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第245章

作者:肉包不吃肉 标签: 虐恋情深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人群是由一个个独立的人组成的,但它们最终却长出一张相同的脑袋,像一只尾大不掉的迟钝巨兽,流着涎水,咆哮着,嘶吼着。

  这丑东西大约以为自己是只瑞兽,上能代表青天日月,下能代表皇天后土,立在人世间,便是正气公道。

  台下的尖叫声越来越响亮,刮着少年墨燃的耳膜,他惊愕于这些人的激愤,好像枉死刀下的女人也好,素未平生的赵公子也好,此刻都成了他们的亲人、朋友、儿子、情妇,他们恨不能亲手替自己的亲人朋友儿子情妇讨回公道,恨不能手刃活撕了那个姓林的罪人。

  墨燃茫茫然地睁大了眼,怔愣地:“定罪……不应该是由天音阁定的吗?”

  薛正雍就安慰他:“燃儿别怕,是由天音阁定的,大家也只是看不过眼而已。他们都是嘴上说说的,最后怎么样,当然是由天音阁按神武指示来判罪。会公平公正的,别担心。”

  但事情却不像薛正雍说的那样发展,人群呐喊的内容也越来越疯狂,越来越夸张了。

  “这个婊/子!滥杀无辜!怎么能轻易就让她死了?木阁主!你们是修真界的公正之司,可一定要好好审判她,给她十倍百倍的痛苦!让她有好果子吃!得到应有的惩罚!”

  “先撕烂她的嘴,一颗颗拔下她的牙,把她的舌头切成无数条!”

  “往她身上抹泥!干了之后撕下来,连着一层皮!这时候再拿辣椒水倒她一身,痛死她!痛死她!”

  更有青楼的老鸨来看热闹,她磕着瓜子,然后娇滴滴地笑道:“哎呀,撕掉她的衣服呀,这种人不应该光着身子吗?往她下身里面塞蛇,塞泥鳅,找一百个男的轮流搞她,那才算罪有应得呢。”    其实这些人的愤怒,真的全都来源于自己的一身正气吗?

  墨燃那时候坐在薛蒙身边,他受到的刺激更大,一直微微地在发抖,到最后连薛正雍都注意到了他的不安,正要带他离开看台,忽然台上传来“砰”的一声爆响,也不知是人群哪个地方,有人朝上头扔了个引爆符,正扔在那个女人的脚边,这是不合规矩的,但天音阁的人不知是没能来得及阻止,还是压根也没想要阻止,总是那引爆符很快炸开了,女人的腿脚刹时被炸的血肉模糊——    “伯父——!”

  墨燃紧紧揪住了薛正雍的衣摆,他抖得太厉害了,他抖得太厉害了……

  “好!!”

  下面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叫好声,英雄们拍着巴掌,乐不可支。

  “打得好!惩恶扬善!再来一次!”

  “谁扔的?不要扔。”天音阁的弟子在台上喊了两嗓子,也就随着众人去了,下面七七八八地扔上各种东西,菜叶,石头,鸡蛋,刀子,那些人自己施了个结界,立在旁边看着,只要不会立刻要了她的命,他们就不去阻拦。  天音阁素来英气凛然,不会和伸张正义的群众过不去。

  墨燃回忆到此处,只觉得心中窒闷得厉害,不愿再想下去。他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

  “你看着吧,薛蒙。如果南宫驷执意不愿承认自己是师尊的徒弟,那么他就彻底在修真界失去了屏障。等蛟山一行结束,若他们真的把南宫驷带去天音阁问审,你会看到与当年一模一样的场景。”    薛蒙道:“可当年天音阁审讯,大家那么气愤,也只是因为那个女的杀了人,所以……”

  “所以刀子握在手上,想怎么捅,就怎么捅了,对不对?”墨燃的心情愈发沉重了,还有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这世上有多少人,是借着“伸张正义”的旗号,在行恶毒的事,把生活里的不如意,把自己胸腔里的暴戾、疯狂、惊人的煞气,都发泄在了这种地方。

