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北海君南海 第86章

作者:林暮烟 标签: 天作之和 因缘邂逅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允荣大概是早已习惯了她这性子,听到这近乎指责的语气丝毫未有不悦,反而嬉笑调侃道:“疏星啊,这就是你不讲道理了,我这腿是摔的,又不是鸟啄的,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什么脏水都往鸟身上泼呢?欺负它们不会说话,不能伸冤吗?”

  疏星理直气壮地梗着脖子反驳道:“那,那要不是那两只鸟发疯,殿下至于从楼上摔下来吗?”

  允和抬手随意枕在脑后,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道:“那也是情有可原嘛,不小心丢了孩子,搁谁家爹娘不得急得发疯?人尚且如此,何况鸟呢?”

  疏星被他这话噎了一噎,片刻后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什么不小心丢了,分明就是被人故意偷走……”

  剪月慌忙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但却没能阻止她把话说完。

  果然,允和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偏头看向她道:“你胡说什么?”

  疏星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有些紧张,手在身侧攥了攥衣服,立刻屈膝欠身道:“奴,奴婢失言了。”

  允和盯她片刻,收回目光严肃道:“疏星剪月,你们记着,我不管别处如何嚼这舌根,往后在我这东宫,莫要再叫我听到这种话。”

  疏星和剪月双双福身应道:“是。”

  二人应完后,屋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允和轻轻吸了口气,表情松了几分,问道:“什么时辰了?”

  疏星立即回道:“就快亥时了。”

  允和点点头道:“那正好,帮我把灯熄了,你们也早些下去休息吧。”

  两人点了点头,剪月回身从最角落开始将灯烛一盏盏熄灭,疏星上前两步将允和枕在脑袋下的胳膊拽了出来塞进了被子里。

  允和笑“啧”了一声,却也没再乱动,任凭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到了胸口。

  收拾妥当后,两人往殿门口走去,关门时疏星又忍不住伸头进来叮嘱道:“殿下,夜里若是……”

  “知道了知道了,”允和打断道,“饿了渴了疼了会张口说话的,我又不是鸟。”

  疏星被逗得一乐,笑着关上了屋门。

  屋里陷入了一片黑暗,水镜不打算再多停留,刚准备将那瓦片复原,忽然瞥见床榻边有亮光一闪。

  他愣了愣,忍不住又凑近了那孔洞。

  亮光不是他的错觉,在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后,水镜看出那亮光是从允和的床头发出的。

  此时允和已经将枕头挪到了一旁,掀开了床单垫褥,打开了床头床板上的一处暗格,从里头取出了那个发光的物件,而后借着它的光亮又从暗格里取出了几件东西。

  水镜眯了眯眼睛,那似乎是……笔墨纸砚?

  允和将纸笔和几本书册拿出后,将那暗格重新盖好,枕头却没有再放回原处,就着那一处平整的床板摆上书砚纸笔,就那么趴在床上开始一边翻看一边书写。

  那发光的物件在他手边忽明忽暗,以水镜在房顶的距离暂时还看不清它到底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它照亮的范围恰好可以保证不被从屋外发现。

  水镜有些迷茫。

  允和既然还想读书写字,为何方才不直接让疏星剪月留一盏灯?为何要故意装睡掩人耳目?

  难不成……他是在偷偷钻研什么不能见人的巫蛊邪术?

  不过,这个猜测没能持续太久,大约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屋檐下再次有脚步声响起。

  水镜低头看了一眼,疏星剪月二人正提着灯笼穿过回廊往院门处行去。

  与此同时,院外也有渐渐行近的脚步声传来,听上去应该仅有一人。

  片刻后,疏星放下门栓拉开了院门,但二人却并没有出去,只等来人走到了近前,两人一齐对着门外福身恭敬道:“莫姑姑。”

  “嗯。”门外之人淡淡应了声。

  她似乎是站在门外侧面的墙下,身子被墙遮住,从水镜所处的位置看不见她的身形样貌,但凭着疏星剪月对她的称呼便能推断,她应该是宫里辈分较长的宫人。

  疏星剪月二人明显是太子的贴身婢女,身份在宫人中已算得上尊贵,能被她们如此敬待,这位莫姑姑的主子除了皇上,大概就只可能是皇后了。

  “殿下休息了?”莫姑姑问道。

  疏星一改先前的活泼,谨慎答道:“回禀姑姑,殿下不到亥时就已经睡下了。”

  “嗯,”莫姑姑又道,“药喝了么?”

