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奉旨成婚 第4章

作者:我即江湖 标签: 情有独钟 三教九流 穿越重生

  秦凤池那时候想,褚楼这样的人,固然好,但因为太稀有,于世道也无甚益处。待过二十年,谁知道他会不会随波逐流、混俗和光呢?

  等到他再听到有关褚楼的消息,就听说陈琛已经唯他马首是瞻。那会儿他忙得人仰马翻,误以为褚楼已经和陈琛厮混在一处。

  事实证明,他竟看轻了对方。

  虽然还远不到二十年,但褚楼仍然是褚楼。

  秦凤池回过神,忍不住自嘲。反倒是他自己,变了不少。

  “师父?”秦松小心翼翼看他。

  “无事,”秦凤池放下杯子,“此人不必探查,咱们这趟正可借他挡一挡麻烦。”

  师父都开口了,秦松忙应声:“是,师父。”

  他心道,反正管它牛鬼蛇神,也逃不过师父的手掌心。

  这天深夜,秦凤池换上夜行衣,从舷窗翻出去。他如鬼魅一般贴着船壁爬上去,夜色中,无人发现桅杆上立着一个人。

  他居高临下扫视了一圈,便滑下去落在夹板上,沿着人最少的地方绕到底舱。其实从客舱过道直接去底舱更方便,无奈对面住着一个耳朵灵敏的人。

  可惜事不从愿,他千方百计避开的人,这会儿正因为热得睡不着觉溜了出来,在船头甲板上盘腿坐着看星星。

  褚楼百无聊赖,已经开始找传闻中的天蝎座α星。据说这颗红超巨星在夏至前后看得最清楚,属于天蝎座内最亮的恒星,代表天蝎的心脏。由于它颜色火红,在本国古代天象学里,则称其为“大火”星。

  从前上学的时候,他们学过一个词,叫“七月流火”,其中的“火”就是指这颗星星,当它逐渐西行,就代表夏季渐渐过去,天气开始转冷。

  他正抬头仰望夜空,没看到什么流火,反倒看见高高的桅杆上有个黑影迅速下滑……嗯?!怎么活像飞鼠?

  ‘有贼啊!刺激!’

  褚楼一下来精神了,随手抓住自己的剑,躬身沿着隔舱的阴影跟了过去。

  秦凤池毫无所觉,估计他也想不到,大半夜还会有人无聊到在船上瞎晃悠。他此行主要是想查看一下那位天津商行行首的货物。

  白天他在过道被人拦住,就是因为他想先确认那姓何的住哪间船舱。谁料到这么寸,去的时候挺顺利,回来那么短短一截路还遇上了不长眼的人。

  这艘漕船运货大体上有些规矩。客舱号天干地支都对应一间货舱,优先保障住在客舱的人有地方存放货物,其次才按顺序排其它的货舱。

  秦凤池一身黑,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精光内敛。守卫货舱的漕运兵抱着长戟靠隔舱打瞌睡,他趁其不备点了对方的穴道,另一只手正好托住对方缓慢倒下的身体,还细心给人调整了姿势。只怕这兵卒醒过来,都以为自己只是睡迷糊了。

  褚楼躲在暗处,就看这黑衣人大摇大摆走进了甲板下的底舱,不由震惊。

  这漕船上是有什么宝贝吗?咋那么多不长眼的人?

  他赶紧跟了上去。

  秦凤池抓紧时间开锁进了天字号货舱,举着火折子检查了一圈。这间货舱里都是些金石玉器、古画卷轴,还有成匹的绸缎,除了价值连城,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东西。

  这结果也在他预料之中。看来想偷懒也不行,还是得去天津府走一趟。

  他刚要吹熄火折子,火苗突然被一道劲风扑灭,最后的光亮被一道剑光反射,疾如闪电一般从身后袭来。

  秦凤池悚然一惊,猛地扭腰闪避,在狭小的货舱里踩着舱壁翻身到了角落。

  “什么人?!”他冰冷道。

  “我是你猫爷爷,”来人刻意压低声音,装模作样道,“来捉老鼠来了!”

  秦凤池在黑暗里愣了一下,怒气陡然消失,升起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怎么会是他?’

