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皇万岁 第45章

作者:若水敛尘 标签: 年下 父子 穿越重生

  若修然心满意足,笑呵呵的,谁叫你不理我,看,还不是得乖乖开口,“你怕看啊?”

  祁连日被他噎得一梗,怕看?笑话,早朝时候的文武百官哪个不是人中精怪,包含了各式各样目的的目光纵横交错成网凝针,还不是视若无睹,镇静自若?为什么偏偏批个奏折被他一个人看着看着就批不下去了?还头发虚,手想颤,几次三番差点提笔写错字,浑身不自在?

  通常祁连日对若修然的话不予置评都是因为不屑于回答,而这一次,很明显,他的不开口是因为被若修然给问住了,若修然难得的占了一次上风,笑的更加见牙不见眼,顺带光明正大的用他那同人狼的雷达全方位的扫描他的目标物。

  报国进来禀告说左丞相有急事奏报,他的脸上还有明显的,被压抑而下的眉飞色舞。祁连日心中一动,抬起头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若修然,然后淡淡的吩咐报国去带人过来。

  这是个心照不宣的眼色,若修然乖乖的上座,正襟,调整脸上的表情以确定当左丞相大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正常的,而不是一个嘴歪眼斜做鬼脸的陛下,毕竟左丞宋天阳老大人是朝中为数不多的没有私心,公忠体国的辅政元老,该有的礼节,祁连日“教导”多次了。

  宋天阳以着和他的年纪不相符的轻快步伐迈进房门,祁连日心中的猜测更加有了依据,不过很明显,这份神算的功力若修然是想当然的没有的,眼看着眼睛嘴巴都有要张成“O”型的趋势,祁连日赶紧佯咳了一声。

  但……迟了……

  “小心,小心,地滑……滑啊……滑……呃……”若修然喳喳呼呼的尾音又悄没生气的匿迹了,那说明又一场人间惨剧在他眼皮子底下避无可避的发生。祁连日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对他又多了一分不在状况内时的了解……

  “啪——”

  祁连日无奈的睁开眼睛,果然看到宋天阳宋丞相四平八稳的成个“大”字人形地毯平铺在地。

  其实宋天阳本来是有分寸的,但一来见到养病中的陛下也在书房本身就是个惊喜,其次,当然,也是最主要的,任谁冒冒然看到一个如此“热情洋溢”的陛下都会被“关爱”的心跳失常脚底打跌,何况他这个本身就已经年纪花甲的老人家正在做高难度动作?

  若修然的pigu已经离开了椅子,又被祁连日的目光死死的钉了回去,眼睁睁的看着报国回身将人扶起。

  “宋卿家,没事吧?”如果一个人坐着不动都能导演出一场闹剧来,你还能指望他说出点什么不辱身份的话来?简直妄想了!祁连日不敢去肖想,既然若修然不可能说出有建设性的话来,还不如就由他来主导会面。

  “没,没事,是臣,君前失宜了,才……”

  祁连日抬手打断宋天阳的自责,问宋天阳有什么事禀奏,小委屈的官调子,大概也就若修然听不出埋怨还一径操着闲心。

  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大概就是这样的,话题一转到国事上,宋天阳果然就忘了或者说暂时抛开了莫名其妙跌跤的问题,整个人又开始恢复刚刚要手舞足蹈的样式去了,西北边荒祁门关大捷,镇西大将军安澜彦大败寇边的娄琳国,杀敌三十万,追踪三千里,一路打到娄琳都城脚下,娄琳王眼看回天乏术,上表求降。

  “娄琳王愿永为藩属,世代称臣!”宋天阳最后以着与他的年纪绝不相符的铿锵,字字掷地有声的背出降表的最后一句话!

  祁连日终于色变!自本朝立国以来,数百年来娄琳依仗游牧民族的马背机动,屡屡犯疆,让祁门关百姓苦不堪言,若能收此悍勇民族世为藩篱,那就是开国以来武治第一功,足以名留青史!

  只是一闪神间,却看到若修然的神色有些失魂落魄,刚刚的精神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这会正喃喃自语着,仔细留心,却听不到他在嘀咕什么。

  宋天阳喜上眉梢,祁连日也不好打断,拉着他又讨论了一下镇西大将军凯旋归朝的欢迎事宜,布置下又礼部全权安排,这才将喜不自禁的老人家送走。

  “喂?”外人没了,规矩暂时放两旁,祁连日挪过步子,伸脚去踢若修然的椅子,看人没反应,想了想,再开口,“父皇?”

  “啊啊……哦。”若修然心不在焉的曼声应着。

  这又怎么了?没有萎顿不堪的低迷,证明刚刚的君臣奏对没有催眠到他,那现在的闷闷不乐,是从何而来?

  祁连日还在思考,若修然已经拉着他的衣角开口了,“他……刚刚说的……三……”若修然伸出右手,五指张开直提到齐眉,好像有些不灵便似的,曲曲伸伸几次都不如意,只好又把左手举起来,小心翼翼的把尾指和拇指弯向掌心,剩了山字形的三根指头僵僵的支愣着,“三……十万?”

  祁连日一愣,扑哧一下笑开,“听他浮夸,娄琳国人口统共不过百万,哪有可能杀了人家三亭的国民!”

  若修然长出了一口气,收回手按向胸口,抱怨,“那干什么说得那么吓人!”

