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第132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虐恋情深 系统 穿越重生

  明知道这三位大儒都已经动摇了,谢茂也故意透了口风,给他们一条出路。

  只要你们肯抱朕的大腿,朕是可以让你们入朝当官的,包括你们的弟子同党,都可以当官!

  ——这和被召入衣飞石私幕,憋憋屈屈给临时成立的民部当顾问强多了。

  在西北督军事行辕当幕僚,什么保障都没有,只有义务,还得背负陈奸的罪名。

  衣飞石为什么要拉他们当幕僚,真是因为他自己的幕僚蠢,这三位大儒才聪明吗?

  不是。是因为衣飞石人手不够,民部所做的每一个决策都需要人去执行,衣飞石并没有足够多自己的人去监督,就得依靠本地大族的势力来强行推进。

  井桓、常笃、鲜伯珍这三位所在的家族,就是长青城乃至柏郡最大的世家!

  所以这三人进了衣飞石的私幕,基本上每天都要和衣飞石“冷战”。答应衣飞石,损害的就是他们自己的利益,不答应衣飞石,他们也害怕衣飞石一怒之下举族皆灭。这三人一直都在战战兢兢地寻找其中的平衡,试图保全自己与家族。

  今天被谢茂杀了个措手不及,又被庶民大义压得喘不过气,最重要的是,谢茂和衣飞石不同。

  衣飞石顾忌物议轻易不会杀地方大族,谢茂不一样,他是皇帝,惹恼了皇帝,一道圣旨下来,三十个世家也能灭得干干净净。

  ——这三人之所以会冒着风雪连夜站在谢茂面前,敬畏的不仅是大义,也是刀兵。

  刀兵遏制住了他们的咽喉,大义则给了他们一个开口求饶的机会。

  说到底,倘若真是殉国死节之人,陈久芳献城投降的那一日就该自杀殉国了。这都混进了衣飞石的幕僚室,跟衣飞石苟合了这么长时间,还装什么大瓣蒜?

  鲜伯珍默不着声地跪了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再起身,跪下磕头,往复三次。

  三跪九叩,朝天子仪。

  井桓只是不爱做出头鸟,有了人牵头,立刻就跟着磕了头。常笃独木难支,到底还是跟着井桓之后不久,也三跪九叩选择了臣服。

  送走三位陈地大儒之后,衣飞石有些不解:“便是没有他们,事情也能办好。”

  谢茂搂着他上了烧得暖烘烘的炕,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个银机先生甭看不声不响不出头,最会写书吹牛。谁惹了他,他都写书骂。”

  衣飞石立刻就明白了谢茂的打算,说:“会写书骂人,想必也会写书为自己开解。”

  “是啊,他如今做了谢臣,总要给陈地读书人一个交代,总要让所有陈人都觉得,他做了谢臣是理直气壮、堂堂正正、非做不可的一件事。”谢茂笑了笑,费这么大力气,目的根本不是常笃和鲜伯珍,他就要井桓那写书吹牛颠倒黑白的才华,“且等着吧,没多久他就会著书写文章了。”

  正如谢茂所料,回去没多久,井桓就开始再版《操行卷》,做《问天心赋》,遍传陈地。

  操行卷主要刊行了他论述“轻私节重社稷”那一卷,问天心赋里则把皇帝冒着大雪出城驻跸寒家,悯惜庶民的行径大夸特夸,说自己等人被皇帝质问沽名钓誉,不顾百姓社稷,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当然,谢茂的偏心论,井桓就没敢写。

  井桓这人辩才不行,当面跟人掐不过,就是写文时战斗力十足,号称打遍西京无敌手。

  故陈西十一郡才保留着近乎完好的世家文人梯队,东八郡早就被衣飞金祸祸了无数遍,有骨头的基本上都杀光了,换句话说,陈地就算有能跟井桓打嘴仗的文人,现在也都在新州安静如鸡。

  谢茂收服了一个井桓,就等于收服了一个陈地的超级儒林打手,那滋味,爽得不行。

  谢茂暂时没有颁发在陈地同时科举,在陈地甄选秀颖之士入朝为官的圣旨。

  首先在谢朝官场炸起来的,是他针对西河发布的三道圣旨。

  第一,黜落今科所有西河三郡籍贡士身份。

  第二,停止西河三郡乡试三十年。

  第三,所有西河三郡籍商贾皆课税三倍。

  一刀比一刀狠,且刀刀致命!

  在谢朝官场的西河籍官员已经不剩下多少了,就算有,也都在闲职副职之上,且升迁无望。

  现在皇帝不单直接黜落今科西河贡士,还要一口气停了西河三郡乡试三十年!