  还猫爷爷,普天之下能让他喊一声爷的,也就那么一位。

  他懒得耽误时间,反手拔刀循着声音劈了下去!正好让他试试这位几代侯府将军之后的水平!

  皇城几卫几衙配的都是短柄手刀,剑身熟铁制,剑刃碳钢制,刀身厚重,极易砍劈。而他的这把乃是官家亲赐,名为错银,刀尖上挑,刀根处错银吞口,云纹美观,质量上乘。

  这一点,褚楼深有同感。

  锵——

  他双手握剑,咬牙抗下头顶的刀劈,暗夜中刀剑相交带出一串火电。剑本走的就是一力破巧,轻灵快捷的路数,对上秦凤池劈出的刀,实在占不了便宜。

  ‘小爷这是遇上大力金刚鼠了吗?!’

  褚楼感觉自己头顶都快贴上冰冷的刀刃,就跟压了一座泰山似的,心里不由焦急。近距离他也抵不过人家拿刀劈砍,再多抗几次,估计他的轻鸿剑就要淬了。不行——

  他双臂猛地使力,长剑黏着对方的刀身强行翻转压下,随后一削一挑,紧跟着上去就是“有凤来仪”,剑尖不管不顾直刺向对方咽喉!管你劈的砍的,先吃爷爷一剑!

  好一招直来直去!

  秦凤池双眉一挑,横刀挡剑,谁知对方剑光一闪,剑尖突然轻巧回旋,反刺向肋下。须臾之间,两人便对过三四十个来回,窄小黑暗的货舱里一时之间刀光剑影!刀风如猛虎,剑风便如鹰隼,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他心道,这样下去难以脱身,万一那外头的兵卒一醒,打草惊蛇就麻烦大了。

  然而褚楼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一改连连进攻的剑势,长剑变得格外令人厌恶,如同墙上的壁虎,黏着他辗转腾挪,怎么样都甩不脱。

  秦凤池渐渐开始不耐烦。假如对面不是褚楼,如此耽搁他行事,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忍住不下杀手。可惜对方却不知道他是“秦姑娘”,下手丝毫不顾忌,全然一副替天行道的架势。

  “好你个水耗子!”褚楼越战越勇,一把长剑舞出花来。

  秦凤池怒极,没长眼便罢了,竟然侮辱他是水贼!哪家水贼这么能打,还连个同伙都没有?可见光长功力不长脑子!

  他懒得再和这厮缠斗。毕竟他是鹰羽卫探子,又不是走江湖的,名刀真枪他没工夫,倒不如来点阴招,让这小子长长见识!

  他侧身避过剑刃,脚尖点在木箱上直接翻过褚楼的头顶。褚楼来不及回身,他便手指一扣,一粒铁莲子扑簌弹了出去,点在了褚楼的软麻穴上。

  四周本就黑暗,褚楼一时不察,突然被暗器所袭,两腿直接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秦凤池见好就收,立刻抓住机会窜了出去。

  “别走——”

  褚楼握紧剑柄,咬牙追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直接从那昏迷的兵卒身上跨过,如同两道黑影略过角落的甲板,来到了船舷边上。

  秦凤池头也不回,直接收刀回鞘,双手抱臂朝下一跃,像一尾黑色的游鱼,钻入水里几下就不见了。

  “果然是水老鼠!”褚楼追到边上,扶住船舷往下看。

  夜里黑黝黝的江面一层滚一层,前仆后继地拍打着船壁,白色的水沫忽起又消。他沿着船舷看了半天,什么动静都没有,只得悻悻然放弃。

  至于他为何不通知船上的漕运官……反正他师父告诫过他,假如行船碰到水鬼,那定然一人前哨,探路的先行。若直接扑杀了那探路的水鬼,也许就能避免被截船。

  船上一共就十几名漕运兵,要是碰上刚才那档次的,只怕翻一倍都不够人家吃的。褚楼算算日子,没几日就能到大港口了。剩下这段路江面上行船会渐渐变多,应当翻不起大水花。

  褚楼一身臭汗,哼着小曲回到客舱。

  也许因为好好活动了身体,他现在不但不困,反而觉得浑身轻松。他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下,回头看向秦姑娘的房间。只见从木门后露出烛火昏黄的光线,这么晚了,竟然还没有入睡吗?

