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今天能哄好吗? 第46章

作者:九日酒 标签: 奇幻魔幻 灵异神怪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师挽棠从他怀里落地,也有样学样竖起四根手指在胸前, “可不是。”

赵玉怜:“……”

这个肯定属实没什么说服力, 沈晏还好, 一身翩然白衣, 眉眼萦绕着正派特有的浩然之气, 勉强还像;师挽棠却是神情懒散,站没站相,一只脚还虚虚悬着,半边肩头歪到了身旁的白衣道人身上, 浑身上下没二两骨头,实在教人无法恭维。

赵玉怜眼神微闪,瑟缩着往后退了两步,“多谢二位道长……不必了,小女福缘薄弱,天生命贱,认便认了……不劳二位费心。”

沈晏看出这姑娘戒备心重,也不勉强,本来也是,任谁被陌生人翻窗闯入藏身之地,都不会那么轻易地付诸信任,他点了点头,只是道:“施主非要认命,我们也不好强求,可你认的真的是你的命吗?难道不是有人占了你的身份,自作主张改了你的命数吗?”

赵玉怜脸色终于变了,“道长什么意思?”

沈晏半点不慌,一本正经地用大拇指挨个点完其他四指的指节,作卜算之态,末了高深莫测地“唔”了一声,道:“你与那位,既非双生,亦非同胞,本无交集,而今却羁绊深缠,我晓得施主本性秉善,不愿害她,但既然罪孽已成,必定得有人付出代价,你期望仕哥哥为你主持公道,可你没有想过,你的仕哥哥与清慧郡主既已情投意合,他如何会为了一个你,破坏这场本可以顺顺遂遂的盛大婚礼呢?遑论你的父兄关你半年有余,取舍应该已经很明显了,贫道只是不愿见得这等逆天之举继续下去,可若施主实在不愿,贫道也没什么多说的,这就告辞了。”

“你、你怎么……”赵玉怜再也无法维持镇定,慌乱地攥着衣角,沈晏转身要走,被她打断,又眉目不惊地回过头来:“施主是想问贫道怎会知道诸般内情是吧?不必怀疑,咱们修道之人上窥天机,下镇鬼魂,法力无边,千秋万代……总之我可以帮你,只需要你将来龙去脉与我讲清楚就是了。”

“……”

良久的岑寂过后,赵玉怜颓然地滑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赵家有一姝,七岁习诗书,才貌有美名,生母早逝,由父兄带大,性情通透聪慧,十二岁时遇上秀女大选,父兄舍不得这唯一的宝贝疙瘩进宫受苦,四处托人打点,奈何无济于事,赵玉怜仍旧是踏上了进京的路——这是外人所知的故事版本。

可真正的伏笔永远埋得比所有人预测的都早,赵玉怜有一面巴掌大的铜镜,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自出生便陪伴在侧,铜镜本灵性,日久天长被人气养护着,竟渐渐有了灵识,常用稚嫩的童音与赵玉怜对话。赵玉怜五岁时,铜镜的秘密被父亲发现,自此便被迫与她分开,锁在赵家的祠堂里,赵父听信一位云游道士的话,认为此镜是邪物,会影响幼童心智,勒令赵玉怜不许偷偷看望,赵小姐彼时年纪尚小,忘性大,哭闹了一段时间后,竟也渐渐忘记了这枚铜镜的存在。

直至十二岁那年,秀女大选。

父兄不愿让她入宫,赵玉怜也早便心属一起长大的思仕哥哥,赵家上下为了此事四处奔走,愁得头发都白了,甚至求到了世交林家的面前,可偏偏,往年屡见不鲜很好解决的事情,那年却总也不得其法,赵玉怜每日心焦地等着消息,终于,有一日父亲领着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到她跟前,心平气和地告诉她,事情办妥了。

那姑娘长相与她别无二致,行为举止也相差不大,连记忆也复刻了个完整,就连亲近的人都难辨真假,寻常闺阁小姐哪见过这种架势,赵玉怜第一反应不是欣喜,却是惊恐。她偷偷留了个心眼,发现父亲闲暇时总带着那姑娘往祠堂跑,家中也莫名其妙多了位仙风道骨的道长为客卿,往日话多的下人们死气沉沉,整座赵府上空都笼罩着一股古怪的压抑,赵玉怜每每向父亲询问,父亲却只是告诉她,很快就好了,等一切解决,赵家便会回到以前的样子。他越是这样说,赵玉怜心中便愈慌得厉害。她背着父亲潜入了姑娘藏身的封闭的小阁楼里,甫一眼对上,那姑娘便拿与自己极为肖似的眸子欲言又止地望着她,赵玉怜登时便什么质询都说不出来了,仓皇离去。