  谢朝选官条件比较宽泛,举人也能入仕,所以谢茂干脆把乡试都停了。没有乡试,就不可能有举人,三十年都出不了举人,西河三郡的官员就会彻底从谢朝官场消失。

  当官没戏了,经商呢?照样没戏!

  名义上是课税三倍,但这释放的信号非常可怕。皇帝不喜欢西河三郡的人发财?

  朝廷规定的课税数目是一,官盘剥一层,吏盘剥一层,地方势力盘剥一层,加起来可能就是五六七八,现在朝廷规定了对西河三郡的商贾课税三倍,谁还会对西河商贾客气?层层盘剥下来,只怕三十倍都不止。

  谢茂的手书先到太后处,太后斟酌之后,又发给了内阁。

  兹事体大,太后没有立刻照颁圣旨,而是给内阁一个准备缓冲的时间。

  ——因为,圣旨一旦发出去,肯定有地方会出事。

  谢茂这些年把朝中诸事理得很顺当,太后掌得住事,内阁也很老实,所以,哪怕他这一道圣旨措置如此严厉,哪怕他远在故陈西陲,圣旨还是安安稳稳地颁发了下去,遍传天下。

  首先暴动的就是国子监的西河三郡籍监生。

  他们与被黜落身份的今科西河籍贡士一起,在御门之前长跪绝食。国子监祭酒王梦珍老大人再次出面灭火,然而,这一次火不灭了,反而把这位年高德劭的老大人给埋了进去。

  出身西河三郡籍的国子监监生对王梦珍还很尊敬,然而,愤怒的西河三郡籍贡士推搡间,把王梦珍给摔地上,磕死了……

第110章 振衣飞石(110)

  这是灭陈之后的第一个新年,也是皇帝在西北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京中纷纷奏请要到长青城献宝献礼朝贺天子,谢茂再三下旨要求不得献宝,不得铺张浪费。

  圣旨颁出之后,谢茂又想起自灭陈之后,襄州行辕本部的西北军跟着衣飞石连扑几个军镇,连一场盛大的庆功宴都来不及摆,他这里严旨简朴了,西北军哪里还敢大肆操办庆贺?

  于是又下了特旨,命秦、云二州征调物资,通过襄州行辕运送至长青城,主要供给卫戍军、西北军新年消耗,尤其是针对西北军大肆犒赏。

  徐屈亲自领着一千老卒与四千民夫,押运稷下庄新稻抵达,车队绵延数里之外。

  衣飞石收到消息意外又惊喜,亲自出城迎接。

  “老叔,这都下雪了,你怎么会这时候押粮过来?”

  他看着浩浩荡荡的近千辆运粮车,“就这么出来了?路上可还顺利?——我这儿不缺粮。这么大老远的,怎么不用船?”

  除非必要,谢朝运粮很少走陆路。

  粮车负重不高又全靠畜力,一路上人吃马嚼,运的粮食一半都在路上吃了,送达率极低。

  从京城到襄州就称得上千里迢迢了,从襄州到长青城又是一段艰途。皇帝命秦、云二州送来的物资走的就是水路,至襄州走内河漕运,襄州到长青城境内河道结冰,是以在襄州西出转道海上,走的乃是海路。

  前朝覆灭之后,海事监的图纸资料被谢朝一扫而空,只有谢朝能造出出海的大船。陈朝没点亮造海船的技能,是以很少利用海港,若非遇见天灾,海路一向安全。现在陈朝都被打灭了,海路就更加安全了。

  “这不一样。”徐屈拉着衣飞石避人走到一边,“陛下没告诉你么?这是神仙种。”

  “神仙种不能走水路?”

  衣飞石才愣了一瞬,徐屈就扬起钵大的拳头作势敲他脑袋。

  他缩缩脖子笑一笑,说:“我这儿都督帅了,老叔您尊重些。”

  想来是路上有什么私密的差使,陛下交代给老叔办了?衣飞石是个谨慎的性子,猜想徐屈既然替皇帝办差,他就不好继续问了。

  事前没想过徐屈会押这么多粮车过来,衣飞石只得临时调拨出两处粮仓,让徐屈分而储之。

  徐屈亲自看着粮车入仓,衣飞石调了轮值的西北军来帮忙,想让千里迢迢押车来的老卒们好好休息,吃顿热饭,睡个安稳觉。哪晓得人家根本不领情。不止徐屈非得亲自安排老卒押运看守,连他带来的老卒们也宁可随便吃一口干饼子,钉在粮仓前不动。