  剪月答道:“喝了,晚膳之后半个时辰,一刻也未耽搁。”

  “嗯,”莫姑姑似乎是点了点头,继续道,“殿下今日可有劳神?”

  剪月立即答道:“姑姑放心,娘娘的嘱咐奴婢不敢大意,殿下房中的纸笔书卷早就收走了,这几日殿下都谨遵医嘱,一直卧床静养,夜里也都安稳,未有不适。”

  还未等莫姑姑继续问,疏星紧跟着道:“房中的铜镜,金箔,玉器也都收走了,伺候殿下洗漱时水盆漱杯也未曾靠近,殿下不会看见伤口的。”

  “嗯,那就好,”莫姑姑似乎还算满意,想了想又提醒道,“你们近来都警醒着些,夜里莫要睡沉了,说话也都小心着点。尤其是疏星你,别总口无遮拦给殿下添堵,若是惹得殿下不悦,娘娘那边我可不会替你遮掩。”

  疏星立刻紧张道:“疏星谨记姑姑教诲。”

  剪月跟着道:“还劳姑姑代为回禀,殿下一切都好,请娘娘宽心。”

  “行了,你们进去吧,”莫姑姑道,“我走了。”

  说完,莫姑姑动了步子往来路行去,疏星剪月低头福身道:“姑姑慢走。”

  两人一直站在门边未动,直至目送莫姑姑远去,脚步声再也听不见,疏星这才关上院门架上门栓,背靠在门上长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道:“呼……吓死我了,这每日亥时简直就是在闯鬼门关啊,我这心都快蹦出嗓子眼儿了。”

  剪月笑了笑,拍了拍她安慰道:“娘娘也是担心嘛,殿下受了这么重的伤,自己还那么不上心,可不就得娘娘记挂着么?”

  “也是,”疏星又舒了口气,直起身子一边和剪月一起往回走一边道,“我觉得若不是有娘娘管着,咱们殿下都恨不得每日跳下床打一套拳。”

  剪月被她逗得一乐,摇头笑道:“那倒不至于,不过……通宵达旦秉烛夜读殿下是肯定做得出来的。”

  疏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娘娘是不是也太谨慎了?你看咱们殿下那性子,像是会担心自己毁容的样儿吗?”

第113章 忧心太子欲移魂

  “欸!”剪月皱眉掐了她一把, 警惕看了看左右,又在她胳膊拍了一巴掌道,“你啊, 莫姑姑这才刚说完, 你又开始开始乱说话了。晚上在殿下房里也是, 你说的那是什么?那是咱们该说的话吗?平时下人们在一块儿胡诌几句也就罢了, 你倒好,舌根儿都嚼到殿下面前去了。”

  “嘶, ”疏星揉着胳膊斜睨了她一眼,撇嘴道,“我知道错了,我那不也是话赶话一时嘴快嘛……”

  “所以才让你嘴慢点啊,”剪月瞪眼, 指尖点了点她的嘴角,“莫姑姑教训得真是没错, 就你这张嘴,我有时候在你身后听你跟殿下说话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你上下嘴皮子一吧嗒就不知要蹦出什么胡话来。”

  她叹了口气,又道:“也得亏咱们殿下脾气好, 要不就你这样的, 都不知被拖出去斩了几回了。”

  疏星嘻嘻一笑,晃着她的胳膊道:“好啦,我的好姐姐,你可别再咒我了, 你这啰嗦劲儿都快赶上莫姑姑了。你放心, 往后我注意着些就是了。”

  剪月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这才又笑了笑, 拉着她穿过回廊,往偏殿处行去。

  水镜真没想到还会遇上这么一出,略一回味,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难怪疏星先前连听见几声鸟叫都如临大敌,这皇后爱子心切,派人时时监管着太子的状况,几时喝药,几时安寝,可有不适,可有不悦。

