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 第141章

作者:琉小歌 标签: 仙侠修真 灵魂转换 强强 穿越重生

  这队人不受风雪所阻, 不停不歇, 没一个人说话, 就算踩到雪池不见停下, 以诡异的一致动作,最后停在一座山脚下,一字排开。

  半山处的山洞里冉清萍已有所感, 他落手于傅谨后背,两排肋骨触手可感。

  对于一个少年男子来说, 瘦成几乎皮包骨头,是极其病态的。

  人人皆知“洞枢入世, 焉知出世”, 冉清萍行走于尘世间,他入世却不插手红尘事, 信奉物竟天择, 超然物外。

  当这样一个“可怜虫”以如此近的距离, 趴在他膝上,他心中也只不过微微一叹。

  这一叹间是经年历练出来的无力。

  冉清萍于世间行走,每一次渡人都会沾惹因果,轻则伤及自身,重则扰乱世事。人人身上皆有恩怨纠葛, 大多都是渡不了,多少血泪经验才总结出来不能人人都渡,因果犹如根与藤, 只要动了其中一头,一根藤上的每一片叶子、第一根须都不能幸免,最后连藤带根面目无非。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他穷其一生,身陷多少纷争,终于悟出,天地和圣人尚且不能情感用事,他又怎能有私?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他终于悟出这一层道理,跃入扶道境。

  不渡凡事,只渡世事无常;不渡个人,只渡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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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悟道境的洞枢真人尚有些红尘气,会路见不平对一个少年伸出援手;

  而扶道境的洞枢上人在傅谨背上的手微微一顿,但也只是一顿,他神识中已探知那些不名来客开始攀山而上,他随即敛眸,抬手,欲将傅谨从身上拎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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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上人的神识覆盖广阔,傅谨却比冉清萍更早感应那些人的到来。

  来人皆受他驱使,每一步都由他操纵。

  当冉清萍想拎开他时,他先一步抬起头来。

  他望着冉清萍恬适清冽的神情,自动忽视了其中的无动于衷,突然笑了道:“上人,该要道别了。”

  冉清萍却是淡淡道:“你以为,我会放你走?”

  傅谨道:“不涉世事的洞枢上人,难道也要管闲事了?”

  冉清萍道:“你的事,不算闲事。”

  傅谨当然知道这句话不是他想的意思,但忍不住心中还是一动,道:“上人,您待我终究是不同的罢?”

  冉清萍面凉如水道:“你手上有多少条人命?”

  傅谨眸光骤敛,面上的柔情中漾出几分阴狠之意道:“人命啊?那就多了,数不过来。”

  冉清萍:“可是有人相迫?”

  傅谨道:“若我说无人相迫呢?”

  冉清萍:“那你今日便走不了了。“

  傅谨道:“我以为您既已入扶道境便心怀天道不惹红尘事呢,怎么,如今要为我这种可怜虫破了道?”

  冉清萍不理会他的胡搅蛮缠,只问自己所想道:“来的是不死阵?”

  傅谨道:“上人也关心起不死阵来了?”

  冉清萍:“他们是死人还是活人?”

  傅谨又是一怔,才道:“这个问题不如去问问您很看重的陆殊。”

  他提到陆殊的名字,眼中现出嫉妒之色,“哦,不对,他现在叫童殊了,他以为改了姓就能跟芙蓉山没关系了么?他母亲以为将他送出芙蓉山就牵扯不到他么?呵,他休想!”

  冉清萍道:“为何该去问他?”

  傅谨讥笑一声,道:“人是他杀的,他不知道谁知道?!”

  冉清萍这才面色一变,沉吟着道:“不死阵其实不止那十几人……那些人以巾覆面,是不想让人认出相貌,因为怕被认出不死阵是芙蓉山血案中那一千多名芙蓉山弟子所布。”

  傅谨喉咙一滚,说不出话来。

  冉清萍一针见血道:“芙蓉山血案一百二十四口人命,是你杀的。”

  傅谨无声地望着冉清萍,他的眼睛也停留在少年时期,仍保留着少年的潋滟,此刻滔天水波翻滚着,有冰冷的恶意,也有沸反盈天的恼怒,还有一些被冉清萍看破窘意,他黯然许久,才道:“上人就是这样想我的?”

  冉清萍步步紧逼道:“芙蓉山血案一千多条人命,此番来人却有三千多人,你手上还有多少人命?”

  傅谨阴暗地笑了声:“我不告诉您。”

  冉清萍声音少有的冷如风割:“你今天走不了了。”

  傅谨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大笑几声,又似听到什么难过的事般面露痛色,他清了清嗓子才道:“上人,您拦不住我的。第一,我身上有母虫,您不能伤我,也不能杀我;第二,虽然您天下第一,想杀谁都可以,但是我的不死阵不怕死,但困您一时半刻还是可以的,我想走,多的是时机。”

  冉清萍面沉似水,微微蹙眉。

  话已至此,傅谨意识到冉清萍面前,他再无保留了,干脆不管不顾道:“不如上人猜猜在您身边这么久的人是什么魔鬼?”

  “您知道我身上有多少蠢蠢欲动要破茧而出的虫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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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谨说着,解开手上的破皮之处,攥紧一握,血流下来,他冷哼一声,神情顿时阴森,如同噬血的恶鬼一般,满面狰狞。青黑色的血自他手中滴落,落地之处污脏一片。

  傅谨眼中似有黑火燃烧,他盯着那一处血污,眸中寒光一过,那血污竟似沸腾冒着泡,有什么东西要破泡而出。

  他轻声数着一二三,随着三字落音,血泡破裂,飞出了一只,又一只,许多只青黑色的蝉虫。

  六翅魂蝉!

