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北海君南海 第50章

作者:林暮烟 标签: 天作之和 因缘邂逅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季青临点头道:“对,所以我才觉得很奇怪。”

  在苓芳园那日,季青临曾问过解无移这玉佩为何会闪,解无移当时解释说,虽不知它闪动的原因,却知它往常每隔一月便会闪一次。

  季青临当时听他这么一说,也便没再放在心上,但是从苓芳园那日至今,还远远不到一月,玉佩却再次闪动,这可就有些蹊跷了。

  联想这两次的情形,季青临道:“玉佩两次闪动,周遭都有被封魂之人,你说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关联?”

  解无移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是封魂之术致使它闪光?”

  季青临皱眉沉思,片刻后道:“我也不能确定,毕竟只有两次,或许只是巧合也未可知。”

  他想了想,又问道:“在此之前,它的闪动都是一月间隔吗?”

  解无移认真回忆了一番,这才笃定道:“对。”

  见他如此确定,季青临反而有些奇怪:“为何你能如此笃定?”

  解无移道:“每月初一谷中述职,而玉佩闪动就在初一前后。”

  “述职?”季青临对此十分好奇,“四季谷如何述职?就跟上朝一样?”

  解无移想了想,似乎也不知应当如何描述,便道:“可以这么理解。”

  “啧,”季青临感慨道,“那你这地位比宫里那位也不差嘛。”

  说完,他理了理衣摆正襟危坐,大手一挥道:“银锣……不,烟雀!速将裕兴禄近日所得尽数上缴,不得藏私!”

  解无移定定看着他,似是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抿唇轻笑着摇了摇头。

  季青临也随他一笑,忽然想到身为四季谷弟子的释酒和银锣都常在京城,而四季谷远在南海之滨,不禁好奇道:“欸?这述职每月都有一次,那路途远的岂不是一直在往返的路上?”

  解无移轻轻摇头,解释道:“近者归谷,远者传书。”

  季青临长长“哦”了一声,难怪此前并未发现银锣经常消失,若是她每月都要离开数日,自己也不至于一直没有察觉。

  抿唇想了想后,季青临也实在无法从这“每月一闪”中得出什么结论,刚巧此时微风拂过,将车窗上的帘子掀起一角,季青临的目光瞬时便被窗外景色吸引了过去。

  远处大片梯田层层叠叠覆盖在山丘之上,青黄渐渡,十分养目。近处田埂交错如网,农田中生长着一些季青临叫不出名字的作物,于微风中轻轻摇曳,泛起一波又一波如水浪般的波纹。细细去嗅,还能嗅见淡淡清香。

  季青临深吸了几口气,只觉这香气十分怡人,叫人神清气爽,身体也跟着松快了几分,随口问道:“我们何时能到芪地?”

  解无移也随他看了眼窗外,答道:“此处已是芪地境内。”

  季青临闻言一愣,又看了眼窗外,不可思议地确认道:“已是芪地境内?”

  解无移微微点头,季青临仿佛完全不敢置信,皱眉看着窗外道:“不会吧?那些瘴沼密林呢?”

  季青临还清楚地记得,在钟藏蝉的记忆里,从芪国边境开始便是无边无际的密林与瘴沼,到处是隐藏的毒虫毒蛇,任何人涉足其中,但凡行差踏错便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眼前这处乡野却是一派恬静祥和,远处山脚甚至有隐约露出屋顶的茅屋升起袅袅炊烟,哪里有半分当年的凶险模样?

  解无移看出他的疑惑,随他的目光看向那炊烟升起之处,缓缓道:“当年大銮攻打白赫之前,曾撰一纸檄文昭示天下,称白赫进献的那对海东青伤及大銮皇嗣。”

  季青临稍稍一怔,很快便在钟藏蝉的那段记忆中寻到了这一段,却是疑惑道:“那不只是大銮为攻打白赫而找的一个借口吗?”

  解无移轻轻摇了摇头:“不全是。”

  季青临微微偏头,略感不解。

  解无移继续道:“此事虽然只是大銮为攻打白赫而用的引子,但却并非完全无的放矢。当年那对海东青的确在大銮宫中伤及皇嗣,而那位被伤及的皇嗣,便是当时的大銮太子允和。”

  季青临认真听着,却莫名觉得有些古怪,他们方才明明在谈论这芪地瘴沼,为何话题突然就转到了这段大銮秘辛之上?

