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自乐 第74章

作者:紫叶枫林 标签: 天作之和 种田 穿越重生

  “似是已在城中留了几日,不知为何今天才递了上表求见。”

  蜀中来使?翻了翻手中东西,见了其中领兵将军的名字。

  李林?唔,这倒是与我同姓。

  却在往下看后不禁蹙了眉,越拧越紧。

  当初领命前往蜀中查探毕竟是张贺,那人素来缜密的紧,如今使者已来,怎么先头竟一点消息都没有了?而且咸阳城的护城军难道都吃干饭去了?人都已经来了,竟是对方不言语,此刻也不得发现,这要是来窃取机密,或是刺杀……

  不由吸了口冷气,“此事十分蹊跷,”顿顿,看向旁坐的大鸿胪与执金吾,“廖大人与孔大人也不曾听了讯息?”护城禁军自改革后军令昌明兵士精悍,向来防守严备,怎会突然出了这种大过?

  在君上的凛冽目光中,郎中令韩离早已是一脸惨白简直快歪到一边晕过去,中尉孔任额上皆是冷汗,但不愧是军旅出身,此刻还能说话,“回先生,举重确实不知。”

  “现下人都在哪?”

  大鸿胪廖言答道:“已安排于郊兰殿。”

  “君上,”将调查来的表折还回去,正言,“不如遣了职方司去查探一二,能瞒下这许多人马悄无声息便进了都城……”

  我长长吐了口气,看看旁边几位在君上更加寒锐的压迫中又开始提心吊胆,便出来顶了责,笑笑,“看来蜀中来客都是一群不凡之人,军容整饬出自臣之手,臣于此处还是有几分信心,”虽此刻君上只怒责他人,想知信任仍在我这处,可若是此事办得不好,却说不得我也是该掉脑袋的,“如今不想还叫人窥见了疏漏,这倒是叫臣好奇的紧,想要会之一会。”

  见君上终于露了情绪,气氛有所松动,思量了一下,便又笑道:“君上何不请来使一宴,亦可让众大人与榕得以观之言行,再琢后法。”

  “司马之言大善!”这几位附和的真快,想是已经在君上这股冷气压里挨了许久折磨。

  君上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其他几位似是终于松了口气悄悄抹了抹额上的汗,“一切由子敏调度。”

  我躬身应道:“诺。”

  “万事有劳司马,司马辛苦。”

  “榕之职,不敢言累。”

  几位军中的向来接触多,也熟悉的多,称呼便更见亲近,“先生若有事情,尽管吩咐。”

  “好。”

  终于与几位忧心重重的官人告了别,想招呼荀石一同回去,却不知那小子这会子又跑了哪里去,竟一时左右寻觅不见。

  死小子,宫中之地岂是可以胡乱瞎逛的!也不怕出了事!

  “先生,”正头痛的按按眉心时,就听有宫中侍卫近前,约莫是看我在此处呆了许久不见动换,便俯下身恭敬的问了我,“可有吩咐?”

  我顿了下,向他道:“麻烦大人,”由人推着我向外走,问了,“可曾见了我那……”

  话语刚起,却有一阵轻风而过,带起微微清雅迎了鼻。

  摇头笑笑,秋日中花草早开始凋零败落,这般自然之香,许是也只能于集了四海之富的王宫中……

  心中不知为何突地一跳,似是有什么紧紧勒了紧了扯了,不知因为何方的一股子劲道作了祟,竟怦怦作响。

  抓着扶手的手指都抠着了力气,微微颤了起来。

  我慢慢转过头去。

  只见几人似是由另方宦官领了向正殿君上那处走,其中为首一人此时察觉什么缓了步子,侧首移来视线,下一刻却仿若遭了狠狠一击般震了身形,驻下了足。

  那一袭映了万千出尘风华的青衣静立于不远处的纷黄秋叶下,只怔怔的看着我,几分痴然,几分涩痛,几分恸伤,全部缱绻在柔和如水的目光中,缠绕不散。

  任凭旁边人如何催促呼唤他,却再不肯动。

  

  第57章

  

  师父教导,向学做务素来须谨记专于一意,不可因外物轻引滞涩,不可因外事相扰钝木。

  我从未想过,其实自己还是有那一心二用的本事。

  而且境界颇高。

  “先生,流程……”

  “先生,君上与储君……”

  “文武大臣……”

  “还需请哪些贵胄……”

  “歌舞之事……”

  “先生,这席面……”

  “护卫警戒怎样,可需禁中加人……”

  一个个的来问,一个个的又急忙忙而去,我却已然被生生劈成了两半,就算面上带了平和微笑,镇定淡然的细细叮嘱各方事项,胸腔里跳动的那颗东西,却早已经不知感觉。

  只能朦胧中,眼前不断回现起刚刚所见的那落叶下的寥寥青衫,凝注着我的双眸,接着便能加恍惚。

  上辈子仿佛已经是很远的事,那般物欲横流的环境下,情爱之事早已不复纯澈,我也从未料到自己如今得福重活一次,会甘愿为了一人舍弃性命,只求一生一世伴他左右。

  不是没期待过再见时的场景,我以为,到了那一刻,无论周遭如何境地,我总是能不顾一切的向他跑去,埋入他怀,得了他暖暖的回拥。

  然而当时我却未能动,僵硬着阵阵发冷的身体,直至被人推了轮椅离开,也未能过去。

  性命可丢,生死可弃,然而肩上的重任,君上珍重相托的大业,一国百姓安泰之责,又怎能不顾。

  “先生,君上有言,请先生入席。”