  “自古杀人一万,自损八千,我一共就给了他十万兵马,他上哪找二十四万人去自损去,不过是虚报战绩,图个荣华富贵罢了。”

  “我说呢,三千里三十万,”若修然张开手臂,“那平均五米就有一具尸体了……”他努力把胳膊伸直,想比划出五米是个什么样的距离,看的祁连日又忍俊不禁,“简直是拿人命铺路嘛!”

  “没有,没有那么多!”

  “哦!”

  哦?就——完了?祁连日有点迷惑,不闹出点动静就销声匿迹很不像是他这个新科父皇会做的事,祁连日一时还真不太习惯。

  但……若修然还真的就完了,直到晚膳,直到就寝,直到祁连日在疑惑中扑奔周公,身边的父皇黏人一如往常,但却始终沉默,只字未发。

  儿皇万岁 卷一 与日共舞 041

  如果一个城侯深似海的人,突然变得热情开朗,那的确是一件让人疑神疑鬼,毛骨悚然的事;那么一个一贯热情洋溢到有些没心没肺的人突然间成了锯嘴葫芦,闷声不响呢?呃……这也是一件叫人没着没落,头重脚轻的心病。

  祁连日一早就醒了,不过他没急着睁开眼睛,先是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全部在心里过了一遍。若修然的反应太异常,异常的叫他好生不习惯。那不是一个能安于平静的人,从醒来的第一天,祁连日就发现了,毁规矩,套近乎,他直觉的讨厌她不喜欢的人,亲近他觉得可以亲近的人,祁连日找不到他的标准订立的准则,但他能看出他始终坚持的贯彻着他那个不知道如何制定的标准!并且大张旗鼓的就将那套标准写在他的脸上!

  他兴之所至的挥散他那些不知道从哪得到的勇气,一门心思的做他想做的事,完全不管别人的侧目是喜欢还是厌恶……好吧,祁连日在心底也不得不承认,他一直都不是厌恶的,只是,太意外了,一觉醒来过去相看两相厌的人突然儿长儿短,任谁心里也会警报大作。

  即使到现在,祁连日也得承认,父皇……这两个字在他的心里完全不是那个意思,在他叫出口的时候,在很久很久以前,父皇,这种代表了割舍不断的亲缘关系的称呼,已经在他的思维中等同于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名义了,如今将其套用在若修然的身上,除了名义上做给人看的礼节,在功用上根本就与张三李四宋天阳这样的代表了一个人的代号不分轩轾,只是贴了“父皇”这个标签的人,有所改变,而那改变,让祁连日愿意接受,并且……亲近!

  他……很草莽,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做最粗鄙的动作,说最平民的国骂,然后在早午晚膳的时候微笑着对端食盒上来的侍女下人诚挚说“谢谢”;他……很矛盾,他可以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指天骂地,逮谁瞪谁,却在最生气的时候也不碰任何人一根手指,连跪下赔罪都不允许;他……还很善变,他可以早上指着杨树说叶子很肥很遮阳,下午看着石榴说杨树最差了,长那么茂盛却连个果也不接,抠门——等到侍卫上查天颜要砍了杨树种石榴的时候,他居然说,甭理我,当我没说过,即使说了也是活动活动嗓子练练中气,真的,我自言自语……

  这都是些东南西北不着调的理由,可他就能那么理直气壮的联系在一起,并且一门正经的说,真的,你真的不用管我平日里说什么,如果我需要你记住的事,我会重点强调的,如果没有,当我放屁就成了!如果你每一句都当真,我会吓到的,你把我吓成哑巴你负责吗?

  从来没人这么直白,祁连日有时候会妒忌他的想说就说,要知道,想说的话放在肚子里不能说,或者说之前先在舌尖上绕两圈的日子从来就不好过,而出口的话,要确保一生一世都不能忘,更是一件痛苦不堪的经历,而他,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改无可改也不能改!

  祁连日最初也不是没教给他如果做一个至少在人前过得去的帝王,然而……那个看上去大而化之的家伙竟然是如此固执己见的坚守他的信念,他记住了他是王,可他抵死不从做王的规则,并且努力将这份叛逆发扬光大……

  祁连日努力的想,如果,他遵从了那份指引会怎么样呢?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战胜这个二半吊子的王,除掉这个机缘巧合钟天地大运出现在这里的外来人,因为他的一切都是他教的,可若修然,他熟悉了权利,了解了自身,却——放弃了所有!

  是的,他知道他的运气有多好,他享受这运气,却完全不想利用它,这太不可思议了。人们对于权力的向往总是无可遏止,当人性谦卑,那只是因为他爬得还不够高,还有人,可以给他更好;而若修然,已是天!

  但他放弃!

  夸夸其谈的,遥远军报上的一个数字会让他伤感,咫尺头顶的女人的质疑,他却可以若无其事甚至求情,只为留下一条——人——命——

  三十万亡兵——两个女人的命——求情——不杀——毛——毛——虫——

  后背腾起一层凉汗,祁连日猛的睁开眼。

  平日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布满了密密的红色丝线,漆黑的瞳仁烧出妖异的血色,乍一对上去瘆得人心里凉沁沁的。此刻,这双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醒啦——”声线沙哑的难解难分,让祁连日皱眉,一夜没睡?“怎么出这么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