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 第16章

作者:琉小歌 标签: 仙侠修真 灵魂转换 强强 穿越重生

  他竖着耳朵在等第二声,可是良久,也没有动静。

  辛五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道:“他们走了。”

  童殊问:“为何是他们?”

  “有两人。”

  “你今夜有与他们交手?”

  “相隔甚远剑气过了一招,一触即分,对方无意守这座魇坊。”

  童殊心中仍是难安,问道:“可有见到弹琴之人?”

  辛五道:“远远见到一眼,碧衣,幕篱,长琴。”

  与白发老妪形容的一样,并且,也是碧衣!童殊又问:“可是与临雨镇同一人?”

  辛五道:“不识面貌,论琴声,应是一人。”

  童殊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心中只一遍遍地想:用琴的人这么多,穿碧衣的人这么多,不会这么巧的。

  他遇事从来不会真的着急,在心里重复了几遍,便真的强行按下惶虑。

  他仍是侧耳等待片刻,再无琴声传来,想是那两人真走了。

  那两人养了这么一坊鬼,被破时又无意坚守,拱手相让,只是警告地出了一声调子,是要做什么?童殊隐隐觉得,那两人当中一定有人认识他,这个魇阵好似专为等他回来一般。

  散鬼们黑压压的越聚越多,弥漫着一股绝望又躁动的气息,仿佛下一刻就要同归于尽。

  白发老妪无声地对童殊张着口型:“陆先生,求您快快送我们走吧。”

  青面掌柜面无表情站在最侧边,望着童殊的目光是死一般的沉寂。

  童殊转脸,对辛五道:“五哥,你知道我是谁,定然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接下来的事情,你若是看不惯,便请先走。若要拦我,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辛五神色复杂地看了他片刻,垂下眼帘,睫毛投下两排淡淡的阴影,他的面色在强行调动修为后,又显出病态的苍白,也不知他是受了什么重伤,一个多月也没好利索。

  童殊突然一阵没来由的难安,良心发现自己说话重了,待要再添两句,辛五已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魔王魇镇阵,是陆殊的成名阵法。

  此阵在陆殊鼎盛时期,能摄上千人。阵中之人,对他惟命是从,有如行尸走肉。

  他可以给阵中之人刑苦,也能给极乐;刑苦难忍,极乐昏心,入阵之人大梦一场,痛彻心扉。轻则神智不清,重则身死道消,令人谈之色变。却也能洗心涤神,叫人抛却前尘,重新做人。

  童殊已经五十年没干这老本行,有些手生,他灵力有限,凝神于指尖草草画几张魇镇符已是元神疼痛,只能做成很难看的四张小旗,东西南北各插了一张。却还是少了一把五弦的上邪琵琶,这宝贝已不知所踪,手上空空,他兀自摇头。

  青面掌柜从铺子里取了一把破破烂烂的琵琶出来,童殊接过,这是一把最常见的四弦琵琶,而且还断了一根弦。好在,也够了,用魔王魇镇阵送这些散鬼走,比困住有道行的修士容易得多,以他现在的微弱修为,三根破弦,只要配上合适的魇镇曲,并不算难。

  他盘腿而坐,以手托腮,思索片刻,转轴两声破空响起。

  他先后弹了《往生极乐曲》与《百鬼升天调》。

  这琴声似在无穷处响起,又似地狱深处的叹息,先是浓浓的悲悯,再是轻快的清唱,听得叫人动容,叫人舒畅,每一根骨头都要妥帖地回归原位似的。

  缥缈间有彩纱的女子从天而降,落在散鬼中间,她们劝诱着,哄引着,将这此执迷的鬼带离黑而长的街。

  当层层的鬼影散去,童殊转调一声高亢的尖啸,这条魇坊自街头的高高牌坊开始崩塌,楼宇一座接着一座倒下。

  白发老妪在黑色的霾尘中回头来望,她满脸红泪不止,对童殊微微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再将童殊送他的招魂符绑在手腕上,轻轻唱起他儿子常听的夜曲。

  这个老母亲,在往生路上也不忘要叫上他儿子。

  曲毕,童殊缓缓张开眼。

  魇坊只剩下空荡荡的废墟,路边的白骨和蛛网缓缓消褪,那些吵闹声如潮水般退去,一切渐渐归于宁静。

  他收指,随即那把破烂的琵琶凭空消失——被那青面掌柜收走了。

  童殊两手空空,十指鲜血淋漓。太久没弹琴,加上又是这副虚弱的身子,十指受不住琴弦的锋利和强行运转的灵力,全都破了。

  童殊瞪着虚空想了片刻,自言自语道:“一场大梦,我也该醒了。”

