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自乐 第71章

作者:紫叶枫林 标签: 天作之和 种田 穿越重生

  所有鲜血与生命换来的,也不过是壮志雄心后,守卫家园,富足百姓的愿望。

  风中带了青草的芬芳,长发衣袖飞扬而起。

  轻轻抚了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流连的摩挲着上面的梅花图形,继而抬了手腕,十指控于弦上。

  战场上气氛越发紧凝,一声鼓下,喊杀突起,刀锋凛芒。

  挑音而起。

  “当日为保我安危引敌而去,此刻叫你见不到我这番谋绩,该得多可惜。”

  调子已经被我技艺熟练,就算闭了眼,寥寥清音也能肆意辗转,再不见生涩差错。

  “早就与你说过西域美景繁盛,你见不到,可该后悔?”

  心里头渐渐泛了起涩涩苦痛,血液里叫嚣的疼哽住喉咙,扯了心的咳又快止不住。

  而我却硬生压制住,轻轻吸了口气,启了唇,长声而唱。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第54章

  

  秋风飒爽。

  马车徐徐,因了经了些改造,并不怎么颠簸,加上控马的人技术也是极好的,这般悠闲行来,不由得就开始犯了困,睡意冉冉。

  却没等多少功夫,就被扰了好梦。

  可恶,正见着那家伙身上缀了水珠,抬了长腿的从浴池里头迈出来了!

  “师父,您起来,”身上有人不断推着,语气中明显有些着急,“一会儿大王子就要来了。”

  我翻了个身,将身上的毯子往上扯扯盖住脑袋,厌烦的咕哝了一声,“来吧来吧,又不是没见过……”

  “师父!已近城了,君上刚遣人来知会要率百官亲迎,您这副样子像什么话!”

  说着话,头上遮掩光亮的东西一下被掀开,还毫不客气的将我从毯子里摇晃着拉拽出来,惹得一阵阵的头晕。

  “亲迎……”我被晃得迷糊,拧紧了眉头不愿意睁眼,只想再倒回去,说不定还能再见到他,“谁亲迎……为什么要亲迎……”

  “君上亲迎,得胜还朝这是多大的荣耀!”又被拉起来,“您别睡了,赶紧起来!百官都该看着了!”

  “百官?”被扶着靠在车壁伤坐直了身子,我撑着脑袋身上一千万个不舒服,嗓子里也难受的喘咳了下,咽了两口唾沫,又被喂了水,才好些,“一百个?一百个人太多了……”

  “是是,劳烦您抬下胳膊,将这件官服穿上。”

  “我不喜欢吵吵闹闹的,”被摆弄的套了袖子,眼前多了个脑袋,腰上的束带似乎也被人拉扯着,我不禁身子又往旁边歪,闭着眼喃喃道:“我要躺躺,低血压,早晨起来真不好受……”

  “师父,现下午时都过了!”

  “唔,那就倒时差,别吵我……”

  “师父!”

  “先生,您可收拾好了?鸿求见。”

  听了这个车厢外这清朗的声音,我所有的瞌睡虫立刻跑光光。

  一下睁开眼睛,扶着荀石赶忙着坐了起来,整整衣襟发鬓,总归显得不那么凌乱了,才轻咳了声,“臣妥当了,大王子请进。”瞥见荀石给了我个大大的眼白,拿过一旁放着的扇子照了他的脑袋就狠狠敲了下。

  荀石眼中疼出了泪,抱着头上被打痛的地方委委屈屈的埋了头,王子鸿就已掀了车帘上来,“说了多少次,先生唤我伯鸾即可,”见了荀石表情时愣了下,“介璞这是……”

  “小孩子不老实呆着,撞了车壁。”荀石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装作完全没看见,“大王子快坐,”又推了荀石,“还不快去弄茶。”

  “哦。”声音怎么听怎么勉强。

  臭小子又该教训了。

  王子鸿的注意很快速转移了过来,“不麻烦了,我只是想看看先生是否还好,另……”他小心觑觑我,“颜将军央了我,特来求个情,能否暂饶他一回……”

  我挑了眉,正颜道:“好勇斗狠,不尊号令,军纪法度不可乱。”

  不过就是几本兵书罢了,想当年我还从学时也没少抄,才刚多少天,这就开始抱怨了?

