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皇帝被迫内卷 第28章

作者:贺端阳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穿越重生

  齐让有些意外地抬眼,借着不远处陈敬手里的灯笼光看着近在咫尺的齐子元:“陛下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知道凶手已经伏诛,满朝上下没人再有异议,前朝的事儿有了了结就不该再提,但我还是很想知道……”鼻息间似乎还回荡着那股血腥味,齐子元忍不住皱了皱眉,而后低低地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眼前。”

  光线昏暗,少年的眼睛显得格外的明亮,齐让看着,不自觉就想起那一日自己问他打算如何处置许励,他说不能因为怀疑就直接要了一个人甚至很多人的命。

  哪怕对方是许励,又或者是为祸朝纲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的秦远,但在他眼里,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是我让人抓了秦远送到大理寺的,”齐让微微抿唇,眼帘低垂,“所以陛下可以放心,他死得也不算冤枉。”

第三十五章

  这话并不算作假。

  自元兴十年任内常侍起,秦远便和内侍省其他太监勾结在一起,广受贿赂,四处敛财,甚至擅夺民田、卖官鬻爵,说是罪不容诛也不为过。

  奈何齐让继位时朝局混乱、威胁众多,不得已选择了退让,只没收了贪得的钱财,将人赶回了老家。

  算起来也过了十多年,苟活到现在,他死得确实不算冤枉。

  至于他究竟是不是下毒的幕后黑手……

  齐让微阖眼帘,在心底发出一声轻笑。

  背后的种种齐子元是不知道的,听了齐让的话,他先是长舒了一口气,后知后觉问道:“是皇兄让人抓了秦远送到大理寺,为什么?”

  “彼时陛下初继位,了结此案不光能安抚群臣,也能树立威信,坐稳皇位,”齐让看着他,缓缓道,“只有朝局安稳,大梁的江山才能稳固。”

  齐子元微微睁大了眼睛,有那么一瞬,他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齐让的意思。

  “江山稳固……”

  将这四个字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齐子元点了点头,格外认真地回道,“我知道了。”

  “陛下向来通透,”齐让安静地看了他一会,而后轻轻笑了一声,转回目光到不远处的陈敬身上,“前面快到了,走吧。”

  “好!”

  齐子元应了声,跟在齐让身后向前走去。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了地平线,夜色遮蔽了行宫,露天的汤室里点起炭盆,驱散了晚间的凉气。

  江维桢坐在汤池边,裤脚挽起,半截小腿泡在温热的池水里,在他手边放了盏泥炉,上面温了壶竹叶青,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你倒是惬意,”一进门瞧见这幅画面,齐让挑了挑眉,回眸朝汤池里看了一眼,“许戎!”

  “太上皇!”许戎正泡在汤池边较的浅水里,没人陪也能自得其乐,听见声音他下意识应声,扭过头瞧见了跟在齐让身后的齐子元,立时从水里站了起来,“哥哥!”

  “唉!”齐子元笑着应了声,瞧见许戎浑身湿漉漉的样子,连忙开口,“快回水里,小心着凉!”

  许戎乖乖点头,又缩回水里,只露出小脑袋在水面上,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齐子元:“哥哥,你不下来和我玩吗?”

  “我……”齐子元转过头看向齐让,“皇兄?”

  “嗯?”两双亮晶晶的眼睛齐齐看了过来,诧异过后,齐让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行宫里没有旁人,陛下想玩去就是了,不用问我。”

  “也是……”

  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去询问了齐让的意见,齐子元笑了一声,到帷帐后脱掉身上繁复的袍衫,换了件轻薄的中衣便下了水。

  池水温热,水面上蒸腾起淡淡的雾气,晚风拂过浸湿的皮肤,让齐子元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干脆整个潜进水里,好半天才探头出来换了口气。

  “哇!”围观了全程了许戎忍不住惊叹出声,“哥哥会泅水,好厉害!”

  汤室里的目光齐齐看了过来,齐子元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甩了甩浸湿的头发:“其实也不算会,就是知道怎么换气,再随便扑腾几下,落水了不至于淹死……你要学吗?”