  为免他劳神,笔墨书卷一并藏起,为免他受惊,屋里连点会反光的东西都不能出现。只当他是颗琉璃易碎心,生怕磕着碰着,殊不知人家心大如斗,这会儿负着一身伤还在屋里挑灯夜读呢。

  不过,得知这些之后再回忆允和的言行,水镜倒是真有几分意外。

  小小年纪便性情坚韧,处事张弛有度,受挫乐观豁达,即便被皇后这般宠惯呵护,也丝毫不显骄纵轻狂。

  水镜又盯着床榻上那趴着的小小身影看了一会儿,愈发对他手中的书卷好奇起来。

  究竟是何等惊世之作,让他就算拖着病体也要熬夜拜读?他在写的又是什么?是在誊抄还是编纂?

  水镜并非纠结之人,一旦好奇心起,他便不会刻意按压,几乎没有多少犹豫,他便将手中匣子放在了原地,起身跃下了屋顶。

  挑了扇最角落的窗子,水镜轻而易举地跃入了殿中。

  这处刚好冲着床尾,依水镜的经验,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靠近床榻看清允和手中书卷应该不是难事。

  水镜轻手轻脚地前行,一直未曾发出任何声响,在那亮光之物的忽明忽暗间,他已是靠近了床沿。

  到了如此接近的地方,水镜终于认出了那发光之物究竟是何物。

  琉璃罐。

  萤火虫。

  啧,还真是刻苦,传说中的囊萤映雪啊。

  思及允和的腿伤,水镜将目光从那琉璃罐上移开,看向了隆起的被子,奈何允和从腰背往下都被锦被捂得严严实实,隔着被子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再偏头看向床头时,水镜一愣。

  允和依旧趴在那里,只是不知何时回过了头,一双乌黑的眼眸在忽明忽暗的微弱萤光里紧紧盯着水镜。

  目光与水镜对上后,允和眨了一下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转回了头。

  水镜一时错愕。

  这是怎么个意思?没……看见?

  一句腹诽还没结束,便见允和低头揉了揉眼睛,然后猛地一下再次扭过头来。

  这下水镜终于能够确定。

  哦,不是没看见,是吓懵了。

  所以现在反应过来,是不是该叫“来人”了?

  还没等允和嘴型张成那个“来”字,水镜便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步跨到了榻边,捂住了允和的嘴。

  允和右手执笔,左手手肘撑床支着身子,一时竟是没法挣扎,电光火石之间,他第一反应不是扔开手里的笔,而是张开了嘴,狠狠一口咬住了水镜的虎口。

  “欸!”

  水镜立刻吃痛往回缩手,却不料允和嘴上力气极大,像是野兽咬住了猎物一般丝毫也不松动,被水镜这么往床边一带,连人带被子滚下了床来,还好巧不巧转了半圈,被身上的被子将大半个身子裹成了蚕蛹。

  允和闷哼一声,紧接着便感觉到了一阵钻心之痛。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疼得几乎发不出声来,眉头紧紧皱着,张开的嘴唇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腿上本就伤得极重,此刻往地上这么一摔,还被锦被紧紧包裹住,一时都已分不清腿上这疼到底是被摔出来的还是被勒出来的。

  身旁之人究竟是谁,又为何要夜半潜入他的寝殿,他已经完全无法分神细想了,光是要忍住这腿上传来的剧痛就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水镜站在他身边,低头看了看他痛苦的表情和额上瞬间冒出的细密冷汗,无奈地叹了一声,蹲下了身子。

  几下将那被子扯开,水镜伸手覆在了那只被纱布裹成了粽子的腿上,自上而下缓缓抚过,而后收回了手来。

  允和的伤他本不欲干涉,毕竟是疼是痒都与他无关,可不久之前允和还躺在床上与婢女谈笑,显然那伤势已然得到控制,现如今被水镜这么一折腾滚下床来死灰复燃,水镜便再没法坦然说此事与他无关了。

  怎能无关呢?若不是自己夜半出现在此处,允和又怎会生此变故?

  所以自己惹出的麻烦,就只得自己解决了。

  腿上的剧痛骤然消失,允和瞪眼呆了半晌,似是没能缓过神来。

  许久之后,他震惊地抬头看向水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