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山 第25章

作者:蜜秋 标签: 宫廷侯爵 年下 天作之和 强强 穿越重生

“不必了,”祁言之摆摆手,“累了,回家歇息吧。”

赵纶依言拱手,与祁言之作别,祁言之上了马车,临走又撩起窗帘,对车旁拱手站立的赵纶说道,“止心,好自为之。”

赵纶猛然抬头,马车车夫驾了一声,车轮已滚滚向前。

第21章 浑水

祁言之到家,换了常服,用了饭,神色疲倦却无法歇息,皇上隐隐呈现的倾向,皇后日益无法克制的野心,还有赵纶,自己这个得意门生如今的表现,都让他感觉一切都在失控。

不知不觉到了夜间,催用晚饭的家仆来了几次,都被他吼了出去,夫人也来书房问他所为何事,见他神思忧虑,也静静掩了门,留他一人安静待着。

仆人却又来通传,“老爷,赵公子来了前厅,说想见老爷,有事商议。”

祁言之一愣,随即回到,“我今日已同他说过,不必议事,你回我的话,就说我已经歇息了。”

仆人应了,转身去回话,不多会却又折返了回来,再说到,“赵公子说,他今日行事鲁莽,惹老爷不快,故来向老爷请罪,若老爷已歇息,他便也留在府中,待明日一起与老爷早朝,路上还能同老爷说上话。”

祁言之闻言愣怔片刻,面上不快却加重了些,末了说道,“让他进来吧。”

赵纶仍一袭白衣常服,浑身似不染半分尘土般,翩然入内。

拱手向祁言之道,“老师,今日学生在皇后娘娘面前多有僭越,恳请老师责罚。”

祁言之却道,“我为何要责罚?”

赵纶低头沉声道,“学生不敬,老师当责罚。”

祁言之:“你有何不敬?”

赵纶:“学生今日顺着皇后娘娘的心思,媚上而失根骨。”

祁言之叹了口气,“止心,你既知如此,又为何这般行事?”

赵纶抬了头,看向祁言之双目深处,道,“皇后之心,与老师之心,殊途同归。”

祁言之猛然拍向桌面,“一派妄言!”

赵纶却似全然不受惊扰,仍沉声冷静,“老师所筹谋之事,学生赴汤蹈火定全力助之。”

“你……”祁言之盯紧赵纶,声线粗喘,“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单凭你口中筹谋二字,已可让老夫下刑狱,诛九族!”

赵纶跪地,“老师息怒,学生只是在老师面前坦言,并非有所居心。”

“好一个坦言,你心中的老师,就是一个欺上瞒下,阴暗筹谋之辈吗?”

赵纶再抬头,看向老师,双目炯炯而坚毅,“不,老师,在我心中,老师才能卓绝,无人能出其右;老师胸襟宽广,为天下苍生,百姓社稷殚精竭虑,是以,学生倾慕之,敬仰之,至死追随。”

祁言之扶着书桌,浑身轻微的颤抖似无法停止,手指向赵纶,“这些说辞,谁人教予你?身为老师,从来教你的都是韬光养晦,修身养性,低调隐忍,而今,你这是反了吗?!”

赵纶自顾起身,走近祁言之,将老师扶坐书桌后,再退后站好,道,“止心自八岁起便于老师处开蒙念书,如今年十八,老师所授诗书道理止心一刻不忘,如今能入得了仕,与皇上和诸多同僚一起议天下大事,也都因老师垂爱,方能在朝堂之上一展抱负,但,”赵纶突然顿了顿,更沉了沉声音继续说道,“我知老师心中有鸿鹄之志未曾得以实现,然而老师,压抑志向并不会让它消失,只会让它变得更强烈,学生相伴老师多年,深知老师隐忍之苦,当前之势,学生认为老师不必再忍,而是,该行动了。”

祁言之端坐着,气息倒不似刚才起伏,紧盯着赵纶的双眼片刻不眨,然后缓缓开了口,“刚才你说,我与皇后殊途同归,你可知,皇后不是可与之为伍之人,你更可知,我与她,也并不同归。”

赵纶点头,道,“学生明白,只是,我们却需要皇后,她是棋子也好,刀也好,盾牌也好,我们如今都只得与她虚与委蛇。”

祁言之双眼微闭,声音中似有无限沉痛,“当年一念之差,如今却要受制于人,止心,你可知这一念之差的代价有多大吗?你只当皇后是棋子是刀是盾,却不知她是个疯子,你又如何能掌控一个疯癫之人,你太天真了!”