  许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

  正儿八经学游泳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姿势也好要点也罢早就丢在了脑后,索性温泉池也不是什么适合游泳的地方,一大一小凑到一起,倒更像是在玩水。

  “咱们陛下水性居然还不错,”江维桢正看着汤池里的两个,敏锐地察觉到身边人拿起了泥炉上的酒壶,立时扭过头,“阿让?”

  “你早上说,我最近身体好了不少,脉象也稳了很多,”齐让说着话,给自己倒了一盏,“喝一盏酒也没什么。”

  “……我那是想让你多出去走动一下,”江维桢抢过酒壶,看了看被齐让攥在手里的酒盏,沉默了一瞬,“就这一盏。”

  “好。”

  齐让端起酒盏,浅浅喝了一口,醇厚的酒香在口中弥漫开来,微微有些许苦涩,却又能回味到延绵的甘甜。

  忍不住就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瞧见他的样子,江维桢多少有点哭笑不得,“以前也没觉得你多善饮,怎么突然就念念不忘了。”

  “可能越是不让喝,才越觉得想喝,”齐让又喝了一口,垂眸看了眼手里的酒盏,“人生在世,若能有点念念不忘的,也是好事。”

  “这倒是!”江维桢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汤池,声音放轻了几分,“先前你一直被这江山社稷束缚着,我倒是希望你能……就像这小皇帝这样没心没肺地活着不也挺好。”

  “没心没肺?”

  齐让抬眼朝汤池里看去,正扶着许戎教他浮水的齐子元似有所感,转过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后,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而后就又潜进了水里给许戎做示范。

  “或许是吧,”盯着汤池不知道看了多久,齐让终于收回视线,指尖在手里的酒盏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声音里带了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但确实挺好的。”

  说完,又浅浅地喝了一口酒。

  一盏酒并不多,齐让却喝了好一会,倒是他身边的江维桢,说话的工夫已经喝了五六盏,只是这人一向酒量好,面色和神情都没什么变化,只有一双眼睛,要比往日里更亮了几分。

  “好久没这么坐在一起,什么也不想的把酒言欢了,”江维桢晃了晃空空的酒壶,“就是这竹叶青还是淡了些,不如北关的烈酒。”

  齐让看了眼手里已经空了的酒盏,对“把酒言欢”四个字不置可否,只接了后半句话:“想回北关了?”

  “唔,也还好,阿瞳来了都城,我记挂的就少了,”江维桢长舒了一口气,“就是有时候多少会怀念北关的自在。”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齐让有关北关的印象都来自江维桢,他从没去过那里,却知道那里有都城没有的辽阔大漠、苍茫的落日还有浩瀚的星空。

  一杯酒尽,身上渐暖,似乎连思绪也跟着缥缈起来,齐让仰头看了看天,难得感慨:“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去北关看看。”

  “你要是想,总能去,”江维桢转过头,看见齐让放下了空的酒盏,意外挑眉,“真只喝一盏?”

  “大夫的话总要听,”齐让轻轻笑了起来,“还想活到去北关那日呢。”

  自醒来之后,齐让便习惯了身边再没内侍宫人,倒是侍立在一旁的陈敬极有眼色地上前替他添了一盏茶,压低了声音小声提醒道:“太上皇,该用晚膳了。”

  仁明殿的内侍总管跑来提醒自己该用晚膳?

  齐让觉得莫名其妙,抬眸瞥见对方看着汤池欲言又止的样子,又瞬间了然。

  “送到这儿来吧。”齐让喝了口茶,目光转向汤池里的两个,声音提了几分,“陛下,泡汤不宜过久。”

  “好!”齐子元立刻应了声,将还试图在水里扑腾的许戎抱了起来,“我们这就上去。”

  在温水里泡了太久,齐子元的脸颊微微发红,湿透的中衣紧贴在身上,被夜风吹过,忍不住又打起寒颤。

  “陛下!”陈敬急忙上前,用早就备好的披风将人裹了起来,“您小心着凉。”

  “朕自己来就行,”齐子元抹去脸上的水,把抱在怀里的许戎塞给陈敬,“快帮阿咬换衣服,别让他着凉。”

  跟在齐子元身边久了,陈敬已经习惯了他在许多细枝末节的小事上的坚持,应声之后,便抱着许戎去更衣,由着齐子元自己裹着披风慢慢上了岸。

  换掉了湿透的中衣,重新穿了外袍,又额外裹了件披风,被夜风吹透的身体才暖了一点,只是过长的头发实在难干,齐子元只好勉强擦了几下,披散着头发从帷帐后绕了出来。

  “陛下,”目光在少年脸上微微停了一瞬,齐让指了指面前的炭盆,“夜风起了,坐这儿取取暖,待会用晚膳。”

  “我都要忘了还没用晚膳了,”齐子元也不客气,挨着齐让坐了下来,而后就看见空了的酒盏,又看了看齐让的脸,难以置信道,“皇兄喝酒了?”