  喝完茶,又聊了一会儿,见日头渐晚,薛蒙便离去了。  墨燃走到窗边,将方才收在袖里的珍珑棋拿出来,盯了须臾,双指注灵用力,狠狠一捻,便成灰烬。

  起风了,所有的树叶都在颤抖,窗前的人也在颤抖,他慢慢抬起手,遮覆住自己的脸庞。他近乎是疲惫地,支愣在窗棂上,很久很久,才转身离开,走到屋子深处,被黑暗吞没掉。

  他在漆黑的屋子里坐了半天,思来想去,想到最后整个人都是破碎的,是崩溃的,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觉得有些事情自己或许应当说出来,可是说出来亦或许会更乱,更一发不可收拾。    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

  他越想越不甘,越想越混乱,他忐忑,他痛苦。

  他想着那个站在自己身后的幕后黑手。

  他想到修真界对天音阁敬若神明般的崇拜与迷信。

  他想到那个被审讯的女人,双腿血肉模糊。

  墨燃像困兽一样在房间里踱步,像疯子一样在房间里踱步,踏仙君和墨宗师的影子来回在他英俊的面容上出现,一个吞噬掉一个。

  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他站起来。

  推门走了出去。

  夜深了。

  楚晚宁准备入睡,忽听得外头有人敲门。他打开门,看到墨燃立在外头,微微一怔。

  “你怎么来了?”

  墨燃只觉得自己要疯了,被随时随地会降临的大灾劫逼疯。他鼓足勇气,原想要开口解释这荒谬的一切。但看到楚晚宁的脸,他的勇气就都碎成了渣滓,成了泥灰,成了自私和软弱。

  “……师尊……”墨燃顿了顿,鼻音略重,“我睡不着。能进去坐一坐吗?”

  楚晚宁便让开,墨燃进了屋,反手关上了门。或许是因为他不安的气息太浓重,浓重到即使一言不发,楚晚宁都能觉察到他内心的焦躁。他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墨燃没有吭声,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走到窗前,双手合拢,将唯一的窗门紧闭。

  “我……”墨燃一开口,嗓音沙哑地厉害,忽然心绪上涌,助长那一股疯狂的冲动,“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关于徐霜林?”

  墨燃摇摇头,犹豫一会儿,又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灯烛的火光倒映在他眼睛里,像一根根吐信的毒蛇,鲜红的舌头,扭曲盘绕,他脸上的神情太乱了,眼中的光芒也很零落,楚晚宁怔了一会儿,抬起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

  可是指尖才触上他的面庞,墨燃就猛地闭上了眼睛,他的睫毛在颤抖,喉结在滚动,似乎是被蝎子蛰中了一样,他转过身,含糊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

  “可不可以熄了灯。”墨燃说,“……看到你,我说不出口。”

  楚晚宁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墨燃,令他汗毛根根倒竖,好像有个毁天灭地的东西即将坠落,压碎立在下面的每一个人。

  楚晚宁没再说话,原地站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墨燃便走到了烛台前,他盯着那烛火看了一会儿,而后抬手,灭去那最后一点光明。

  屋里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但墨燃方才盯得久了,眼前还晃动着烛火的虚影,从橙黄到五光十色,从具体到模糊。

  他立在原处,背对着楚晚宁,楚晚宁没有催促,等着他开口。

第208章 师尊,你确定要我躲床底下?

  墨燃几次想说话, 却都只动了动嘴唇。他的太阳穴近乎抽疼,血液在狂奔乱涌,信马由缰, 但他觉得自己的血此刻已不是热的, 而是冷的,是冰的, 他在挣扎的过程中, 连指尖都一点点凉透。

  “师尊。”

  “……”

  “其实……我……”他终于开口,一开口, 只说了三四个字, 就又乱了,又崩溃了。

  他为什么要说?