  说着想要站起身,他刚攒的微薄灵力耗尽,元神虚弱,四肢刺痛,一个趔趄,又摔回地上。索性四仰八叉摊在地上,望着渐渐散开的魇霾出神。

  须臾,有一道清而缓的脚步声传来。

  童殊一偏头,瞥见废墟尽头,走来一袭灰白的身影。

  原来辛五一直在此守候。辛五可能并不赞同,但能做到不横加干涉,已是极致的修养和对他莫大的尊重了。

  辛五身形清瘦颀长,行止端雅,玉白得过分的面容在夜里爠爠发亮,童殊勾起笑,等他走近了道:“五哥,我现在又累又痛,走不动啦,你是带我回去,还是在这里看着我?”

  辛五面无表情凝视着他。

  童殊嬉笑道:“你若不看着我,我可是会跑的。”

  辛五神色沉沉,脸色已是十分苍白,一语不发地蹲到童殊身侧,用不知从哪找来的白布条将童殊的十指包扎住了。

  整个过程,辛五都双唇紧抿,一脸极重的寒霜,不同于平常的淡漠,此时他毫不掩饰地散发着随时要爆裂发作的可怖气息。

  剑修的怒气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住的,童殊非常识相地垂头、闭嘴、扮乖。他想,一个剑修能对他方才的所作所为容忍至此,实在是非常难能可贵,辛五为了完成监视他的任务真是费尽心力了。

  辛五包扎完他的十指,也不在知想什么,端着童殊双手凝视半晌,脸上的霜意不减反增。童殊是真的感到害怕了,辛五仿佛随时都可能剁了他的手,要替天行道废了他这个魔道头子。

  出乎童殊意料的是,下一刻,辛五却弯下腰,黑着脸将他捞膝抱起。

第14章 钟鸣

  童殊微微睁大了眼,他不知倒在辛五怀中多少回了,只有这一回是清醒的。

  辛五看着文弱,胸膛却坚硬有力,他侧头靠在辛五侧肩,看着辛五领口上一截雪白的颈子,喉结上下一滑正做着吞咽动作,像是正忍耐什么。

  这是活人的体征。

  他蓦地想起辛五那仿佛没有的呼吸,难得有与辛五如此接近的机会,自当探一探。

  辛五的心脏近在咫尺,童殊一只手放上辛五左胸,还来不及稍稍按下去听心跳,便被辛五冷冷一声制止住了:“停手。”

  只差一步就能听到,童殊才不管,掌心往上贴,遂被辛五坚决地捉住了。

  握着他手腕的是一张冰凉的掌心,在清寂的夜里泛着凉气,毫无人气,童殊瑟缩了一下,心中发凉,本能地要挣脱。然而扣着他的手非常坚决,微微生疼。童殊薄愠道:“你放开我。”

  辛五冷声道:“你是在要求我?”

  童殊愠气上攀:“是。”

  对方的怒意却似比他还高:“我方才要求你的时候,你听了吗?”

  童殊乍舌,现世报来的太快,他一时僵了僵,没有出声。等了须臾,对方果然没有同意他的要求。

  概因对方太过理直气状理所当然,童殊被怼的无话可驳。他当时只觉哪里不对劲,待对方已经不再理他终结了此次对话时,他才惊觉:方才吵架本座好像输了?

  童殊吐舌,好在他心宽,略一转念便揭过去了。

  疑团还是要解,所以事情还是要办,迎难而上才是陆鬼门,微微一忖,计上心头,他转而露出笑容,轻声求饶道:“五哥,我听话,你可以放了我吗?”

  辛五低头看他一眼,童殊加大了笑容。辛五周意寒意未减,眼中却有微波闪动,对视片刻后扭断视线平视前方,将童殊的手放开了。

  童殊想要做的事,从来都是不死不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次他换了个目标,既然辛五不让碰心口,便改为探呼吸,有呼吸自然便有心跳。

  他的手顺着胸膛而上,抬起,搂上了辛五脖子,看到辛五又来拿他,连忙求饶道:“我这回不是摸,是搂!搂着才不容易掉下去!”

