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北海君南海 第40章

作者:林暮烟 标签: 天作之和 因缘邂逅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钟藏蝉愣了愣,道:“然后呢?”

  “然后?”乌兰达奇怪道,“还能有什么然后?然后图克巴安向大銮进献战马,大銮就转头去打你们钟灵了啊!”

  钟藏蝉听见“钟灵”二字心中又是一痛,但很快摇了摇头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然后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哦,你说这个呀,”乌兰达朝释酒三人努了努嘴,“就是他们救我出来的。”

  钟藏蝉狐疑地看了看三人,道:“怎么救的?”

  “这……这我怎么给你形容呢?”乌兰达挠了挠头,似是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憋了半天才道,“其实就和今天救你们差不多,先把局面搅乱,然后趁乱出击。你应该知道,草原上的秋天枯草遍地,一点火星就足以让草原变成火海,他们就是放了把火,然后就这么趁乱把我救出来了。”

  钟藏蝉呆呆眨眼,满脸都是狐疑,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就凭他们三个人,一把火,就能救出人来然后全身而退?

  “其实你不用这么惊讶,”乌兰达笑道,“今天救你们也就只有我们三个,这不也把你们救出来了吗?”

  乌兰达话到此处,房梁上的白鸟忽然一拍翅膀落在了桌上,吓了钟藏蝉一跳。

  乌兰达忙道:“哦,不对不对,不止三个,怎么能把白毛给忘了呢?它今晚可是大功臣啊!是不是啊白毛?”

  说着,他讨好般地将手里剩的那点馒头渣递到白毛面前,白毛傲慢地一甩头别过脸去,貌似很是不屑。

  钟藏蝉顿时无言反驳,没错,今晚他们仅凭三人一鸟就将他兄妹二人救出,还真由不得她不信。

  乌兰达见她终是没再把不信写在脸上,接着道:“其实吧,我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了让你们俩心里有数,别把我们当成什么来路不明图谋不轨之人,往后大家并肩作战,可不能心存嫌隙……”

  “等会等会,”钟藏蝉抬手打断,皱眉道,“怎么就并肩作战了?作什么战?和谁战?”

  “当然是和大銮啊!”乌兰达诧异地看着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难道你们不打算报仇吗?”

  钟藏蝉一怔,报仇?向大銮报仇?这种事是我“打算”一下就能做到的吗?

  她和哥哥刚刚才逃离虎口,就连未来何去何从还未有时间去想,这就已经开始讨论到报仇了?

  她的目光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就凭……我们几个?”

  她本想说“你们几个”,但话到嘴边终究是换成了“我们”。

  “当然不是,”乌兰达轻松道,“但总要一步步来不是吗?对付大銮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一朝一夕间就想完成那是异想天开,但至少我们会努力去做,毕竟想指望大銮自己灭亡更不可能不是吗?”

  大銮灭亡,这是钟藏蝉在这五年中幻想过不知道多少次的事情,但她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将此作为目标,这……真的不是蚍蜉撼树吗?

  事到如今,她也基本明白了这几人救他们的真正原因,这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想到这里,钟藏蝉又有些疑惑,她看向乌兰达问道:“可是据你所言,你落到如今的下场都是被你姐夫图克巴安陷害,他才是你的仇人不是吗?你却为何要对付大銮?”

  乌兰达忽然笑了笑,摇了摇头道:“图克巴安的所作所为很卑鄙,很无耻,但是,我虽不能认同却能理解。为了权力,这世上有太多人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图克巴安正是其中一个。其实,他本没有必要这样做的……”

  图克巴安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早在乌兰达决定率部出征之时,就已经料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他知道此战有多么艰难,也知道自己很可能就此一去不返。

  所以,那时的乌兰达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要在出征前将御马哨吹奏之法留给图克巴安,希望他能肩负起率领两部共同发展的重任。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图克巴安竟会对他下手。

  图克巴安所做的一切让乌兰达终于明白,在图克巴安心底,其实从来都没有将乌兰部与图兆视为一体,他一直把乌兰部当做敌人,当做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他根本不在乎兰兆的未来,他在乎的仅仅只是他能掌握多大的权力,拥有多么至高无上的地位。

  生为乌兰部首领之子,这是乌兰达无法选择的命运,但他却从未想过要去争夺那所谓的国主宝座。只要那个位置上坐的是一个能够给兰兆带来希望的人,乌兰达并不在乎他是谁。

  甚至在图克巴安陷害他成为兰兆罪人,坐稳国主之位后,乌兰达还曾有过一丝幻想:图克巴安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国主之位,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放眼全局,正视一下大銮这个强敌了呢?

