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终于成了盛世白莲 第20章

作者:云生蔓野 标签: 三教九流 爽文 快穿 系统 穿越重生

  白白茫然:“啊?”

  谢遗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哪些人打起来了?”

  “很多很多。”白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看见皇帝了。”

  “还有呢?”

  “还有?”白白来回飘了飘,道,“还有李三公子……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看错。”它的声音低了下去。

  谢遗深深蹙眉:“李康乐?”

  他不是要离开金陵吗?为什么没有走?

  谢遗心上担忧,他本想跑过去看看,然而刚起身,却又想起什么,没有动了。

  也许,世家真的反了。

  意识到这点,谢遗心中竟然滋生出那么些微薄的难过来。

  他靠着墙站着,像是要借此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白白在一边担忧地问他有没有事,谢遗却不想说话了。

  他一直知道世家与皇权敌对的关系。自帝王的角度而言,必然是要铲除世家门阀的,这于皇权,于天下,都是利大于弊;可是于世家而言,他们又如何甘心,花费了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才为后辈营造出来的荫庇,竟要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吗?

  权利的争夺一贯是血腥的。这场战争,早就是必然。

  谢遗一手掩住了面,只觉得眼睛酸涩得紧,甚至火灼一般的疼。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远处那些战争的声音终于停下了。

  谢遗靠着墙坐在地上,身上的狐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他全身上下被风吹的冰凉。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捡起了地上的披风,裹上了。

  他开始系披风的带子。

  手被冻得僵直,哆哆嗦嗦系了几次也没系上。

  最后头顶洒下一片阴影,一双手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替他将披风的系带,系好了。

  谢遗抬起头来,看见了秦执。

  这时候天还没有大亮,青黑色的天幕上,无星无月,像是一块巨大的、无边际的黑布,盖住了一切鲜血。短短两个时辰的功夫,这场叛乱已经被平息了,三大世家,不出意外地被连根拔起。

  除夕夜,本该是一年最快乐的时光,却被杀戮充斥了。

  秦执不意外长公主会选择这时候动手,可是真当她身上披血,被人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秦执还是觉得难过。她还很年轻,有着与已死的太后五分相似的面容,笑起来时明艳动人。年幼的时候,她还给过他糖。

  可是此刻,她再没了旧日的从容,嘴角淌着血,形容狰狞如恶鬼,眼中的恨意有如实质,针一样地刺着秦执。

  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她恨他。

  秦执最终只是闭了闭眼,挥手让人将她带下去。

  他不知道谢遗是会不会也如长公主一样恨他,可是低下头,只看见他略微带着茫然的双眼,漆黑的,墨一样的。

  “谢遗。”他轻轻叫了他一声,像是怕惊醒一个梦。

  谢遗睫毛颤了颤,终于回过神来。他仰头看向秦执,脸色被宫灯一照,白的瘆人,却还是平静的,“结束了吗?”

  “结束了。”秦执说。

  他身上的盔甲还带着些微的血腥味和刺骨的寒意,刺得谢遗不自觉往后缩了一下。

  然后,谢遗站稳了,问他:“谢如青在吗?”

  秦执点了点头。

  谢遗又问他:“那李康乐呢?”

  秦执点头的动作顿住了,他盯着谢遗的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他死了。”

  谢遗说:“我知道了。”

  还是平静的。

第22章 壁微瑕

  谢遗雪白的裘氅上已经结了一层霜,他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如木偶泥塑。

  李康乐死了。

  他有些失神地想。

  那个说要游历四海踏遍千山的人李康乐,死了。

  为什么不离开金陵呢?

  为什么,要死在这里呢?

  谢遗并不知道,在战争开始的前夕,李康乐来到李氏族长的面前,请求上阵。

  仅仅是因为长公主含着尖锐恶意的一句话:“谢遗啊……我听闻他现如今在宫中,很得陛下宠爱。”

  “帝王总是有那么些无伤大雅的癖好,身为臣子也应当予以理解,不是吗?”