  明明是得了江维桢的应允,被齐子元这样地问,齐让莫名其妙地有几分心虚,掩着唇轻咳了一声:“维桢。”

  “嗯?”江维桢还没回神,就迎上了齐子元看过来的目光,只好点了点头,“只喝一盏,于身体无害。”

  “那就好!”江维桢开了口,齐子元便放下心来,看着齐让认真道,“这才几个月,皇兄就能尝酒了,用不了多久,皇兄就能痊愈了!”

  齐让看着他的样子,眉眼也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等我痊愈了,陛下在生辰宴上欠下的酒也该归还了。”

  想起之前生辰宴上自己为了阻拦齐让喝酒差点醉死过去,齐子元莫名有些感慨。

  明明也没过去很久,再面对这人的时候,却再没了当初的畏惧。

  “别说当时欠下的酒,”他笑着开了口,语气真诚,“陪皇兄不醉不归都行。”

第三十六章

  夜色渐深,整个行宫也跟着沉寂下来。

  大抵是在在温热的池水里泡了太久,勾起了一整日的颠簸劳顿,才吃完晚膳没多久,齐子元就打起了呵欠,一双清澈的眼底也隐隐地泛起了水光,却还十分努力地偏着头去听江维桢讲北关的风土人情。

  意识已经涣散却又强打精神的样子和饭吃了一半就靠在江维桢身上昏睡过去的许戎如出一辙。

  “时候不早了,”齐让放下手里的汤盅,打断了喋喋不休的江维桢,“陛下也该回去休息了。”

  “哦……好,”反应过来齐让在说什么后,齐子元掩着唇又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那皇兄,明早行宫门口见。”

  “嗯,”看着他困恹恹的样子,齐让扬了扬唇,不自觉地笑了一声,“好。”

  “那我走啦!”齐子元放下心来,又朝着江维桢挥了挥手,才摇摇晃晃地起身。

  “明早行宫门口见,”目送齐子元带着陈敬出了门,江维桢转过头看向齐让,“去干什么?”

  “去观云亭,”齐让回道,“看日出。”

  “看日出?”江维桢意外地挑了挑眉,“难得你能有这种兴致。”

  “不是正好应了你的希望……这么久了,我也该离开皇城,好好地看看大梁的河山,”大抵是被说话声所惊扰,蜷在江维桢怀里的许戎不安地动了动,齐让循着动静看过去,声音放轻了几分,冲着江维桢抬了抬下颌,“咱们也回去吧?”

  “好,”江维桢单手抱着许戎,另一只手递了披风给齐让,低低道,“别着凉了,明早看不了日出。”

  “知道。”

  齐让接了披风,抬眼看了看灰蒙蒙的夜空,心底竟隐隐地生起了些许期待。

  时隔数月再住进行宫,换了身份,换了寝殿,也睡得还算安稳——或许因为也换了心境。

  许是因为太过放松,竟然难得做起了梦。

  一会是皇城门外,还未继位的新帝面上挂着得体却虚伪的笑容,在他身后文武群臣浩浩荡荡,对着马车上的自己齐齐开口:“恭迎太上皇回宫”;一会到了除夕夜,同样一张脸,双眼却更加明亮的少年半趴在书案上,声音很轻却又十分认真地说:“希望皇兄身体健康,平安顺遂。”

  前世今生,来回往复。

  在梦境里沉浸了太久,被叩门声吵醒的时候,齐让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目光在有些陌生的寝殿里转了一圈,直到看到床榻另一边卷着被子睡得正香的许戎才慢慢地找回了意识。

  同样被吵醒的江维桢趿拉着鞋子匆匆去开门,片刻后又回到内殿,看见床榻上已经醒了的齐让压低了声音道:“天还没亮,你再睡会……反正今天也看不了日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