  解无移看出了他的疑惑,淡淡笑了一下,温言道:“别急,你方才问的问题,就与这位太子有关。”

第67章 芪南瘟疫兵封路

  季青临被识破心思, 挠了挠耳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耐着性子继续听了下去。

  解无移不紧不慢道:“当年大銮皇帝欲一统天下, 却终究只是从舆图上达成了目的, 未能彻底收服七国民心。”

  那时, 大銮将七国领土收入囊中, 却留下后患无穷。

  七国各有国情,风俗习惯、语言文字、历史传统都非一朝一夕便可同化。

  老皇帝坐拥广阔领土, 却无法将其妥善整顿,驾崩之后,便将这烂摊子留给了这位太子。

  好在,就在太子允和登基后不久,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位深谙治世之道的高人。

  这位高人告诉他, 现如今想要治理七国,有一个突破口, 但这个突破口,却是块硬骨头。

  那便是芪国。

  芪国地域广袤,却大多被瘴沼覆盖,致使百姓无法生根在此, 若能将瘴沼整治化为农田耕作, 那便是造福于民。

  允和自然很是欣喜,但他也听出了高人的些许话外之音,既然是突破口,为何又说是块硬骨头?

  高人告诉他, 整治瘴沼并非朝暮之功, 少则需要数十年,多则上百年, 且需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或许他这一生都只够去做这一件事,即便如此,也未必能亲眼目睹它完成。

  高人说:“他日史书工笔,记述你父皇时,会说他英明神武一统天下,而记述你时,却会说你不过一介庸君,一生都徒耗在一片恶土之上,碌碌无为。”

  允和沉默许久,就在高人以为他想要放弃之时,他却释然一笑道:“芪地如今既然已是我大銮国土,芪地百姓便是我大銮子民,瘴沼一日不除,它便一日是我大銮的一块心病,这块心病总要有人去医它。既然一定要有一位愚公,那么这位愚公,不如就让我来当。”

  高人听闻此言欣然一笑,这才告诉他说,方才那番话不过是危言耸听,只是想试一试他的心性。

  若他选择了放弃芪地,高人必然不会再相助于他,而他的选择却并未令高人失望。

  于是,高人为他引荐了一位善治水土之人,名唤伏丘。

  季青临听到“伏丘”二字,忽然皱了皱眉呢喃道:“伏丘……为何感觉好像在哪听过?”

  解无移点了点头:“不奇怪,如今大銮水土司最高官职便叫做伏丘,正是因此而来。且民间开春耕作,或是屋宅动土之前,都会设坛祭拜他,以求水土之利。”

  解释完这“伏丘”二字,解无移忽然问道:“你可还记得大銮当年第一个攻打的是何国?”

  季青临回忆了一番,道:“桑国?”

  解无移点头道:“没错。桑国地处东南,在世人眼中乃是一块极为富庶的宝地,但却鲜少有人知道,它起初同芪国一样,也是一块沼泽遍布的蛮荒之地。”

  伏丘祖上世代居于桑地,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桑国建立之前。

  那时候,桑地遍布沼泽,根本无法耕种。伏家祖辈到达那里后,认为如此广阔的土地荒废在此十分可惜,便一直想要寻找一种方法,将沼泽变为农田。

  后来,伏家祖先找到了一种名为杏仁桉的巨树,此树需水量极大,将它栽种于沼泽之中,不久便可将多余的积水都吸进树干之内,将沼泽变为水量适中,适宜耕种的土壤。

  伏家将此法公之于众,前往桑地之人越来越多,数十年后,沼泽终于全部变为耕地,才有了后来肥沃富庶的桑国领土。

  而伏家祖辈并未止步于此,他们发现原来世上诸多土地与草木间都有相生相克的关联,便一直醉心于此,找寻各种贫瘠土壤的改良之法,直至将其发扬为家传绝学。

  治理水土乃是历朝历代都不可避免的难题,正因如此,伏家世代在桑国都颇受倚重。但此等能人异士在各国都无比稀缺,桑国一边重用他们,一边也将他们的身份深藏,以防他国觊觎。

  直至桑国覆灭,大銮都不知伏家的存在,直至那高人将伏丘带到了允和面前。

  后来,伏丘领命前往芪地,依据瘴沼特点制定了治理之法,用了三十余年,前后动用数十万人马,才将曾经的瘴沼密林变成了如今的农田与药田。

  听完这么一段历史,再看眼前美如画卷的田野风光,季青临的感受变得有些复杂。

  他仿佛看见了当年那遮天蔽日的密林之中,四处遍布的瘴沼之上,一批又一批人挥汗如雨地劳作、砍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密林中的巨木一棵棵倒下,瘴气萦绕的瘴沼一点点消失,最终化为肥沃土壤,长出了一簇簇嫩芽,蔓延出一片生机盎然的田野。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不仅仅是古芪国的这片土地,整个人世间,他们所能看见的屋宇楼阁,一草一木,又有哪一处未曾经历过这种浣骨洗髓般的变革呢?