  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他已在巫山殿自戕,他早已死了, 他只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啊……为什么还要说。

  说出来, 自己的良心痛快了, 但真的就是正确的选择吗?

  如今这样多好, 薛蒙会对着他笑, 楚晚宁是他的, 伯父伯母都健在, 师昧也还活着……没什么比这些更重要了,哪怕一辈子愧疚下去, 一辈子做个逃犯,他也不想亲手摧毁眼前的这一切。

  可他又觉得这是他应该说的。

  如今已经能确定幕后之人必然也经历过一次重生, 只有自己能提点众人,让所有人都有所准备。这是他赎罪的机会,或许上天让他死去一次,却仍然保留着记忆,为的就是此时此刻,有个人可以站出来,阻止这场风波。

  哪怕付出性命。

  墨燃闭上眼睛,他在颤抖,睫毛间隐有湿润。

  他不怕死,他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但是这世上其实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他上辈子已经受够了,就是为了逃离那些东西,他才选择了自尽。这些年,尤其是这辈子楚晚宁死后,他一直都在竭尽全力地奔跑,试图甩掉后头那只隐形的巨兽,但是现在他被逼到了死角。

  它的利爪悬在了他的咽喉。

  众叛亲离,万世唾骂。

  他逃不掉……他逃不掉……

  墨燃哭了,无声,但是眼泪淌了下来,扑簌着,落在了地上。

  他极力压抑着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他说:“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其实……我……”

  忽然一双结实而匀称的手臂自身后环绕住他。

  墨燃蓦地睁开眼,他意识到是楚晚宁走了过来,从后面抱住了他。

  “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楚晚宁的声音自他肩背处传来,“谁都有自己的秘密……也都会做一些错事。”

  墨燃怔住了。

  楚晚宁竟已明白。

  他已明白……也是,楚晚宁怎么会看不透?他见过墨燃太多次惶惶然的认错,真心的、假意的、不甘的、恳切的。

  他虽然不知道墨燃到底犯了什么过错,但是他知道,墨燃一定是想坦白些什么往事,坦白一些其实并不想说的往事。

  “师尊……”

  “如果那件事令你很不安,你想告诉我,那就说出来,我在这里听着。”楚晚宁道,“但如果你觉得说出来很痛苦,那么你不开口,我也不会继续追问。……我知道你再也不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

  墨燃心如刀绞。

  他微微摇着头,不是的……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远没有那么简单……

  我不是折了不该折的花,我杀了人,流血漂杵,万里枯骨,我毁了大半个修真界,我毁过你。

  他再一次崩溃了。

  我毁过你啊楚晚宁!

  你为什么要安慰一个刽子手……为什么要宽慰把刀扎进自己心口的人,你为什么要在临死前请求我,放过我自己?

  你当初,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在颤抖,不住地颤抖,楚晚宁怔忡地,忽然感到有温热的水滴落在了自己手背上,他低声喃喃:“墨燃……”      “我想要说出来。”

  “那你说出来。”

  墨燃很混乱,他摇头,他又道:“我……我不知该怎么说……”

  他嗓音一直控制地很好,直到这时候才终于有些哽咽了。

  “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就别说了。”楚晚宁松开他,拉着他,让他转过身来。黑夜里,他摩挲着他的脸颊,墨燃在闪躲,但是楚晚宁还是坚决地触碰了上去,捧住他的脸。湿润的,是淌了很久的眼泪。

  楚晚宁说:“别说了。”

  “我……”

  忽然海棠香气离得那么近,楚晚宁吻住了他,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主动亲吻墨燃,生涩,笨拙,他贴着他的嘴唇,一点点地含住,撬开他苦涩的口腔,舌头滑进去,去翻搅着,缠绕着。

  混乱,不安,疯狂。

  墨燃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大约情爱是逃离一切苦痛的港湾,大约人终究与兽相同,在交合中什么都可以抛之脑后,这欲望的沉溺里,只有欢愉是真实的。

  给无助的人与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