  它们绕着傅谨嗡嗡飞舞,尖利的振翅声与磨齿声刺耳难听,他立于飞蝉之中,画面惊悚可怖。

  而他却用极甜极柔的声音道:“上人,您若真为了苍生,就该放我回血巢中去。我若死在血巢中,这苍生还有生机;若我死在外面,被六翅魂蝉噬魂蛊控人数您猜会到多少?一两万,三四万,七八万,或是十万,百万?”

  “您若对我动手,您那点上人功德,怕是要全毁在我身上,今后飞升无望,功德尽失,说不定还会坠为凡人,堕入魔道。”

  冉清萍面上毫无惧色,他单臂拔出扶倾剑,剑尖对准了眼前孱弱而又可怕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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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谨被他剑指着,眼中恶意与恨意疯狂燃烧,他缓缓地伸展开五指,诡异地笑了一声,眉尾一挑。

  颜回尊极贵极雅,本就仪态出众,这一挑之下风情卓然,苍白的脸上蓦然间现出动人之色,眼角眉梢处浮起红云,艳丽得如同剧毒的花朵。

  他的衣衫未穿起,挂在臂弯间,上身光果着。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的虫纹滑动起来,肩胛骨上的青色翅膀张开,胸膛上的青虫腹纹鼓动着,整个人像一只蝉虫般振翅欲飞。

  只错目间,他似乎与方才不同了,似是骨骼撑大,身形拔高,像是随时便要起飞一般。

  他阴鸷地瞧着冉清,五指屈动着,数寸长的指甲破皮而出。他的利甲先是对着冉清萍,杀意森然。

  就在冉清萍以为他要动手之时,傅谨却回指,将利甲抵在自己咽喉,以自杀威胁冉清萍。

  他的声音不再温顺,而是刻薄尖利:“上人,死其实很容易,到该死时,我自会了结。若我自己了结,这母虫我还能一并杀死在体内。若旁人来动手,怕是要生灵涂碳,上人还是三思为好。”

  他见冉清萍并未放下剑,顿时恨极了那把扶倾剑,又道:“您这样拿着剑指着我,我很不高兴。我一不高兴,就会不计后果,上人,您一定要逼我么?”

  冉清萍道:“你不走,我不动手。”

  傅谨道:“我走不走,可不是我说了算,您得问问我这三千人的不死阵。”

  冉清萍侧耳,只听得有动作快的人攀到了洞口下方。

  傅谨阴沉道:“陆殊能从三千人中来去自如,上人想必也能,您要不要试试?”

  傅谨顿了一下,最后又道:“上人,相识一场,好聚好散不好么?”

  他说完这句,往后退步。

  冉清萍摆出了起手式,这对傅谨是最残忍的回答了。

  傅谨突然绝望又残酷地浅笑了声,他每退一步,便拉起一些衣服。他道:“上人,您觉得,您与鼎盛时期的陆鬼门比,谁的战力更强?”

  傅谨再退一步道:“他有魔王魇镇阵,能一人战万人,您可以么?”

  他退到了悬崖边上,寒风鼓起他未系住的长衫,妖异的笑挂他在嘴边,道:“上人,您可要当心啊,这里头有死人也有活人,可别开了杀戒,错杀无辜,落得跟当年陆鬼门一样的下场。”

  当他突然跃起,跳下山崖之时,最后说道:“上人,后会无期。”

  这座山拔地千余米,半山跳下粉身碎骨。

  不死阵当然会接住傅谨,但跳下那一刻,傅谨还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耳边猎猎风声,也听到上面有剑锋追来,冉清萍果然不肯好聚好散。

  那三千人乌泱泱涌向洞口,而后是兵戈激烈交锋的声音。

  傅谨当然会活下来,可是阿宁却彻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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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行山脉位于东海边上,一脉两山,前面是景行山,后面是戒妄山。

  离景行山百里外有一处市集。

  正值晚食时分,市集的酒楼里比往常热闹,人人高谈阔论,高兴的像是过年。

  “甘苦寺一役中,陆鬼门凭一已之力,降得甘苦寺节节退让。当场三千多名修士,高手无数,任他来去,拿他无法。”

  “魇门十使图,居然也现世了!魇门十使来了五使,魔域势力大增!”

  “还有那个没打开的众魔血契录,据说抖纸成军,这修真界谁还奈何得了陆鬼门?!”

  有人忧心忡忡道:“他比从前还厉害了,这祸头来了,天下又要大乱。”

  立刻有人反驳:“他以前在的时候,何曾乱过?”

  附议的人不少:“神魔退场、诸侯并起,这些年可是太乱了。要我说,陆鬼门回来是福不是祸。”

  “可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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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高声道:“而且,洗辰真人和陆鬼门一同回来了!”

  又有人抚掌赞叹:“他们还要结为道侣!”

  “可喜可贺!“

  “双喜临门!”

  “修真界的大喜事!”

  有人不解道:“可那洗辰真人不是早就议亲了,怎突然与陆殊有了婚约?”

  立即有人亮声解释:“你想啊,洗辰真人早就议亲,却迟迟不公开议亲对象,想必是另一方不太乐意。其实早该猜到,这修真界,还有谁不给景行宗和臬司仙使面子,可不就陆鬼门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