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北海君南海 第61章

作者:林暮烟 标签: 天作之和 因缘邂逅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袭英道:“对不起。”

  乌兰达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他是在为先前的刺杀而道歉,苦笑摇头道:“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反正你们也没得手,再说蝼蚁尚且偷生,说到底你们也是被利用,我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你也别多想了。”

  袭英僵硬地勾了勾嘴角,静了片刻后缓缓道:“你们都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乌兰达拍了拍他的肩头站起身,随解无移几人出了屋子,又唤了名兵士进去将地上的碎片清理出来,而后便未再打搅他。

  几人沉默地走在这山谷村落间,气氛一时显得有些沉闷,走了几步后,季青临忽然转头看向解无移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

  前几日龙血竭刚起效时,季青临曾打算将他们从山上带下来的所有龙血竭都分发给那些被封魂的百姓,然而解无移却阻止了他,说是让他再等等。

  那时他不理解为何要等,可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会不明白?

  再想想从南山回来那夜,解无移曾说即便龙血竭可抑制腐烂,也必然有其他的隐患,这才使得五神当年没有选择以封魂来获得“不死之身”。

  那时季青临只当他是猜测,可此时看来,解无移应当是早已发现了某些端倪。

  其实说起来,这些端倪也并不隐蔽,袭英被“救”后丧失的嗅觉,以及那些黑袍人的聋哑,这些当时被他忽略的细节,此时回忆起来都是那样的蹊跷。

  季青临问出这句话后,解无移尚未开口,银锣却是抢先道:“怎么可能?先尊不是一直都跟你们在一起吗?你们不知道的事他怎么可能知道?”

  她话音刚落,乌兰达也附和道:“就是啊,那日袭英交待时我们都在旁边,他又没单独和先尊说什么,难不成他还会秘法传音?”

  季青临被这二人连珠炮似的一唱一和弄得哭笑不得,无奈苦笑道:“你们这是作甚?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句,又不是在怀疑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们先尊比我聪明,窥一斑便可知全豹罢了。”

  银锣二人此时也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有些欲盖弥彰,讪讪闭上了嘴。

  解无移转头看向季青临,平静道:“先前只是推测,并不确定,所以才暂时没有告诉你。”

  季青临理解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我本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其实,季青临不仅没有怪他不早说,甚至还有些庆幸他没有将那推测告诉自己。

  如果季青临早知道服下龙血竭会有丧失一感的可能,他说不定会对要不要给袭英服用这个问题百般纠结。

  不给他服用便只能看他继续腐烂,给他服用则可能让他失去一感,怎么选都像是条死路。

  想着,季青临微微叹了口气道:“还好你够谨慎,否则现在那些龙血竭恐怕都已经在百姓肚子里了。”

  与身体腐烂相比,失去一感或许不算什么,但那些被封魂者本就已经经历过一场灾难,若是误以为龙血竭乃是救命良药,过后又发现自己聋了瞎了或是哑了,便又是一次从云端跌入谷底的折磨。

  谁知,解无移听了这话却是笃定道:“不,龙血竭还是要发。”

  季青临一愣,诧异地看向他道:“为何?”

第81章 忽得书信邀相见

  解无移道:“先前阻止你乃是因不确定隐患究竟是何, 如今既已确定,便可将其发下,并将危害一并告知, 令他们自行抉择。”

  季青临方才还以为解无移已经替那些封魂者做出了决定, 此时看来却并没有, 将危害一并告知, 也就是告诉他们服用或是不服用都有弊端,两害相权取其轻, 而这“轻重”则由他们自己掂量选择,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尊重。

  乌兰达在旁叹道:“其实要我说,这些老者本也已是将死之人,若是没有封魂之术,现在也已经入土了。与其让他们这样不生不死的苟延残喘, 倒不如直接把针给拔了,至少还能保全魂元求个转生不是?”

  银锣瞥了他一眼, 道:“你是旁观者,自然能说得轻巧,可这世间哪有不怕死的,谁不希望能多活个一日两日?魂元虽是能转生, 可转生之后记忆尽失, 和今生还有什么瓜葛?谁会甘愿放弃今生去求来世?”