  更何况真当我只顾着弹琴就瞎了眼,没发现他撞见那芒中手下的猛将,就跟打了鸡血一般冲出阵型嗷嗷叫着去追了?

  “这……”

  “还是大王子身为主帅,纵容私情?”我做恨铁不成钢的出生气样子,却又想了颜桧那向来见了书墨就比挨了刀子还痛苦的性子,绷不住有些幸灾乐祸的要笑,不防引了剧烈的咳,竟一时喘不上气。

  “没有没有,”王子鸿立刻慌了,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我没私情,半分私情都没有,先生莫气,莫气。”

  他看我用了帕子掩着仍旧在咳,眼中浓浓关切,往前挪挪,顿了下,就抬手抚了我的胸口,“先生脸色瞧了不好,听军医说先生这几日精神恹恹,可是又有何处不妥?”

  “王子过虑,”好不容易才停歇了下来,有些无力倚在车厢壁上,我笑着道:“不过是近日来无事可忧,忍不住就发懒了睡意。”

  王子鸿闻言也笑了,不若我这种朽了疲了的,有种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隽爽,挪过来挨了我身边坐下,顺着我胸口的手仍旧一下一下的摸着也没离开,“我也听了城中新来的消息,西南的粮食因了先生之策已增收几倍,水利之事也见成效,太学出的第三班涓生,两月前派往各地去经营实务,民生富足,演武堂也又选了几名干将,先生可是要走下一策?”直至见荀石过来,又亲手接了他手中的茶壶,手心试试温度,给我满了水。

  这般礼贤下士,可真真得了他父亲的真传。

  “是,”我微微俯了身,双手接过茶杯,又打发了荀石,“厉兵秣马,粮草丰沛,学子军士齐备,”抿了口后顿了顿,抬眼望向偶尔被风吹动,继而露了缝隙,可见的外方金灿麦田景色,我轻轻道:“是该出外征伐了。”

  “安天下,守万民,再无争斗动乱,再无骨肉相离,中原四方唯见欢笑康泰,”这原本是他的梦,他为之学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做了一辈子的理想,“为公为民为天下。”

  “先生之志,鸿穷尽此生,也定要完成。”

  我略略怔了怔,转头看去,就见王子鸿表情肃正认真,双眸中看着我,眼中的光亮,也灼灼耀目。

  那抓着我手腕的力道,亦皆明坚毅的决心。

  “但求先生能伴鸿左右,出策定计,得成心愿。”

  唇上溢了笑,将茶杯放在一旁小几上,我跪俯下身,向下埋头。

  “臣榕尊令。”

  对面的家伙听了后,笑得眼都弯起来了。

  某些时候还是像个大孩子,好哄得很。

  “大王子,师父,到城门了,是否下车?”下车去看路程的荀石回来掀帘禀了声。

  闻言起了身,抬手拢了下因着刚才动作而垂落的发,淡应了声好,想收回另一只仍旧被抓着的手,不想未果。

  疑惑侧首看看,就见了王子鸿见着我愣了愣,随即呐呐的涨红了脸涨,迅速放开手,躲闪着视线左右看,竟还有些不知所措。

  奇怪,怎么害羞了?

  他不动我不能动,车厢中僵持的静了静,就又见他凑过来,睁着双讨喜的眼睛期待的看着我。

  “先生腿上不便,可……可容鸿帮先生下车?”

  “有介璞就好,小臣……”

  “先生!”

