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灰 第20章

作者:余酲 标签: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HE 穿越重生

  易晖顾不上说谢谢,扭头就跑。

  慌不择路间没走回家的路,而是拐进通往河边的一条小道,路两边的摇曳的芦苇丛混乱了他的视线,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前方,只想跑,跑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身后的脚步声他听不见,快被人追上了也不知道,慌乱中一脚踩进路上的凹坑,身子一歪,刚好被身后的人扯住胳膊拉进怀里。

  哪怕已经毫无挣扎的余地,易晖还在抵抗。他推拒着那人的胸膛,那人却不肯放手,两人滚到一处,摔在地上,易晖被揽着腰转了半圈,压在那人身上,他闭上眼睛挣扎着要站起来,撑在那人胸口的手陡然被握住了。

  那人握得很紧,强硬地制住易晖不让他离开:“晖晖,你睁开眼睛。”

  易晖把眼睛闭得更紧,挣不开就用另一只手去掰,触到那人的手背,摸到上面不同于其他部位的凹凸起伏,昨天分明看见了却被他刻意忽略的情景再次浮现眼前。

  额角的青紫瘀伤,手侧的狰狞伤疤,易晖一下子被拽回那个可怕的梦境。他怕极了,不想看也不想听,腿在地上蹬动,身体拼命往后推,抽出手的一瞬间,在惯性的推动下,手背高高扬起,“啪”的一声,传进耳朵里的是扇巴掌的声音。

  易晖在一个激灵中睁开眼,目光落在眼前的脸上,看着那块皮肤迅速变红,浮现出几道参差交错的痕迹。

  周晋珩没想到自己会挨打,抬手蹭了下脸颊,起先只觉得火辣辣的烫,回过神来又觉得有趣。小傻子性子绵软,说话都软糯糯的不敢大声,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他狠狠甩上一巴掌?

  他扯开酸痛的嘴角,本想自嘲地笑一笑,抬眼看向面前的人,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易晖跪坐在地上,缩着脖子把自己蜷成尽量小的一团,闭着眼睛一声不吭,脑袋却僵硬地扬着,把整张脸暴露在空气中,像在等他打回去。

  回忆如潮水在脑中肆虐,几乎是立刻,周晋珩就想到自己曾经对他做过的一切——当着众人的面嗤笑辱骂,为满足一己私欲在床上不管不顾地折腾,还有命令他拿着杯子,肆无忌惮地往杯子里倒刚烧开的滚水。

  心像被放进油锅里煎了一回,周晋珩攥紧拳头,险些把牙根咬碎。

  谁说这世上没有因果报应?报应终究是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易晖坐在原地,梗着脖子等待。

  他紧张极了,呼吸都带着细小的微颤。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温热的一只手,缓慢地移动,轻柔地抚摸。

  “别怕,晖晖,别怕。”周晋珩蹲在他面前,拖着他下巴,手指拂过他的冰凉的面颊,和覆在眼下簌簌发抖的睫毛,“睁开眼睛,我们这就回家。”

第二十二章

  这天晚上江一芒回到家,立刻就发现家里气氛不对。

  “别打扰你哥。”江雪梅拽住她要敲易晖房门的手,“他心情不好,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

  江一芒满不高兴地下楼,吃饭的时候还不住地往楼上瞧:“哥真的不下来跟我们一块儿吃啊?”

  “嘘——”江雪梅让她小点声,“别闹腾,他答应过我,缓过来了就会下来吃饭。”

  江一芒抓住重点:“缓过来?发生什么事啦?”

