他望了钟煜一眼,又转过头,等着他帮自己擦干净。

  钟煜有几分出神。

  他竟活生生地体验了一把君主触摸冰肌玉骨时的昏聩。

  如果真的要他这样昏聩下去,他是不是要把眼前这人揽在怀里,从盛夏一直揽到冬雪,盛夏时和他靠在液池旁吹凉风,一起投喂湖底锦鲤,在冬雪时和他坐在桌前,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涂满九九消寒图。

  “先生试试,还有问题么?”钟煜后知后觉才收手,抬头看过去,眉心一凝,收了神。

  他撤了手,手上叠着那块巾怕,神情如常。

  沈怀霜抬手触了下,道:“没了。”

  刚才钟煜擦得很细致,脖颈处已再无感觉。

  估计是早前小娘子抛花落了些粉尘在上面,才让他觉得痒。

  片刻后,帘子再掀开。

  沈怀霜身上换上了雪白的衣裳,像是从风雪中归来,白如凝结在寒梅上的霜雪。

  衣铺内的老板都看呆了:“这衣服也得衬人不是,没见过比仙师更适合穿白衣的了。”

  钟煜:“我去置办下它。”

  钟煜离身前,取了沈怀霜放在架子上的旧衣,走时将更衣间那一块布遮得严严实实,一点缝隙都不留。

  谁也不能看见里面。

  出门之后,沈怀霜换上了那件白衣,他站在街头,顾盼了会儿,问钟煜:“过了午后,你又要带我去哪里?”

  钟煜:“先生想去哪里?”

  沈怀霜:“你不如带我回宫里瞧瞧。”

  两人折返皇都,过了宫禁的玄武门。

  宫人朝两人垂眉,躬身行礼,两道像齐齐开了道,便如木然的傀儡。

  沈怀霜没有说话,抬头一眼朝前望去,金銮殿遥遥在眼前,宫道左右大开,行走的宫人捧着手里的茶水、礼品,遥遥对他们低眉。

  钟煜望向沈怀霜:“先生,你不喜欢?”

  沈怀霜答:“没有喜不喜欢,禁庭内便是这样,我只是不习惯。”

  钟煜停下了步子:“你若不喜欢,我们就从这里出去。”

  沈怀霜止住了钟煜:“走吧,之前我除了给你讲课,从来不在宫禁里细致走过,今日你既带我过来了,你也让我看看这两年你是怎么过的。”

  钟煜:“宫中来来去去也就这些地方,过了金銮殿,后头便是宫中各处嫔妃的居所,金銮殿左侧是我读书的地方,右侧除了后花园,也就太液池能看了。”

  “听着怪闷的。”沈怀霜笑了下,“当初我便是在太液池见的周皇后。秋天的时候,那地方落着梧桐叶应该很好看。”

  沈怀霜从茂密的灌木丛中走过,躬身走上小道,再往前,他和钟煜立在了太液池的湖畔边,他低下头,便在水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湖上落着杏黄色的秋叶,叶片徐徐在水面上打着转,像一叶小舟,左右摇晃着。

  沈怀霜看到了冒出在自己身边的钟煜。

  钟煜伸出臂膀,揽住了他。白衣贴着明杏色的长衫,倒映在水面上。

  他虚虚圈着沈怀霜,小臂紧紧用力,像把他抱太紧了,受拘束;不抱他,又觉得他好像要随时掉下去。宫人送了袋鱼食,他们就靠在栏杆边,看着地下亮金色、银白色、墨红色的锦鲤争先恐后地跃起。

  宫里消遣的事不多,左不过逛逛花园、弹琴、看戏、偶尔喂喂鱼,约束太多,争斗太多。

  但在短暂的一盏茶时间里,沈怀霜像品出了些趣味,大概自己身边留着钟煜,所以再枯燥的事情,也能有趣起来。

  沈怀霜拍了拍揽在腰上的手,道:“松开吧,你再带我去你书房看看,那里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两人回去路上,才走过了文华殿的正门,张德林便一早在门前,揣着袖子,迎过去,低头行了一礼:“殿下,仙师。徐将军已在政事堂候着了,还请殿下移步。”

  钟煜见到张德林,面色一沉:“徐将军随皇姐回城,今日是何时到的皇都?”