  “……”我微扬扬眉梢,看着他堵执拗的堵在了车门口,“臣孟浪,有劳大王子。”

  “先生,唤伯鸾就好。”说着就伸过手来,扶住后背抬了膝窝,将我抱起。

  “……”唉,你真不用这样笼络我,我当初找了你父亲投效,多少还是有些看在他有你这么个继承人的。

  被抱下了车,周围将士见了我挨在这帝国身份第二的人怀里,随后又被他扶着上了马,也都只愣了下,然后又各干各的去了。

  亏了都是军人,离了城门也还有段距离,否则被御史见着了,还不得拿唾沫星子淹死我。

  我可不像那家伙的博学广言,机智谋速,比之大明朝与全部言官对骂却丝毫不落于败绩的夏言也毫不逊色。

  不过王子鸿这份举动,未曾说就没有君上授意,估计那位也早做了明日书案上会多摆几个抱怨折子的心理准备。

  这几年在秦因了变法,我也浪得了些浮名爱戴,又因着要亲查郊外实验总出门,都城百姓也大都识得我,加上这次乃得胜而归,使得边境再不受胡虏所迫,路过城中的时候就见了百姓夹道呼应热切,有的甚至追逐相送,想也是君上提前使人造了势才得此结果。

  如此我自也是要配合上意,不仅吩咐了按着走方队的方式列步而行,动作整齐划一、铿锵坚韧实端得悦目,几个排了头的英俊小将,还曾被我特意嘱咐挑了白马擦亮了银甲,挺直背昂了首,飒飒风姿称的招摇过市,让不少大小姑娘脸红心跳。

  王子鸿在我身侧并行显然心情也澎湃高兴,我小心的控制了略慢他一个马头,见着他自信朗然的带了笑意,尊贵轩举,气势只增不减,果不失泱泱大国的气场风度。

  再然后于内城下见了虽愈见老态,却仍沉着含笑相应的君上,就如接受领导检阅般展示军容战绩。

  下得马来,坐了轮椅自己推动着上前。

  “子敏辛苦。”

  “臣之责,幸不负君上所托。”

  “能得先生相助,实乃我大秦之福,”君上唤了王子鸿上前,“伯鸾,还不快推先生进来,寡人要与先生畅谈昼夜。”

  “诺。”

  此话一出,又引了旁上几位花白胡子古板先生侧目拧眉看来。

  我只好装作眼盲。

  众人散退,留了我们几人听陛训,就见君上遣了人奉茶上食点。

  谢了赐,说了一路兵事细节,和谈结果,就见君上抚着须欣慰而笑,望着窗外秋景感叹,“子敏入秦至今,已有三载之久,秦地之景,经子敏一手翻云,实大出某所料。”

  君臣相得,听他未用君王自称,我微俯了身,“多赖君上全心信任,榕才得了机会,一展所长。”

  君上笑道:“某可还记得子敏当日于草庐之语,”他说着又仿佛想起了什么,语气中带着怀念,“‘草民李榕,自恃才学,愿为大秦左庶长’,然否?”

  当日急于求成,就为了造势一意要一语引人注目,现在想来,我也不禁笑了笑,“也只有君上这般气度,能容了小臣狂语。”

  君上大笑摇头,“子敏未免太过谦,那摆置我面前的阳朔十策,逐鹿十七计,可是叫某观之神驰,久久不能反应。”

  颜桧也愣头插言嬉笑道:“还曾听于将军说先生多年前就曾有断天下三分之言,只不知还需几年才成?”

  于远那张没了把门的漏嘴,还有什么是他没说出去的!

  我带了笑,眯着眼睛看向颜桧,他魁梧身形抖了抖,又耸拉了脑袋。

  王子鸿惊喜道:“哦?先生还有这事,怎不与我说说!”

  “皆是年轻时胡闹的玩笑,君上与大王子怎可当真。”我只能苦笑,求他们别再问了。

  君上想是见了我的窘境,竟哈哈大笑了起来,“竟能难为你了,一向会品人定谋的李子敏还错了?难道三分之说有了纰漏?这可真是罕见,罕见!”

  我摇头失笑,“臣非万能,哪有事事都料得准的。”

  “怎会,那柯吾不就被先生耍的团团转。”

  身边的颜桧又禁不住插言,治他的法子有的是,这回我索性也由了他们打趣,难得的气氛热络。

  不想君上突然道:“那子敏观之,伯鸾可是秦惠文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