  是的,他正视了,而他正视的方式就是俯首称臣。

  为偏安一隅不受战事困扰,为保自己有生之年可以尽享荣华,图克巴安毫不犹豫地将兰兆的未来交到了大銮的手中。

  如果说先前乌兰达对他只是失望,那么这一次,是真的绝望了。

  “所以,我不会再指望他能为兰兆做些什么,我只能靠我自己,或者说……”他的目光环视了众人一圈,“靠我们。”

  说完,乌兰达停了片刻,直视着钟藏蝉的双眼道:“所以现在到了你们做决定的时候了,你们二人,到底要不要加入?”

第55章 芪国瘴沼遍密林

  钟藏蝉有些诧异, 她本以为这个乌兰达就是个放荡不羁的野性少年,却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心胸,更没想到在他脸上能够看到如此郑重的神色。

  她忍不住在想, 如果乌兰达才是兰兆的国主, 率领兰兆与白赫共同出击, 或许大銮的强势真的会在五年前就得到遏制, 或许钟灵就不必送他们兄妹前来为质,或许桑国与虞国不会灭亡, 或许如今的局面,会完全不同吧?

  然而,这些终究只能是或许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图克巴安所为不仅改变了兰兆的局势,也间接改变了天下格局, 将大銮喂养成了一头真正的猛虎。

  但是,真的只怪他一人吗?

  钟藏蝉不会这样不分青红皂白, 她心中其实很清楚,如今局面的最终成型,每一国都有难以推卸的责任。

  他们七国之间从无信任可言,看到大銮兵锋所指的不是自己就妄想坐收渔利, 而大銮则顺势利用了各国之间的嫌隙, 令他们相互掣肘,到最后,将这些“渔利”一个一个收入囊中。

  可是事已至此,再去追究所谓的责任根本无济于事, 他们只能看清现状, 而后随着时间的洪流继续向前。

  如今,乌兰达将这样的选择放在了他们兄妹的面前——是要抱着异想天开的幻梦期待大銮自己走向灭亡, 还是成为所谓的蚍蜉,去试一试撼动这棵看似根本无法摧毁的参天大树?

  钟藏蝉此时的思绪竟是意外的清晰,她甚至没有再多做任何考虑,就替自己,也替哥哥做了选择:“好,我们加入。”

  水镜神尊与解无移面上显得并不意外,像是早已预料到她会做此选择。

  释酒抬起葫芦抿了口酒,淡淡冲他们兄妹点了点头。

  乌兰达满意一笑,打趣道:“上了这贼船可就下不去了,你们真的想好了?”

  钟藏蝉与钟藏砚对视了一眼,随即转回头来耸了耸肩,苦笑自嘲道:“反正,我们还有什么能失去的吗?”

  “哈,说的也是!”乌兰达点头一笑,给二人各倒了杯茶,端起杯子道,“那就以茶代酒,恭喜你们得到了四个如此强大的盟友,哦,还有一只盟鸟!”

  钟藏蝉哭笑不得,这分明该是一件严肃郑重的事吧,为什么乌兰达就总能让它显得这样不靠谱呢?

  她心中无奈苦叹一声,但还是和钟藏砚一起端起了杯子。

  贼船就贼船吧,若不是有眼前这几人相救,他们兄妹入了宫后必死无疑,连选都没得选,现在既然命运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试一试又何妨,失败了又怎样呢?

  蚍蜉撼树也好,飞蛾扑火也罢,坐以待毙的日子他们已经过够了,那么,就大胆疯狂一次吧!