赵纶再道,“只要她心有所图,必然有能掌控之法。”

祁言之闭了眼,深深叹息。

他深陷在太师椅中,烛火在面上轻微跳动着,映得面色忽明忽暗,他抬了手,此刻方招呼赵纶坐下。

二十年入朝为官,祁言之从一个小小侍郎,做到如今内阁首辅,眼见当今皇帝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励精图治治理下大好江山,到逐渐沉沦方术丹药,在虚无幻境中越陷越深,当时的首辅梁洛书一身倨傲之气,无数次当堂顶撞皇上,于群臣之面泪洒满襟,痛陈方术恶弊,最后却被皇上一怒之下除掉首辅之职,换了懂隐忍,有尊畏之心的祁言之。

皇上要一个会做事的臣,却也要一个听话的臣,他深知于此,此后十年一心治国,却从未顶撞过皇上,于国政,他无愧于心,于军防,却有一道心头大刺,若不是当年初为首辅根基不稳,也不会恍了心神被皇后说动,而后的事实走向却远远失了他的控制,谁也不知道在这其间他担任了什么角色,除了皇后。

他讨厌那个疯婆子,厌恶到极点,而赵纶却又说中他的心事,他需要那个疯子,至少表面看起来,他们目标一致。

祁言之睁眼,眼神深邃不可知,看向赵纶道,“与虎谋皮,终不会有好下场,为师已是先例,止心,你心性高洁,大可不必趟这浑水。”

赵纶所说却似心意已决,“我一介商人之子,是老师让我有一方天地去舒展抱负,老师之志向即为我之志向,许多事,老师不方便,但止心可行,我是老师手中之刀,只望老师能握住我,挥向四方,天下太平皆系于老师之手,老师不必仁慈。”

祁言之似被这番气焰嚣张的说辞鼓动一般,从太师椅上起身,负手踱至窗前,此时门窗紧闭,窗纸映出屋外廊檐下灯笼的浅浅形状,沉默半晌,终于说道,“你我需万事小心,如今西北边防战事吃紧,朝堂之上风声鹤唳,稍有动作,皇上便会雷霆震怒,我虽是首辅,他人说我独揽大权,而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所有人都心怀鬼胎,是敌是友,绝非表面可判。”

祁言之缓缓转身,面向赵纶,“止心,此一开始,无论成与不成,都只能当万劫不复,你,懂吗?”

赵纶也起了身,朝向祁言之深深一拜,“学生,明白。”

……

书房内灯火长明至深夜,两个身影轮番在窗纸上映出举手投足的身形,直至寅时初,一个浑身素白之人才匆匆作别,离了祁府。

书房内烛火此时方熄,祁言之走出房门,静静站在院中,今夜天空一片墨黑,月亮尽数被云遮了去,院中树影摇曳,角落里几盏长明灯映出唯一的些许光明。

祁言之觉得自己也似那长明灯一般,以微弱之势竭力燃着,在比夜空还要黑暗的朝堂官|场,这盏灯火想要燃出一片朗朗晴空……他微微自嘲一笑,一把老骨头,就当一把火焚烧了吧,看着灯能亮几许,能燃多久!

府外更夫又敲了更,他回过神来,缓步朝卧房走去。

书房屋檐之上一个墨黑暗影,嗖一下没入暗夜之中,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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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陈佶如常去了早朝,书房内只剩殷涔与梧叶儿,殷涔看着越发人高马大的梧叶儿,皱眉问道,“你确定?祁言之说皇后是个疯子?”

梧叶儿自信满满的点头,“没错,原话就是这样,一字不差,而且,说的时候咬牙切齿,恨不得吞了对方一般。”

殷涔面上的疑云散不去,“按你听到的来说,祁言之和皇后早就有过什么勾当,而且他似乎是被皇后欺骗利用了,才如此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