  李康乐不知这些话是真是假。

  可是,还是决定参与进这一场以生死为赌注的权利的角逐。

  世家与长公主的人马势如破竹,洪流一般冲入了宫墙之内。迎接他们的是早就严阵以待的兵马。

  李康乐不停地杀着这些涌上来的人,连视野都仿佛被浓稠黏腻的血盖住了。

  当裹满血污的银枪穿胸而过,一种尖锐刺痛的冰凉,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失神的瞳孔倒映出了站在高台上的那人的影子,从未有过的清晰。

  秦执。

  他高高在上地伫立在那儿,黑色的甲胄折不出一丝光,俯视下方的眼中是带着些轻蔑的。

  然后,这身影,就被融进了一线闪烁的白中,模糊,暗淡,最终被黑暗吞没。

  世家这一庞然大物,终究还是轰然倾塌。

  无垠的天空从浓重的黑,转变为了蛋壳青的颜色。

  熹微的曙光在天际泛出幽幽的一线,自东方向西柔柔地染去,最终消失在了遥远群山深靛的轮廓中。轻柔的薄雪游荡在天幕,以一种死一样的静美姿态,覆在了悠长绵延的宫道上,盖住了血迹。

  宫灯里的蜡烛渐渐燃尽了,一盏一盏,接连不断地失却了光彩。

  那些漫漫如水倾泻而下的灯影,也从谢遗的身上抽离了。

  就在最后一盏灯将熄的刹那,谢遗忽然轻轻喊了秦执一声:“陛下。”

  秦执黑色的甲胄也染上了霜色。他像是察觉不到冷,就这样安静沉默地陪谢遗站了很久,直到听见谢遗喊他。

  谢遗抬起了头,漆黑的眼眸明亮且带着凉意,如一泓泛着寒气的秋水,注视着他:“陛下,会杀死我的姊姊吗?”

  秦执的眼瞳在这样的询问中错愕地微张了,有一种微妙的、谢遗无法辨认的情绪从中流淌出来。

  秦执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非常的平淡,就像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一般,平淡到自己都诧异——“会。”

  杀了谢如青,谢遗会恨我吗?应当会吧?

  可是就是这样。

  谢如青,必须要死。

  她是如此出色的女子,只要活着,就帝王心头一根拔不出的尖锐的刺。

  谢遗听见了他这样回答的时候,居然是很平静的。

  倘若他再骄纵任性不管不顾一些,也许会逼问秦执为什么要这样做,或是祈求秦执放过谢如青,甚至姿态决然地拔出秦执腰间的佩剑,刺向秦执。

  不过——谢遗想——也许秦执根本不会给自己任何伤害他的机会。

  有些事情是谢遗无法逆转挽回的,当历史的车轮碾过沾满浓烈血腥味的尘土,他为了保全自身,只能冷眼看着。

  但是还是很难过啊。

  毕竟她是,那样好的……姐姐。

  谢遗阖了下眼睛,又睁开。

  “谢遗,”秦执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盯着他,慢慢地,用只有他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不会杀你。”

  他说的这样郑重。

  谢遗静如深潭的眼中,终于起了一层涟漪,缓缓地荡开,又归于平静。他轻轻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那四个字在舌尖滚过,被吐了出来。谢遗竟觉得有些悚然的恶寒。

  因为在那一刻,他想的居然是——谢如青本就该死。

  他不曾介入这场世家与皇室的较量,发生在这些人身上的一切,或许本就是他们应得的命运。

  谢遗不怨恨秦执。

  比起怨恨秦执,还不如去怨恨自己的不作为。

  与其说他无力改变这一切,不如说,他从不曾想过改变。

  既然一开始就预料到后果,并决定置身事外,如今再去难过痛苦,还有什么意思呢?

  哀恸终于奇异地从他的心上抽离了,谢遗只觉得整个人空落落的。

  他的思维是迟滞的。

  他知道自己该休息了。

  于是凭借着本能地,对秦执告退,又茫然地走回了殿中,去休息。

  他躺在床上,神志模糊间,好像有一双手触碰上了他的脸。被冻得冰凉的指尖,还轻轻地在颊侧滑了一下。

  “照顾好他。”

  秦执对殿中服侍的两个宫女留下一句话,便转身走了出去。

  谢如青和世家女眷们被关押在一起,另一侧的牢房中,是神志已经不清的长公主殿下。

  那个女人咬着自己的指尖嘻嘻地笑着,指甲朱红色的蔻丹剥落了一小块。她身上还穿着长公主的服制,丽宫装逶迤在地,像是开出了一朵盛丽到将要衰败的花。

  地牢尽头,有杂乱的脚步声慢慢地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