  张德林答:“本应还有三日的脚程,公主殿下率大军先去部署,徐将军则快马加鞭地回来。”

  钟煜转过头,望向沈怀霜,才对视一眼,沈怀霜便道:“前朝有事,你就先去料理。”

  沈怀霜朝钟煜笑了笑。

  钟煜望了会儿,道:“张德林,带先生好好逛逛。”

  钟煜走后,沈怀霜又在文华殿前逗留了会儿。

  他从文华殿正门而入,走入殿内,入目便是如小山似的案牍。

  文书、奏折成堆落在一起,正殿前的书桌放不下,又摆了张桌子放在旁边,同样也是落了半人高的宗卷。

  沈怀霜走了过去,翻了两下。

  满目都是朱红的批注。

  他望着,又收起来,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张公公,劳烦你带我去殿下休憩的地方瞧瞧。”

  “这两年间,殿下休息的习惯改了没有。”

  寝殿前,沈怀霜掀开那道帘帐,只望了一眼,他便知道那一句是他多问了。

  那张床铺太干净,像是给谁匆匆躺上去,补足了休息,便下去的落脚处。殿内也压根就没有放安神的摆设,哪像是好好休息的地方。

  张德林答:“殿下过午休息,还是只会卧在桌上,有时累狠了,才会在寝殿歇上半个时辰。这两年,前朝不太平。殿下防汛治水,又要修筑运河。而西羌与大赵边境不太平,殿下常常前脚刚忙完工部的事,又去政事堂见兵部的人。”

  沈怀霜:“殿下夜里睡得好不好?”

  张德林:“殿下夜里睡得也少,左不过歇上两三个时辰,就要上朝了。”

  “殿下偶尔夜中惊悸,醒后喝一盏冷茶,压下冷汗,就算好了。”

  “……”

  还是老样子。

  沈怀霜颦眉,又从袖中取了个香囊出来,对张德林道:“这东西放殿下床头。若是殿下问起来,就说我嘱咐他,夜里不许过子时才睡,正时让他务必老实躺回去。香囊若是效用不好,你就让他点安息香。”

  草虫喓喓,沈怀霜与张德林相伴走在宫道上,宫门与政事堂同道,宫灯点起,已有微弱烛光。

  身后有人唤了他一声。“沈先生,沈先生!”

  沈怀霜回头看去。

  钟瑶乘坐着一架金銮马车铃铃而来,枣红小马才停下,她从马车内现身,一路小跑而来,如同金红色的光。

  沈怀霜对她笑了下,道:“兰陵殿下。”

  钟瑶迟钝了一刻,她抬头看了一眼,又几步上前,如作决定般,开了口:“先生,愿意陪我走走么?有些事,我想让先生知道。”

  沈怀霜耐心听着:“公主讲。”

  身后马车铃铃,张德林一直在两人身后两步走着。

  两人从宫道上走过,星楼灯火通明,如同天道落人间。这两座高楼才建十年不久,只见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整个高楼如覆压眼前。

  钟瑶问:“宫禁内规矩森严,先生知道为何此地深夜明灯高挂么?”

  沈怀霜抬头看去。

  两处高楼矗立,点亮明灯,照得地上都是影子。

  他隐约猜出几分,道:“是陛下给贵妃娘娘建造的?”

第77章 无声的告白

  “仙师,这两座高楼,就叫摘星楼。”张德林道,“当年陛下与娘娘相逢于窄道。娘娘提着灯笼,在窄道里迷了路,与陛下擦身走过。”

  “陛下问娘娘,谁想娘娘也没认出面前人是陛下。”

  “自娘娘入宫,陛下建造摘星楼,彻夜灯明,以做留念。”

  “娘娘相貌如兰,性情温婉,陛下曾为娘娘兴建宫殿,开辟林园。京中曾大盛娘娘所着的藕色宫装,以斜云髻为美。”

  钟瑶怀着念想,仰头看去:“先生,你不知道,我哥哥他原先有位兄长,大皇兄正是我母妃入宫那年殁的。皇后娘娘先有昭成姐姐,是再过一年才有的哥哥。”

  沈怀霜知道钟煜长大不容易,却不清楚各种细节竟比他所想还要复杂得多。

  他突然想到,皇后受冷落,敬帝忌惮皇后母家,在这样情况下,钟煜的日子会怎么过。

  沈怀霜蓦地问道:“殿下小时候有人疼么?”

  张德林应了一声,叹息道:“太后在时很疼爱殿下,亲手给殿下做了虎头帽与绣鞋。可惜太后天不假年,在殿下四岁那年便去了。”

  “殿下做事向来出挑,但娘娘落手向来狠。从前殿下挨打狠了,就会拉奴才的手,一溜烟往太后宫殿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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