  乌兰达撇了撇嘴,这些道理他自然明白,方才之那么说也不过只是过过嘴瘾。

  他知道,哪怕四季谷早已手握重权, 以解无移惯来的作风也定然不会随意替任何人决定生死, 除非那是一个“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的人,譬如大銮皇室中滥杀无辜的君主, 或是民间乡野中草菅人命的暴徒。

  在四季谷看来,唯有戕害他人的作恶之徒才是当诛之人,其余的,无论是飞贼大盗还是江湖骗子,无论是贪官污吏还是奸商黑贾,自有世间律法处置。

  乌兰达这一神游就不知去了何处,直到银锣叫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转头道:“嗯?”

  “想什么呢你?”银锣斜睨他道,“先尊问你伏丘有消息了没。”

  “还没有,”乌兰达摇头道,“你们也知道他这人惯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找他全凭缘分。”

  前几日解无移已是命乌兰达通知伏丘来芪南一趟,至于为何要他前来,乃是因他们在芪地地志古籍中丝毫没有找寻到有关龙血树的记载。

  季青临虽是未见过伏丘,但先前已是听解无移说过他那整治芪地瘴沼之功,且伏家世代与水土打交道,极为擅长以不同草木来治理不同水土,想必对各类树木特性亦是熟知,再加之伏丘这一千多年来的进益,说不定还真能将龙血树研究出个门道来。

  只不过听他们的意思,虽然“伏丘”二字如今已成为大銮水土司的最高官职,但伏丘这个人却一直四处游走勘研水土,常年行踪不定,所以每每要找他,过程总是十分曲折。

  几人正往前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将军!”

  这一嗓子简直是惊天动地,几人身形皆是猛地一顿,回头便见一名兵士如离弦箭般冲了过来,面上满是急切。

  他冲到乌兰达面前,连礼也顾不得行,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指着身后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那……那个人……他……”

  乌兰达一看这兵士乃是他方才派去袭英屋里打扫的那个,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人是袭英,连忙问道:“他又怎么了?”

  “他没气儿了!”兵士扯着嗓子道。

  几人具是一惊,连忙拔腿原路返回。

  方才他们还说要将龙血竭分发给百姓,就是因为确认了服用龙血竭虽有弊端却也只是失去一感而并不致死,可如今袭英却是再生变故,难道龙血竭还有令人毙命的可能?

  不等几人细想,他们便已是回到了袭英门口,抬眼往屋中一看,只见地上的碎瓷片已是被打扫干净,翻倒在一旁的案几也已经端端正正地摆回了原处。

  袭英还在方才靠坐的窗下没有挪动,但身子却已是歪斜着倒在地上。

  几人绕过案几向他走去,还未走到近前,便突然顿住了脚步。

  袭英的手里,此时捏着一根细物。

  几乎不必再看第二眼,几人便都已认出了那是什么。

  松针。

  先前嵌在他死穴中的松针。

  季青临呆呆看着他捏着松针的那只手,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

  他理解袭英为何会这么做,甚至由衷佩服他的果断和决绝,可理解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却又是另一回事。

  这个无端被拖入黑暗漩涡的采药人,这个曾经站在他们对立面试图刺杀乌兰达的黑袍人,这个死缠烂打说自己要报恩的年轻人,如今以这样的方式死在了他的面前。

  若论起交情来,他们与袭英只不过相处了数日,可人就是如此,若一生未有交集便也罢了,一旦有了丝毫牵连,哪怕一面之缘,便已不再是个陌生人。

  而眼看着一个不算陌生的人骤然离世,纵使不至悲痛,却也难免失落怅然。

  解无移轻轻拍了拍季青临的后背,轻声道:“别看了。”

  季青临垂下眼去,缓缓点了点头,解无移垂手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转身走出了屋子。

  与季青临相比,四季谷几人显得平静许多,这千年来他们都早已见过各种各样的生离死别,所以面对此情此景倒也没有生出太多感慨。

  乌兰达命人敛了袭英的尸身,裹上油布密封,和先前那些黑袍人的尸体一样派人送往榆州。

  季青临看了看这山谷中的村落,随处可见的忙碌兵士,三三两两的往来村民,时不时驶过的车马,一切都和之前未有不同。

  袭英的离去仿佛只是秋日里落在湖面的一片枯叶,未能激起任何涟漪。

  正出神时,季青临忽然感觉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转头一看,便见石不语正站在他身侧,抬手冲他打了个几个手势。