  秦姑娘的屋子里却传出了隐约的水声。

  褚楼顿时红了脸,不敢再去细听,连忙进屋反手关门。

  对面屋里的画面却和褚楼所想截然不同。

  “师父,你这……”秦松看着拎在手上的夜行衣,已经湿透了不说,还挂着水草,散发一股难闻的水腥气。师父好好的甲板不走,怎么钻水里去了?

  “别废话,直接丢了!”秦凤池额头青筋绽起,脸色阴沉。

  他粗鲁地拆了发髻,一头黑发湿淋淋地贴在光罗的背上,水珠不断沿着雪白的脖子,一路滑下肌理分明的结实背部,最后顺着流畅收紧的腰线一路往下。

  秦凤池抬臂闻了闻自己,果然也是一股腥味,眼神瞬间变得凶狠。

  “……”

  秦松噤若寒蝉。他师父一贯喜洁,如非必要,绝不可能主动往水里头跳。所以说……果然是被人给逼着跳了水?

  他不敢再想,连忙跑前跑后地给师父拿干净寝衣和布鞋,又在热水里加了些花露。“师父,这可是新上贡的大食花露,据说香气极为持久,你要不试试?”

  空气中果然弥漫起带着水汽的浓烈花香,很快便掩盖住了难闻的味道。

  秦凤池心情和缓下来,抬腿跨进木桶。

  他舒坦地出口气,浑身都放松下来,懒洋洋地搭着桶沿。

  “不错,桶哪儿来的?”他难得赞一句。

  秦松高兴道:“是对面那傻……那褚云开差人送来的,全新,没人用过!”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听到褚楼,秦凤池顿时脸色一冷,仿佛又回到到那种水草缠身,黏糊糊的水下,杀气四溢。

  “……”

  秦松瞠目结舌。他还没骂出来啊,师父就这样生气?

  小徒弟油然而生一种危机感。

  这褚楼也太会了,竟然用一个木桶就收买了他师父!看着憨厚老实,原来是个心内藏奸跟他抢师父的人!

  “师父,货舱可有什么不对?”他怀着小心思换了个话题。

  秦凤池脸色更加冰冷。他看着小徒弟战战兢兢的模样,深吸口气,收起了不快的情绪。

  “账本不在那里,”他淡道,“不过,可以让赵义清查查这人在京城的商铺。我看到有几幅古画,真品应当在宫里收藏,既然流到商贾手中,中间只怕不止倒卖了一手。”

  秦松了然。这里头肯定就要牵扯到內宫了。

  “如果此人和知府关系密切,那岂不是知府也有问题?”

  秦凤池漠不关心:“抄家问罪都是九府衙门的事,咱们只管拿到账本。”以他来看,天津府知府定然脱不了干系。

  何姓商人能够在如此大的行省爬到商会行首的位子,通常与地方官的扶持离不开关系。虽说以他之前查看的履历簿,那位陈知府考勤中平,并无不当,在地方口碑也还不错,但是往往那最贪的老鼠,挖的洞都格外得深。

  混乱的一夜并没有影响到褚楼。

  第二天,他起个大早,神清气爽地绕着甲板跑了一圈才回屋。

  褚楼坐在舷窗上,哼着歌看窗外数米处的滚滚江面,一反过去几天的颓废,简直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一想到那水贼被他直接逼到跳水,他就觉得怪有成就感的。

第5章 入住邸店

  他琢磨了一下,觉得人果然不能闲着,便翻回屋子里,叼着笔把昨晚勇斗水贼的事迹,事无巨细地写下来,打算一靠岸就寄给刘景钰,顺便嘱咐对方替他打听家里的情况。

  毕竟按照他爹那性格,这么悄无声息的就放他走了,啥反应没有,有点不大正常。

  褚楼写罢,眯眼审视了一番,这才满意地封信。这下钰哥儿倒不必担心他钱不够使了,等到江南登岸,秦姑娘还要付他工钱呢。

  等到日头渐落,船上灯火通明,褚楼换了件深色短打,绑了袖口和裤腿,这才出门。

  他靠在秦凤池舱门旁,伸手扣了扣门:“秦姑娘,是我。”只听里头窸窸窣窣一阵,便有个轻巧活跳的脚步声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