  听见宦官的话,我怔了下,才愣愣的转过眼睛看向上首正位,却见君上不知何时已至,我竟是一时未发现先头的唱诺,大大失了礼仪。

  赶忙俯身至礼。

  君上此刻见我注意过来,笑了笑,微点了下头,然后侧首与低了一阶坐着的王子鸿说了几句什么,王子鸿闷闷的答了几声,瞧了我,小幅度的动了下,就立刻遮掩的将视线投了他处,过不了片刻,又偷偷看回来,觑着我的神色。

  我只好做个木讷迟钝的,维持着笑容,装作无事。

  君上见状竟又笑笑,后又抬头向我招招手,叫我过去。

  此地不是荀石的身份能进来的,我便自己推动了轮椅上前。

  “君上。”

  “子敏坐那里就可。”君上抬手就指了个位置。

  “这……”与王子鸿相应,坐在他的另一侧,就算再是宠臣,这也不合适吧?

  笑了一笑,“怕是于理不合。”

  君上摇头,“子敏素来也是个洒脱的,怎的此刻却顾忌上了虚礼?”

  “总不可让外地之臣……”敛下眼睛,说出这话却哽了下嗓子,自己心里倏然钝搓了下,漫上一股子疼痛,极慢的呼出口气,才能稍微缓缓,掩袖喘咳了几下,“看了笑话。”

  “这样……也好,”君上未再坚持,“那就寻个离得近些的,也 好说些话。”

  “诺。”我按着胸口,轻轻应了,由人搀了坐到蒲团上。

  “先生身体,可还不爽利?”王子鸿见了我的动作,关切看来,微微向着我这方向挪了下,似是想过来。

  “臣已无碍,”这可怎么行,“劳储君惦念,臣惶恐。”

  王子鸿眼中失望,蹙了眉,“先生……”

  君上似是也发现什么,微微挑了眉,我不能接口,心头多了更多无奈。

  正当尴尬,却突然听了君上声音,“哦?长辽也来了?”话中带了些笑意,“听闻这几日他只闭门不出,仿若正惧着什么躲了,子敏可知其中一二?”音落时,已看向我。

  我脸上也漾出笑,想必是极为温柔的那一种,“臣亦不知。”转眸看着如黄花鱼一般溜着边悄悄进座的于远,察觉什么向这方看来,对视了我,竟微微一僵。

  笑意更重,眼中冷嗖嗖射出刀子的瞪着那已经躲闪到他人身后的于远,“臣正想着何时能得了空闲,”咬牙切齿,“好好问问于将军。”

  君上看看我,又看看于远,竟哈哈大笑了起来,“寡人明了,寡人明了。”

  旁边的王子鸿也忍俊不禁,刚才还有些郁郁的,现在却笑弯了眼睛,我起先也绷了片刻,却终是被他们笑声所染,也不由笑了。

  “蜀臣到!”

  门口又一声唱,也硬是断了所有笑意。

  四下声音蓦然一静,投目过去,只见三人从外缓缓而入,领先那人直裾长袖,步行中自有一番风华临世,直让观者屏气凝神,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秦王。”行近位前,揽袖一揖,如画眉目中有些疏离的谦和,然礼数周到,挑不出半分错。

  “李将军快起,看座。”

  “谢秦王。”

  他直了身,仍旧敛垂着眼睛,由人带至我的对面,又谢了,才撩起衣摆,悠然坐下。

  灯活下苍白的脸色,失血的唇,还有从头至尾,未曾看我一瞬的眼睛。

  铺在正道上长长蔓延至正殿大门的红毯,那样炽烈的红,左右相隔,虽只短短几步便能过去,却于这一刻仿若天堑峭壁生生阻在路上。

  突觉呼吸都有了些困难,嗓子又起了痒痛,死死的咬住牙,方咽下喉咙上漫上的甜腥。

  闭上眼睛,案几下慢慢攥起的拳,指尖刺入了掌心,微微痛楚,移了心绪能注意下他献礼恭祝之词。

  却不至一会会儿功夫,伴着歌舞礼乐,听了他与这宴上大臣言辞交锋,游刃其中,自己思绪又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唯记那番梦中之景,仿若又进了眼前,琴声幽幽。

  不想耳边忽闻君上一喝,震得我吓了一跳。

  “李将军究竟何意!”

  宴上气氛凝滞,静可闻针落。

  君上之声已沉了下来,带着上位杀伐的威压,眯了眼睛看向对方,往日只要 被他此刻这般冷厉眼神所视,众臣少有能挺直背不下冷汗,腿不哆嗦的。

  再观王子鸿与其他几人,脸色竟也都变得有些难看。

  真不愧是顾宁,我这才走了多少时间的神,他就已经搅风搅浪了。

  我也抬目看去,然而那人却仍旧未看我,只淡淡一笑。

  “秦王莫不是还有不明?”他目中光亮熠熠,朗声如玉,“昔年灭六国者得六国仇,世代累之,虽时事已变,然他国存惧留恨之情并未曾灭,此刻若想逐鹿争鼎,不得外人之助,如何成势!”

  君上脸上又难看了几分,几个年老的大臣胡子都开始气得抖了,甚至居后有几位将军,已经隐有蓄力。

  “李林!秦之大殿,还容不得你猖狂!”

  顾宁却毫不见怯懦,反以笑迎。

  我叹了口气。

  虽不知他们先头都因何吵了起来,但现下只听了这两三句,哪里还不能推敲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