  解无移在旁道:“他说‘他解脱了’。”

  季青临这才明白石不语竟是在宽慰自己,浅浅弯起嘴角点头道:“我明白。”

  等乌兰达处理完袭英的事时已接近正午,几人正准备先去吃饭,却见几辆马车从进村的峡谷中驶来。

  那峡谷便是之前解无移和季青临来时被士兵拦下的那条路,所以能从那处过来的必然不是寻常百姓。

  车到近处停稳后,从车上下来了几名兵士,乌兰达一看才想起这是先前派去将南山黑袍人尸体送往榆州的那批人。

  兵士们走上前来,先是对乌兰达行了礼,而后领头那人将情况简单汇报了一番,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封来,说是济元堂堂主让他带回的书信。

  乌兰达接过信封,对他们道:“这些天车马劳顿,都先下去歇息吧。”

  众兵士抱拳称是后转身离去。

  乌兰达拆开信封将信取出,快速地大致看了一遍后,眼中露出了一抹意外,他转身将信递给解无移道:“先尊,池若谷说他有要事相商,但兹事体大不便令人转述,望你们能尽快赶去榆州。”

  解无移接过来看了看,而后折起信纸道:“也好,我们在此于此事也无助益。”

  说完,他又转头对乌兰达嘱咐道:“你留在此处守好龙血树,按原计划将龙血竭分发下去,另外,继续联系伏丘,尽快让他过来一趟。”

  “好。”乌兰达点头道。

  一切安排好后,他们也未再耽搁,简单吃了几口午饭,之后除了乌兰达以外的四人便坐上了前往榆州的马车。

  从大銮舆图上看,榆州距离芪地并不算太远,但他们乃是从芪南出发,而榆州则在芪地以北,如此一来,他们便须穿过整个芪地,少说也是数日的车程。

  为了节省时间加快速度,车夫和马匹每到一处驿站便是一换,而季青临几人一路上就几乎没有下过车。

  吃喝一概从简,困了便靠在车中囫囵眯一觉,醒了便看看窗外景色,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几句,倒也不算太过难熬。

  可银锣毕竟是个姑娘家,在车中潦草睡了几晚后只觉浑身酸痛,眼看又到了神困体乏的后半夜,她终于是忍不住撩开车帘幽怨道:“还有多远?”

  车夫拉着缰绳笑道:“姑娘莫急,前头就是榆州城外小榆林,穿过那林子就到了。”

  银锣放下车帘长舒了口气,拍着自己的后腰感慨道:“可算是要到了,再在这车里睡下去,我这老腰都要断了。”

  季青临倒是没觉得辛苦,许是因为看什么都新奇,他这几日来既不觉得困也不觉得累,甚至连饿的感觉都没有,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精力充沛。

  他看着银锣笑道:“等会到了榆州,你让池若谷给你配些补药好好补补。”

  “不不不,”银锣颓废摆手道,“现在能滋补我的只有床,只——有——床。”

  她话音刚落,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啼,几人一听便知这是白毛的叫声,解无移掀开车帘往前看去,季青临和银锣则一左一右地从车窗探出了脑袋。

  只见白毛不知何时已经超出马车老远,此时正如一道闪电般从前方漆黑一片的夜色中向马车飞来,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紧急情况。

  而就在此时,远处小榆林中突然有一束紫光蹿起直冲而上,接着便在白毛身后的夜空中绽放出了一朵明亮的紫色烟花。

  那烟花稍纵即逝,可巨大的爆炸声响却将拉车的马惊得原地扬蹄长嘶了一声,连带着马车也一阵剧烈晃动。

  银锣一看见那烟花,立即缩回脑袋对解无移喊道:“是池若谷,他出事了!”

第82章 小榆林中激战痕

  解无移也顾不上理她, 对车夫道:“去林中,快。”

  车夫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听得出事情紧急, 一边猛抽鞭子一边连连喊“驾”, 逼着那马向前冲去。

  这马本就受了惊吓, 此时吃痛跑起来更是疯狂, 车厢被它拖得像是要腾空而起,七上八下地颠簸乱晃。

  季青临的身子随着车身剧烈地摇晃着, 心中却异常清醒。

  方才看到那烟花时,季青临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