  江雪梅摇头表示不知道。

  想起儿子回来时通红的眼眶,她比谁都心急,又怕追着问引起反效果,便只好装作无事,心想等他想明白了自己说,或者找个恰当的时间旁敲侧击地问问。

  楼上房间里,易晖坐在床上,用毛毯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住。

  很小的时候他就有这个习惯,爸爸妈妈因为他吵架的时候,妈妈抱着他哭的时候,还有被其他小朋友欺负了又不想说的时候。

  溺在黑暗中让他觉得安全,这个小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不会有人责骂他,不会有人用古怪的眼神看他,只要他想躲,就不会有人找到他。

  刚才的反应几乎是出于本能,他不想看见那人,也不想被那人看见,于是闭眼上睛掩耳盗铃。他习惯了承认错误等待惩罚,于是硬着头皮待在那里等,哪怕不是他的错,哪怕他的举动只是出于自保。

  被摸过的脸颊还有点烫,易晖抬手蹭了一下那块温度非同寻常的皮肤,只轻轻一下,就马上移开,然后将自己裹得更紧了。

  视线混沌,头脑却很清楚,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过激了。

  他应该抬头挺胸走在路上,碰到谁都不用跑,被人问起来,就正大光明地回答:“我叫江一晖。”

  他现在是江一晖,不是那个胆小如鼠什么都怕的易晖。

  他现在有家,有亲人,不用再回那个冰冷空旷的大房子,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这么想着,易晖有了点底气,他拿起手机,想看看哥哥嫂子近期过得好不好,还想给唐文熙打个电话,刚才他回家的时候唐文熙有打过来,没说两句就挂了,他得回过去,说一声他没事。

  伸出毛毯的手刚触到手机,被突然的振动弄得指尖一麻。

  是一条未存储号码发来的短信:【好点了吗?】

  易晖正疑惑着,目光移动到号码栏,看见那串当年他当成家人电话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一个哆嗦,差点按下拨通。

  他没回复,也不打算回复,那头自顾自一条条往他这里发。

  【刚才吓到你了,换成短信会不会好一点?】

  【号码是托人查的,希望没有吓到你】

  易晖把这几条短信来回看了几遍,不懂他说的“吓到”指的是哪方面。

  也没必要弄懂。

  他直接按了关机。

  再晚一点,易晖到江一芒房间里借用电脑,开搜索引擎把想知道的消息查了,还上QQ给唐文熙留了言。

  江一芒在边上探头探脑半天,凑过来问:“哥你没事吧?”

  易晖眨眨眼睛:“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江一芒直率,易晖说没事她就信了,立马切换话题,搓手挑眉明示道,“那我的女神头像……”

  易晖揉了一把她的脑袋,笑着承诺道:“明天,明天就好。”

  翌日睁开眼,深吸一口窗外的新鲜空气,果然好多了。

  好到易晖觉得昨天的自己笨得可笑,被那人随随便便两句话就弄得丢了魂,又变回那个蠢透了的傻子。

  吃过早餐,再三跟江雪梅保证自己没事后,易晖送走家人,再次投入一个人的安静时光。

  下午准备出门的时候,还是迟疑了一下,在门口的镜子前站了约莫五分钟,端详镜子里的人,确定他不是从前的易晖,才跨出门去。

  刚走到路上,那人就从拐角里冒出来,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在侧后方不紧不慢地跟着。

  躲是没用的,总要面对。

  这么想着,易晖努力克服恐惧,先开口道:“昨天打了你,对不起。”

  周晋珩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易晖会主动跟自己说话,更没想到说的会是这么一句。

  “没关系,你也不是有意的。”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对话,原本准备好的说辞被弄得一团乱。周晋珩长这么大头一回哄人,难免别扭,酝酿半天憋出一句:“昨天的短信,收到了吗?”

  易晖目不斜视:“嗯。”

  “那……为什么不回复?”

  不知是不是错觉,除了质问,易晖竟从语气中听出一丝委屈。

  他站定脚步,仍是没有回头看周晋珩一眼,理所当然道:“为什么要回复?”

  周晋珩再次怔住。这与他预想中的完全不同,他以为易晖会生气,会伤心,还可能会哭,他甚至做好站着让他随便捶打的准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面对的会是一个如此冷淡的易晖。

  冷淡到好像根本不认识他。

  也许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易晖紧接着道:“我不认识你,别跟着我了。”

  秋日的午后艳阳高照,空气中带着南方独有的湿气。

  周晋珩在这个小镇唯一的旅馆里洗了把冷水脸,拿起架子上的毛巾刚要往脸上招呼,一股浓烈的霉味钻入鼻腔,他皱了皱眉,把毛巾扔在水池里,顶着一张还在滴水的脸走到外面打电话。

  嘟了好几声,那头的人才不情不愿地接起来:“请问少爷又有什么吩咐?”