  身临其境的季青临,此时心中也随钟藏蝉一起激荡了起来。

  相比上次看见的五神创世,这一次,才算是真真切切属于人类的历史。

  从不看史册的他,从未想过有天自己会身处于历史长河之中。

  他们的命运会如何发展?大銮与七国的未来又是怎样?季青临已经清楚听到了自己内心的疑问。

  就在这时,那种熟悉的晕眩席卷而来,季青临赶忙闭上眼去减缓不适之感。

  ……

  片刻后。

  似有若无的水声。

  震耳欲聋的虫鸣。

  偶尔惊起的飞鸟振翅之声。

  ……

  季青临未见其境先闻其声。

  再睁眼时,眼前已是前所未见的另一番景象。

  遮天蔽日的繁茂树木枝丫交错,偶有刺眼的阳光从树缝中漏下,在地上缀出星点光斑。脚下是层层盘绕交错的树根,那些树根相互堆叠,将路面遮掩得严严实实,像是一座接一座的低矮小丘。

  “呀!真的有河!”

  一声饱含惊喜的话语从钟藏蝉口中传出,季青临立即从她眼中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个向下的陡坡,坡下正是一条缓缓流淌的清澈河流。

  “哥哥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河边了。”

  钟藏蝉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身旁,季青临这才发觉她与释酒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钟藏砚,而钟藏砚此时眉头紧缩,苍白的脸上布满汗珠,显得极为憔悴。

  他虚弱地点了点头,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在两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向那陡坡走去。

  三人终于到了河边,钟藏砚立即像是花光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坐在地。

  钟藏蝉蹲在他身旁,麻利地脱下他的鞋袜,而后轻轻卷起他的裤脚。

  一片乌紫。

  钟藏砚的右腿,从膝盖以下直到脚背,都像是瘀血般肿胀着,几乎已经将皮肤撑得有些透明起来,令人看得胆战心惊。

  释酒二话没说,从腰后拔出一把短刃,钟藏蝉大惊,连忙扯住他的胳膊道:“你干什么?”

  释酒平静道:“他误踏瘴沼,现在腿上不仅有淤血还有瘴气,若不放血疏气,他这腿很快就废了。”

  钟藏蝉咽了口唾沫,迟疑着缓缓松开了手。

  “忍着点。”释酒对钟藏砚道。

  钟藏砚点了点头,释酒抬起他的右脚,迅速在他脚趾上划出一道口子来,钟藏蝉心下狠狠一揪,眼看着那污血从钟藏砚脚尖涌出,几乎不忍直视。

  释酒从旁扯了一片草叶擦了擦刀刃上的血,而后将短刃入鞘收回腰间,又从另一侧腰上解下他盛酒的那个葫芦,拔开葫芦嘴,将那擦血的草叶塞进葫芦,又把葫芦嘴对上了钟藏砚脚上的口子接起污血来。

  钟藏蝉瞠目结舌,这不是他的酒壶吗?他……他用这葫芦接血是什么意思?

  “你这又是作甚?”钟藏蝉可不是那种藏得住话的人,她不解,所以便开口问,丝毫也不含糊。

  释酒瞥了她一眼,道:“芪国丛林中到处都是嗜血的蚊蝇飞虫,水中也有不少,它们一旦嗅到血腥之气便会成群结队靠近。若是被它们围攻,就连水牛野象也会顷刻间化为白骨。所以此地不宜见血,非见不可的话,也必须用器物盛装后密封埋于土中。”

  钟藏蝉缓缓点了点头,心下松了松,感叹道:“你知道的真多。”

  释酒淡淡一笑,满不在乎道:“活太久了嘛,还什么都不懂不是白活了?”

  钟藏蝉微微一怔:“活太久?”

  释酒“嗯”了一声,一边继续着手中的动作一边闲聊般将自己因为无爱无恨而“长生”之事随口一提。

  释酒“长生”一事季青临是知道的,所以此时借钟藏蝉的双耳听到这些也并不觉得意外,但是,释酒接下来与钟藏蝉“闲聊”的话题,倒真是让他大吃一惊。

  在虞国灭亡之前,释酒曾是虞国的国师。

  而且,他担任虞国国师已长达数百年,最早甚至要追溯到虞国建立之初。

  虞国的第一任国主与释酒算是从小一起长大,释酒也并未对其隐瞒“长生”之事,在虞国建立的过程中,释酒曾多次从旁建议指点,可以说,虞国最初是他二人共同所建。

  建国后,国主曾表示想将这个位置交给释酒去坐,但释酒对此毫无兴趣,他本就无欲无求,这些名利对于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国主见他毫不动摇,便退而求其次请他担任虞国国师。经国主苦苦相劝,释酒便也未再推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