她虽离去,心中疑窦却未消,赵小姐自小便是个倔性子,常常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此次亦然,她一计不成,又施一计,趁父亲又一次带着姑娘去祠堂的时机,悄摸摸跟在他们后头,便是此次尾随,令她受到不小的冲击,随后大病一场,躺在床上足足半月没能大好,从此后便落了病根了。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师挽棠问。

两人各自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沈晏担心他脚上的伤口开裂,非常贴心地将他一只脚搬到了自己膝头,师挽棠也不见外,脚爪子悠悠地在人家身上搭着,还顺手递了把花生让人家给他剥,沈晏低垂着头,很认真很贤妻良母地剥花生粒,与他一开始仙风道骨胸有成竹的模样大相径庭。这两位不速之客坐着别人新房的椅凳,吃着人家床上的花生,竟丁点儿不自在都没有,赵玉怜本来情绪酝酿得就要落下泪来了,见此一幕,愣生生给憋了回去,“两位……真的是来降妖伏魔的?”

这架势,说你们是蹭吃蹭喝的都有人信。

沈晏从剥花生粒的大事中百忙抽空瞄了她一眼,淡声道:“赵姑娘既然与她相伴过五年,自然还是有几分感情在的,这妖我们今日不除,只要她未曾有害人之心,便送她往灵气丰沛之地继续温养,以期得再生造化。”

如此一说,赵玉怜神色果然又松动几分,显然是沈晏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她只痛恨那镜妖与她无冤无仇,竟夺她人生,抢她爱人,连最为亲近家人都站在对方那边,反而对自己这个真小姐不闻不问,更是心寒,可若说要以极端的手段报复这些人,那还是没到如此程度的,自然是能和平解决便和平解决。

她舒声道:“道长果然灵慧,我才提到聆春便能联想到它是假冒之妖物……聆春便是那铜镜的镜铭,我懵懂时便如此唤它,如今已过十余年,再提起竟然已经生疏,几乎念不出口了。”她涩然一笑,师挽棠咔吧咔吧嚼着花生米,若有所思道:“所以你在祠堂看见的,便是那镜妖?”

赵玉怜道:“确切来说,我看到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姑娘,化为青烟,飘进了镜中,当时我才十二岁,见得如此场面,怎能不惧?回去后更是夜夜噩梦缠身,喝了半个月汤药才见好,之后便知道她代我进京的消息,还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识,不过,她回来后便不见了踪迹,不知父亲将她藏在哪里了,许是回了镜中。此后三年,皇后娘娘陆陆续续下江南五次有余,总会点名要我作陪,我身子不好,对御前的细节也说不上来,父亲担心我露馅,每到这种时候便会唤出她来,顶着我的名头外出行事,我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如此不是长久之计,父亲本来答应我答应得好好的,说事不过三,三次过后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出面了,可不知为何突然反悔,不仅依旧让她出现,还让她代我北上——这是大事,她离开的那两年,我从不敢踏出家门一步,只怕家中被安上欺君之罪,分明我才是真正的赵玉怜,却要像过街老鼠一样躲躲藏藏遮遮掩掩。本以为这已经是最难的,可未曾想两年后她以清慧郡主的名头荣誉归来,家中父兄的态度立刻就变了,从此将我关在房中再不许我在世人眼前露面,如此关了半年有余,除了一个伺候的丫头,我一个外人都没见过,直到前些日子,一位于心不忍的小丫头将她要与仕哥哥成亲的消息告知于我,我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她真的会夺走我的一切。”

“我再坐不住,求见父亲,他们却对我置之不理,我没了法子,就像孤苦无依的流水浮萍,只得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仕哥哥身上。大概是老天垂怜,恰好送亲途中出了些意外,原本要唱赞的族老意外落水,父亲生了好大的气,送亲的队伍都要出发了又被召回,家中上上下下忙成一团,好多原本看守我的人都被叫去祠堂帮忙了,我是乘其不备从院墙边的狗洞钻出来的,这实在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赵玉怜幽幽一叹,沈晏听着听着,剥花生的动作渐渐慢下来,眼睫下意识地朝上掀起,似乎无焦距地思考着什么,想到专注处,眉宇微微地蹙起来,师挽棠原本手伸了一半,正要去拿他剥好的花生米,却被他认真时更显俊朗的侧脸燎了一下,心上迅速地冒起了咕噜咕噜的小泡泡,怔愣片刻,悄悄在桌子下摸上了他结实的手掌。

“……”沈晏瞬间回神,抬眼望去,师挽棠单手支着下颐,两只眼睛纯洁无辜得很,可桌子下的手指,却极不安分地在他掌心挠来挠去,弯着眼睛笑了下,在赵玉怜看不见的地方,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怎么了?