  辛五凝住动作,审视着他。

  童殊脸上是真诚的,而手上仍在使坏,在辛五思忖间,童殊双手一环,搂住了一截冰凉的玉、颈,顺着脖颈的轮廓,引身向上,侧着脸朝辛五脸上贴去——他想去听辛五的呼吸。

  这动作看起来,就像他要亲吻辛五。

  辛五身体猛地绷紧了。

  童殊只觉身上倏地一紧,那双抱着自己的手臂扣住了自己,且渐渐加大力度,扣得他略微生疼,童殊不知何意,他动作稍稍一滞,手上力道便软了三分。

  这反而更像是投怀送抱了。

  忽然一阵天悬地转,他突然失了倚托,被辛五毫不留情从身上撕下,放到地上。

  对方动作看着凌利,实则童殊被放到地上并没有磕到哪里,他坐在地上,微微一愣,举目所及是辛五一双深敛的墨瞳,在月华下忽明忽暗,像在压抑着什么。

  童殊已熟谙辛五生气的前兆,当下心道不好,脑中灵机一动,心想不管方才谁错,先哭的孩子总是先有奶吃的,于是他唉唉叫唤了两声,揉着腿叫痛道:“唉,我的腿好像又更痛了。”

  岂料辛五竟从未有过的严肃,童殊在那双如有剑锋的目光之下,颇感压力,只好压着眼睫避开锋芒。

  然后他便听到了始料未及的一句话:“你方才投怀送抱,是企图勾引我?”

  天方夜谭!童殊太不可思议了,他猝然抬头,指着辛五道:“我投怀送抱?勾引你?”

  “是。”辛五斩钉截铁道。

  “我……”童殊无奈至极地看向辛五,又好气又好笑道,“我堂堂伟丈夫,何至于要勾引你一个又冷又硬不体贴又不可人的男子?”

  “如若不是,你方才是做什么?”

  “我只是想要——”童殊猛地闭上嘴,险些把心计暴露。

  对方寸步不让逼问道:“只是什么?”

  对方毫无感情的注视之下,童殊哽了又哽,心下明白除非说出真实想法,否则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对方无情的一条一条批驳。无计可施之下,他唯有答疲乏:“你说对了,我确实是想要勾引你。”

  说完,一口老血堵在喉间。

  五哥,你赢了。

  本以为至此为上了,未料对方竟不依不挠道:“既如此,你勾引于我,是有何企图?”

  我有什么企图?!一直都是你对我有企业好吗?童殊真想直回驳,不知为何在对方郑重而冷峻的目光之下,到了嘴边的一系列的回诘之语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对这个不知来历的辛五,他竟生出不忍恶意相向之意,好似对方是华丽而珍贵的瓷器,稍一用力硬要破碎。然而,这其实是不合理的,辛五眼下的修为、神识与心志皆在他之上,实在轮不到他来怜惜对方。

  但童殊还是在这个人面前提不起从前开口大杀四方的气概,他深深叹了口气道:“我那其实也不是勾引,我只是跟师兄弟们相处都这样的。咱们吃住一起,兄弟相称,其实比起师兄弟间还要亲密。你又不是女子,我也就随便了些,你若不愿意,我以后注意与你保持距离……便是。”

  童殊硬顶着辛五的目光说完这番庆,眼看着眸光越来越冷,童殊直觉自己可能又说错了什么,说到最后都有些结巴了。

  果然,他又把辛五惹生气了,辛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们,兄弟?你和兄弟都这般搂搂抱抱的?”

  童殊茫然道:“是啊,其实还有更亲密的,我和大师兄从小——”没等他说完,辛五陆地升起一身寒霜,低声喝道:“不要再说了!”

  “明明是你先问我的……”童殊嗫嚅一句,他知道又踩中了辛五哪条逆麟,只好转个话头,换了温和的语气道:“正常人不都这样吗?对喜欢的人亲近,对不喜结交或是厌恶之人退避三舍,有什么不对吗?”

  他原意是想反证他与辛五关系匪浅,谁知竟像是勾起了辛五极其不好的回忆,辛五合眸转身,彻底不理他了。

  这下可好,他自己没力气走,辛五又不理他。两个人背对无言坐在冷冷清清的路边。

  童殊一身是伤是痛,在这大街边受夜露寒霜,他举着被包扎得厚厚的十指对着夜空比划了几下,觉得自己很是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