  这一批老卒都是衣飞石帐下,走了也才一年,和衣飞石调来的士卒都很熟悉。

  他们这样守得死紧,连自家人都不信任的模样,惹得士卒们很不满,故意问,守着什么黄金翡翠呀?哪晓得守仓老卒丝毫不为所动,抬高下巴,一副“尔等傻逼懂个屁”的表情。

  等到粮车全部卸入库中,已经是半夜三更。

  衣飞石着人送来守仓老卒的配给,徐屈居然带了个账房,说:“他们都是粮食公司的雇员,此行出差都有津贴补助,吃的喝的公司要报销,这样,按人头算,每人一天三斤粮食,柴炭另算,你叫文书来跟我的账房打单子,走时折成银子给你。”

  衣飞石哭笑不得:“老叔,您这是怎么话说的……没得回了老家还要花银子的。”

  “亲兄弟明算账嘛,咱们现在也不是没银子使。”徐屈今年蓄了须,胡茬子只有一寸长,支棱在下巴上,他已经很习惯地捻了捻,眼底闪烁出一丝商贾才有的油滑,“听陛下的意思,咱们公司还要扩大规模,需要大批雇员——”

  他这是故意显摆油水来了,企图勾引更多伤残老卒去种田?衣飞石笑了笑,也就不说话了。

  安排好了粮仓的守卫,徐屈才跟衣飞石一起回衙门。他和衣飞石关系非同一般,这会儿身上还挂着衣飞石的外卫首领之职,住处一向都被安排在衣飞石附近。

  寒冬腊月的深夜,提着灯都不显暖意,马蹄声能传出几条街去。

  衣飞石和徐屈说话,亲兵都很知机地远远跟着。

  “……长卫、武威、天从,”

  徐屈掰着手指头,将他一路停留过的军镇都数了一遍,统共八个,“都要圈地设庄,施行封闭耕种。”

  “我这回出来,给你运粮是假,给八个军镇农庄施种是真。现在神仙种都已经放下去了,来年春耕会在当地雇佣佃户。”他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捻着自己的小胡须,“我带了聘书来,咱们这儿要还有愿意去种田的老兄弟,有一个算一个,优先雇用。”

  “小石头,这是好事啊,在粮食公司种地,事儿清闲,一年也就收割的两季劳累些,不愁吃不愁穿,公司十天半月就发福利。”

  “我是不是胖了点?”徐屈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腰围。

  衣飞石默默听他说话,闻言笑道:“是富态了些,可见京中风水养人。”

  “哪里是风水养人,就是吃得好!我跟你说小石头,叔我贪了半辈子肉,第一次觉着素的才好吃。这神仙种的稻米就不说了,你吃着还行吧?酿泉居还有新种的苞谷、地瓜、小米,咱们稷下庄今年也试种了一些,鲜甜得掉舌头,叔每天两根苞谷……”

  徐屈一边眉飞色舞地说着,一边还吸溜了一次口水,“听说明年大麦还是小麦也得出了,还有花生、红茄……”

  “往军镇雇老兵是您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衣飞石突然问。

  徐屈点名的八个军镇,有五个都不在西北境内。不是北境辖区,就是地方守备统管。

  通常地方军镇都有驻防军户,平时种田受训,战时随时能集合御敌。听徐屈的说法,本来是打算在当地雇佣佃户,他自己存了心思,想把这好处给西北军的老卒。

  问题是,军镇位置敏感。若不是皇帝的意思,衣飞石还真不敢把西北军的老卒往里送。

  “临来之前,我去国公府见了督帅。”

  徐屈没有回答衣飞石这个问题,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

  这不是皇帝的意思,单纯就是徐屈的想法。

  “我想问问你爹,现在到底想怎么办。你爹跟我说,家里的事,本是要你和小金子商量着办,现在小金子回京了,衣家何去何从都只问你。叔再问问你,小石头,你想怎么办?”

  二人在小跑着的马背上说话,一句话说完,人已经出去了两三丈远,根本不虞旁边有人偷听。

  这是相对安全的环境,衣飞石却依然不肯透露他与皇帝的计划,只说:“我听陛下安排。”

  “陛下不好安排。”徐屈一句话就顶了回来。

  “你手握重兵,就算皇帝想让你交出兵权,他敢吗?”

  “京中那么多破事不断,秋天还有科举,他什么都不管,带着人就往西北跑——他好好一皇帝,没事儿跑西北来干什么?历朝历代,你见过边将打了胜仗,皇帝不在京庆功受献,反而爬起来就往边境跑的吗?”

  衣飞石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想说,其实皇帝已经叫我交权了。

  所谓改军制,就是让他交权的第一步。不止是他,改制之后,谢朝所有边帅的权力都会被朝廷收缴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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