  在改善世间这件事上,神与人本质上都是相同的。

  千万年前五神创世,以黄沙沧海和皑皑白雪奠定出了世间最初的格局,他们像是天地间最早的画师,在这巨幅化作上勾勒出了山河湖海的轮廓,点缀了阴晴雨雪四季更迭,点缀了生灵与人间。

  而后人们世世代代在这已有雏形的画卷上进一步精雕细琢,反复修改,这才有了今人目之所及的一切。

  季青临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这才转过头去问道:“后来呢?”

  解无移也轻缓地笑了一下,反问道:“你是问伏丘,还是问太子?”

  季青临道:“你都已经说了,大銮如今水土司最高的官职便是以伏丘的名字命名,想来他后来必然是因治理芪地瘴沼有功,成了名垂青史的功臣。所以我想问的自然是那位太子,他在位的那些年,真的只做了这一件事吗?”

  解无移静静看向窗外,似是在回忆那段历史,季青临却仿佛在他看似平静的表情中读出了一丝释然。

  片刻后,解无移开口道:“允和在位四十六年,除芪地瘴沼,安西南流民,治黄淮水患,统八国文字,造运河通南北,设科考以择官。可以说,就是他,为大銮奠定了千年盛世。”

  季青临沉默片刻,言简意赅地赞道:“是位明君。”

  此时对于那位高人的身份,季青临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但这猜测却又有些不太合理之处。

  他想了想,眯起眼睛凑近几分,似笑非笑道:“我怎么觉得你今日说的这些,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

  “哦?”解无移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季青临也不答话,就这么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着。

  解无移并不是一个喜爱侃侃而谈之人,以往但凡出言必是言之有物,意有所指。

  而今日,季青临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芪地瘴沼之事,他却花费了如此之多的口舌来与季青临讲述这位太子允和的功绩,且言语之中丝毫不吝溢美之词。

  要知道,在钟藏蝉的记忆里,他们当初之所以聚集在一起,就是为了对付大銮这个共同的敌人。

  可如今一千三百年过去,大銮依旧存续,而解无移谈及大銮太子不仅未有恶评,反而盛赞其功。

  他不像是在解释芪地瘴沼为何变为农田,倒像是在回答季青临先前问过的另一个问题——为何四季谷用了一千三百年都还未使大銮覆灭。

  就在他们谈话之时,马车已经驶过大片农田,行至了两山之间的一处峡谷之中,狭长小道上散布着从山顶坠落的细小碎石,车轮从上轧过,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季青临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发现天色已暗,加之两旁山壁将光线严严遮挡,仿佛他们不是在峡谷之中,而是在某个狭长隧道里。

  他放下车帘,转回头来道:“其实我很好奇,水镜神尊为何要放弃长生,将这贮藏灵气的玉佩交给你?”

  解无移眉尖微微颤动了一下,抿了抿唇,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像是内心在经受着某种挣扎,许久之后才垂眸道:“这个问题,或许只有师父自己才能回答。”

  季青临撇了撇嘴,又道:“那他将玉佩交给你时,就什么也没有和你说吗?”

  解无移道:“说了。”

  季青临眸中一亮:“说了什么?”

  解无移侧头看向一旁,面上似是多了一抹无奈,微微吸了口气道:“说了一个谎。”

  季青临眨了眨眼,心想难道神仙的言行都是这般莫测,叫人摸不着头脑?

  还未等他再问,便听车前不远处有人大喝一声:“停车!”

  车夫连忙勒马将车停下,季青临转身掀开前方车帘,车夫回过头来道:“公子,是官兵。”

  季青临抬眼看去,便见不远处果然有两个大銮官兵向他们的车马走来,其中一人手执火把,另一人单手搭在腰间剑柄之上,一边走一边冲他们道:“车上何人?不知此处封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