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 第375章
作者:捂脸大笑
这一声令下,彻底揭开了寿春攻防战的序幕。十日后,扬州兵马攻破寿春,杀竟陵王,屠贵戚。石勒未曾做到的,流寇亦未曾做到的,终于在王敦手里完成。
不过他未能拦下新帝司马端。由司徒辛颖护送,司马端沿着河道逃到了徐州。
很快司马睿亲临寿春,接走了先帝棺椁,依礼厚葬。随后奉不足十岁的新都王司马衍登基,移都建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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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从平阳赶到了长安,没有遇伏,也没有追兵,安安稳稳入了宫墙,刘曜才算松了口气。
入了雍州,就到了自家地盘。他也不用天天担惊受怕,唯恐有人再次谋逆篡位了。不过大量匈奴贵族进入长安后,刘曜才觉出麻烦。他毕竟不是先帝血脉,更无法担任匈奴大单于的职位。可是匈奴统兵,少不了大单于封号。若是把这权力交给旁人,说不定以后会生出什么事端。
无可奈何,刘曜开始寻找匈奴贵姓,意图通过联姻巩固自己的地位。还没施展手脚,一条条让人惊诧的消息,就传入了关中。
先是淮南大疫,石勒退兵。随后晋天子死于疫病,寿春内乱,竟陵王推选新帝登基。再然后琅琊王攻寿春,移都建邺……一条又一条消息,简直让人目不暇接,还没缓过神来,刘曜发现雍州腹地,竟然也冒出了一个晋国行台。
司马模身死之后,他麾下残部一直在雍州活动,还一度入了秦州。之前石勒奉命讨逆,就跟他们打了不少仗。现在天子暴亡,又传来立新都王为帝的消息。这群人心思就活络了起来。司马衍是吴孝王司马晏的儿子,为武帝之孙。但是司马晏可不止这一个儿子。
正巧雍州境内,就有他的亲兄弟,秦王司马邺。此子当初过继给了秦献王司马柬,由于伪汉攻打雍州,他也被迫离乡,想要前往寿春。可是好巧不巧,还未等成行,寿春就闹得大乱,换了新帝继位。
然而帝位总是要传嫡传长的,既然司马衍能被推为皇帝,司马邺为何不能?因此,这个刚满八岁的孩童,就被前雍州刺史麹特、中书郎李昕等人拥立,在雍州腹地建起了行台。
这对刘曜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汉国刚刚迁都,境内就冒出了晋天子的行台,不管其是不是正朔,都大大的扰乱了人心。
毫不迟疑,刘曜派出兵马,围剿这支乱军。
然而雍州行台只是第一个。随后济阴亦有人寻得司马族裔,立起行台。连带徐州的司马端和扬州的司马衍,四个行台并立。
而这消息,也一点不漏,传入了并州。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炎一共有二十六子,活到长大成人的,也足有一打多。所以他的孙子也是一窝窝的。没有洛阳城破,这些人大半都还活着,怎么也轮不到司马睿登基。只能先找司马炎的直系血脉。
不过多方携手,这些人也活不了太长时间了。
司马邺其实是西晋最后一任皇帝,不过现在的局面,也好过史书中乘坐羊车投降的惨剧。
第314章 一言(小修)
与其他人不同,梁峰一直也在关注寿春局势, 但是忧心的, 还是那场大疫。
自从他掌权后, 并州已经三年无大疫。不论是战场清理,还是流民安置, 都有了一套标准规程。医科更是年年取士,引得各地精善医术的人才向并州靠拢。这些人齐心协力共同研究,让医学也有了长足且系统的发展。其中防疫一事, 更是重中之重。
流行的疫病, 可不止有鼠疫, 治疗方法也大有不同。但是基本的防疫手段,包括隔离、消毒、消灭病源之类的措施, 是可以通用的。这些理念, 随着《金刚经》附赠的医书, 流传甚广。饶是如此, 梁峰还是年年刊印防疫手册,发往各地, 并把控制疫病作为官员考核的重要指标之一。
也正因此, 他治下几州才能在大量收容流民的前提下, 遏制疫病的传播。
但是并州如此, 其他地方却未必。淮南的天气状况和恶劣局势, 更容易扩大疫情。为此,梁峰两次发信寿春,还严令祖逖注意豫州方向过来的流民。可能是建邺下了死力控制疫情, 折腾了近一个月,大疫倒是有了退却的迹象。紧接着就传来朝中巨变的消息。
小皇帝死的太突然了,而且死前并未留下遗诏。他的死因已经无关轻重,身后事才是重点。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谁登基继位,足以引动天下人的心思。
只是梁峰也未料到,这次的传位,会闹的如此纷乱。
四个行台,先后自立,且无一例外给他升了官。其中扬州行台封他为大司马,雍州行台封他为太尉,兖州行台封他为太保。最离谱是的徐州行台,竟然直接许出了丞相头衔。只要能回到洛阳,全权听他安排。
遵奉哪个行台,关乎并州未来的走向,已经不是区区几个幕僚商议一下,就能定夺得了。因此梁峰借着治丧之名,招齐手下文武,升堂议事。
“秦王自幼继嗣秦献王,远离朝都,实为乱军所挟。梁国寻来的‘太子’更是出身不明,乃奸党篡立。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段钦上来先阐明了要点,雍州和兖州的行台,根本就是一己之私弄出来的傀儡。哪能承认?