沈晏没答,反手将他作乱的手指圈进掌心里,冲赵玉怜道:“稍等,我有几个问题。”

“其一,那位族老前往林家的路线、马车、赶车人、都是你父亲亲自安排的,赶车人从事此业十年有余,将车赶到河里……这样低级的错误实在不该犯,当天也并未下雨,那这场意外,是不是来得太过牵强了一些?”

“……”

“其二,赞礼人落水,此时最该做的难道不是请来另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以保婚礼准时进行么?将送亲车队召回来是何意思?你父亲当了那么些年的赵家家主,怎么会连这些都想不明白?”

沈晏将剥好的花生米齐齐拢来,搁到师挽棠的掌心里,旋即看向神色一片空白的赵玉怜,“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把车队召回来后,你父亲将人聚集在祠堂做什么?这大喜的日子,他去祠堂做什么?或者说……祠堂里有什么?他想对祠堂里的东西做什么?”

如此提点,赵玉怜终于猝然大悟,登时瞪大了眼睛。

沈晏仍在继续:“或许我们都弄错了,你父兄要除掉的那个,从始至终都不是你,是聆春。”

第39章 混乱

林府大宅, 前厅宾客喧嚣,一片喜庆热闹,唯一美中不足的, 便是新娘子的花轿迟迟不见踪影,林老爷子杵着拐杖站在门口, 冲身旁的小厮低声说道:“少爷还没找到吗?”

小厮无声地冲他摇了摇头。

老爷子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像块干燥虬结的老树皮,他将拐杖轻轻一杵,立即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去找, 成亲的大日子, 新郎新娘都没影, 满堂的宾客是与她们消遣的吗?!另再派两个人去催催亲家, 问他那边究竟作何打算, 总不能一位唱赞人落水, 便连带着整场婚事都推延吧?”

小厮连连点头, 恭敬地一躬身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众人视线。

席间宾客已经坐满,正私语着等待新娘的到来, 忽而, 前门有人惊慌地高呼一声, 过了片刻, 小厮屁滚尿流地冲进厅内, 颤抖着两条细面条腿,哆哆嗦嗦地指着门口,“新娘……新娘来了。”

他的语气间有掩饰不住的恐惧,但此刻众人全被姗姗来迟的新娘子吸引了心神, 自然就原谅了他的无礼,一个个齐刷刷伸长了脖子,望眼欲穿地将视线投向门口。

首先进来的是林老爷子。

他年逾五十,身体仍旧十分硬朗,平日中气十足,可从垂花门到大厅短短一段路,竟是踉跄着倒退走回来的,一边被小厮搀扶着,一边直直地盯着另一道缓缓往里走的人影。

“清、清慧郡主?”有人诧异出声。

往日端庄典雅的清慧郡主,此刻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喜服,雪白的面颊上横纵竖直地勒出五六道渗着血的红印,像是被无数道看不见的锋利细线绑住了,血液从鬓角一直流淌到颈窝,身上亦是有长短不一的伤口,鲜血染红了本就艳丽的喜服,她却像感觉不到痛楚一般,依旧神情平静,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林老爷子胸膛猛的鼓起,似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旋即他迅速地拄着拐杖横到她面前,问道:“清慧,你这是怎么了?谁伤你了?你的父亲呢?送亲的车队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清慧缓缓地转动眼珠子,随着她这个动作,本就诡异的场景更加诡异了,众人纷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清慧似乎是温和地看了老爷子一眼,在如此境况下,她竟然还能温婉有礼地朝对方福一福身,“祖父,劳驾,仕郎在何处?可否让我先见见他?”

正常人这时候都应该拒绝,可老爷子纵横官场几十年,一双眼睛练得毒辣无比,一下就看出清慧从容不迫的举止下,生离死别的悲意,竟一时间有些犹豫,倒也不知该先问清来龙去脉,还是依言让她见孙儿可能的最后一面。

他正踌躇间,垂花拱门又走来一人,清慧郡主这般模样,吓得所有护卫都跟进了厅堂,门外竟无人在守,自然也无人通报。男子步伐平稳地走进来,头发极短,模样甚怪,肩上却扛着一人,他将那人放下,用力在人中上按压了一下,不过片刻,那人便幽幽转醒,正是林家失踪了好几个时辰的新郎官,林思仕。

“……清慧!”林思仕甫一转醒,见到清慧郡主这般模样,自然是吓了一跳,立刻起身,手忙脚乱地朝她扑过去,手掌虚虚地悬在空中,不知该触碰哪里,“清慧……这是怎么了?谁伤了你?大夫……大夫呢?!快请大夫!”

席间无人应答,大家踟蹰着看着清慧郡主显然不对劲的伤痕和莫名僵硬的眼珠子,后背蹿起一片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