  周晋珩心情很差,可他有求于人不得不伏低做小:“他关机了,麻烦你帮我查查还有没有其他的联系方式。”

  “哟——”杨成轩还是阴阳怪气,“你人不都跑跟前去了吗,还要什么联系方式啊?”

  周晋珩垂低眼帘,几滴水顺着脸颊滑下:“他不肯见我。”

  “欸你先别说,让我来猜猜啊。”杨成轩似乎来了兴致,“他说他不是易晖,对不对?”

  眼皮轻颤两下,周晋珩闷闷地“嗯”了一声。

  杨成轩兴奋地拍了下桌子:“我说什么来着?人家能说‘是’就有鬼了,先前我给你确认过,确实不是,只是长得有点像,名字也刚好有点像,旁的外人你不信也就罢了,连我你也不信?你是瞎了还是真疯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你非说是一个人?”

  若是放在平时,不管谁用这样近乎嘲讽的态度跟周晋珩说话,他早就暴跳如雷了。

  然而这次他不仅忍了,还恍若未闻似的继续拜托杨成轩:“麻烦你帮我查一下他其他的联系方式,微博,QQ,微信都可以,这些都是需要实名认……”

  “周晋珩!”杨成轩突然的一声爆呵打断他的话,“你醒醒吧,他死了,易晖死了!人都拖到火葬场烧了!你要是想要骨灰,去问他家里人拿,而不是跑到那个地图上都找不到名字的南方小镇!我特码脑袋也被驴踢了吗居然帮你查地址查电话,还以为让你去,回来就清醒了,我特码……”

  “那就是他。”周晋珩平淡的一句话叫停了对面的暴怒,“我不可能认错。”

  杨成轩气得挂了电话,周晋珩只得另觅他法,辗转联系到之前易晖失踪时帮他找过的那个人,让他帮忙查。

  关系社会,光靠一张嘴当然不行。那人见他跟已经易家解除姻亲关系,用不着巴巴地讨好了,态度也跟着转变,哪怕看不到表情都能听出他的敷衍之意。周晋珩不想绕弯子,直接承诺了一笔不菲的报酬,他才状似无奈地答应。

  最后还不忘堂而皇之地“提点”周晋珩几句:“钱财乃身外之物,重要的是咱们两家这些年的交情嘛。我相信以周少的品貌,假以时日必然攀得更好的姻缘,到时候别忘了提携小弟一把就成。”

  挂断电话,手机屏幕自动跳到易晖的照片,周晋珩看着看着便入了神。

  其实从外观来说并不很像,无论是面孔、身材,还是说话时的神态。周晋珩抬手摸摸脸上被打的位置,甚至开始怀疑昨天发生的一切又是他做的一个荒诞的梦。

  生在唯利是图的商贾家庭,从小他的被灌输得最多的就是价值意识——这件事值不值得做,值不值得花费时间和精力。

  他对这套向来不屑,却不可否认在这种观念的浸淫下长大的自己,做任何事都会不由自主地从价值方面考虑,包括是继续念书还是进娱乐圈,以及接受家中安排结婚还是放弃梦想两件人生大事。

  可是这件事不一样,他没办法把它可能的收获或者损失换算成金钱,或者其他什么方便计算的东西进行衡量。

  他只能去做,他别无选择。

  没有易晖在,连呼吸都显得多余。

  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梦,他宁愿屏声敛息,永远不要醒来。

第二十三章

  作为一个言而有信的亲哥,在即将迈入11月的这一天,易晖把用数位板画好的头像发到了江一芒的手机上。

  一路从线稿监督过来的江一芒比创作者还有成就感,换上头像就到各个群里嘚瑟,吸引小姐妹们看她的新头像,被人问起,就眉飞色舞地发语音回答:“我哥哥给我画的呀。”

  易晖见她高兴,心情也跟着好起来,给院子里的花浇了水,查过资料上网买了花肥,听江一芒说手机也可以网购,刚把关了一天一夜的手机打开,嗖嗖嗖进来好几条短信。

  【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