然而徐州行台和扬州行台,就是另一码事了。
“豫章王乃先皇幼弟,至于新都王,乃吴孝王幼子。若依礼法,皆可践阼。然朝局复杂,当谨慎择之。”段钦把另外两个行台的底牌也翻了出来。
一旁的治中从事郗鉴,立刻皱起了眉峰:“先帝死因不明,竟陵王以一己之私,公然袭杀太傅、刘大将军,祸乱朝纲。靠此乱臣登基,得位不正!”
段钦倒也不着恼,答道:“若是如此,琅琊王攻寿春,立新都王,移都建邺,亦有不妥。”
两人看似在争执徐州和扬州行台哪个更合乎礼法。但是实则,是在争论并州的发展方向。
若是承认徐州行台,就能接新帝入洛阳。哪怕梁峰辞去丞相之位,也能顺理成章控制朝廷,达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不说这法子有用没用,至少能吸引天下士人投奔。将来也能如曹魏一般,通过禅让登基立国。
反过来,若是承认扬州行台,那么挟天子的就成了琅琊王,就算对方给出再多的优厚待遇,梁峰也无法染指朝堂。但是如此而为,也不失为一个忠臣应有的表现。就是有太多人学曹操,才弄得天下大乱。对于郗鉴这样心怀国朝的士人来说,实在不愿看到自己依附之人行差踏错。
而郗鉴的态度,也不难看出。若是现在自立,怕是会导致人心离散。当年荀彧身为曹营首席文臣,不也不赞同曹操加九锡吗?司马氏得位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正朔未改,难免令人生出忧虑。
一者简单轻松,一者为人作嫁,要选哪个,似乎不难猜。实际上郗鉴能说出这话,颇有些胆气。若是主上心思已定,这样的言论,难免惹其猜忌不快。
然而座上,身着素服的梁峰并未立刻作答。他的目光,也看向了一旁闭口不言的张宾。
知道主公视线中的意思,张宾微微一笑:“天有二日,终为祸患。主公当早做决断。”
他没有给出任何建议。或者说,他点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所有谋士臣僚都不过是从旁建议,最终做决断的,还是梁峰本人。
他要怎么选?
“竟陵王谋逆,滥杀朝臣。未有顾命,豫章王得位不正。应奉新都王。”最终,梁峰答道。
这也是最适合并州的打算。他需要的,从来不是汲汲权势,为了天子就可抛头颅的士族。不管皇权衰弱到何种地步,只要天子回到洛阳,地位就不容轻贱。而任何皇帝,都不会甘心被人操控。一个不好,便惹来无穷祸事。同样,把都城迁回洛阳,司州就再次成了众人攻夺的香饽饽。战乱频频,又岂是随口说说的事情?
现在并州最需要的,就是稳定。压倒一切的稳定。因而奉扬州的新都王为帝,成了最好的选择。
所有抱着亡晋之心的豪强,只会围着扬州撕咬。南渡的浪潮也会愈演愈烈,庸碌之辈和顶级高门都撤退了,留给自己的,不是一心想要平定乱世的可用之人,就是眼光绝佳的投机分子。而这两者,都对大业极有用处。
更重要的是,梁峰知道司马睿的真心。他可是历史上东晋的第一任皇帝,就算立了天子,能消弭他的称帝之心吗?恐怕恰恰相反,挟天子只会让司马睿的欲望越来越大,直至阴害幼帝,自己登基。他可不是武帝的直系子孙,到时候那些讲究身份血统的士族子弟,又会不会任他篡位呢?
当一个王朝只剩下得位不正的继承人,它还算真实存在的吗?
所以这个决断,对于梁峰而言,其实不难。
听到他这样说,郗鉴的眸光亮了起来,赞许的微微颔首。而段钦等寒门出身的官吏,也都闭上了嘴巴,主公的诉求才是他们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