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佛慈悲还酷 第45章

作者:野有死鹿 标签: 天之骄子 平步青云 穿越重生

  “生人止步,客不留宿。”

  “鬼城接鬼,不问世俗。”

  走远时再回头,遥遥地看见铃铛的红衣随风飘扬着,现在城门口冲他挥手。

  曲丛顾忽然落泪,擦也擦不干净。

  朱决云用手捂住他的眼睛,带着他往前走。

  少不更事时误入鬼城。

  世如苦海,黄粱一梦已有六十年。

第37章 神迹将出(十)

  曲丛顾对乌颐的事情毫不知情。

  无论是鬼城的人, 还是朱决云,没人告诉他这件事。

  出鬼城,也没有乌颐尸首或是踪迹, 她可能死了, 也更可能是没死。

  朱决云最终还是心软了,或许不能算是心软, 这其中有很多说不清的纠葛立场,况且人恐怕都对不能回应的感情心存那么一丝负担感, 乌颐因爱生恨也好, 一厢情愿也好, 朱决云都不知,也不想知,更没必要告诉曲丛顾, 让他心里想些不该想的东西。

  小世子心眼小,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情情爱爱的小事就算他的天了,知道了就难免多思多虑, 朱决云像是一个圆,把他包起来,让外界侵扰都进不来, 让他安安分分、自自在在地活着。

  乌颐恐怕也是看得清楚,有些事情她不说,朱决云就真的一辈子不会去看,她一辈子只能被冷漠着俯视, 她忍不住了,说出口了,反而能落一个轻松自在,再不济,让朱决云不痛快也是好的。

  一段感情落空,打断骨头连着筋,她疼也绝不能让朱决云好受。

  她不能拿自己的付出去要挟朱决云,却能让他知道,他自己当初也不过如此,是靠了女人才出头。

  那个男人有多冷漠,就有多自傲,折了他的气节让她有一种报复一般的快感。

  也没有多么快活,只能让她找回些面子,显得没那么没有贱。

  终究还是她当初走错了路,穷神天生就是这样的性子,并不适合爱一个人,最适合孤独终老放肆狂妄。

  一部行差踏错就是截然相反的两条路。

  日头正好,树叶婆娑,羊肠小路从绿背山坡上延伸出去。

  曲丛顾穿了一件蓝色对襟外衣,滚镶绣云纹,白色马蹄袖盖手,中衣雪白,仍是蹬了一双鹿皮小靴子,进城时是少年模样,出来时也没变。

  他伸了手,朱决云就牵上。

  曲丛顾说:“我们去哪啊。”

  朱决云就问他:“你想去哪?”

  “我也不知道,”曲丛顾说,“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六十年了呢?

  朱决云就替他下了决定:“先去京城吧。”

  曲丛顾就又不说话了。

  哪有凡人可以活到一百多岁呢,就算是她姐姐,如今也该近八十岁了。

  朱决云的父母亲也该是如此。

  那凭什么先回京城,而不是平城?

  朱决云却说:“是我的错。”

  曲丛顾莫名,抬头看他。

  “这鬼城中时间流速和外头不一样,”他躲开了曲丛顾的视线,沉声说,“每一座鬼城都不一样,时间过得这样快的鬼城,还是第一次见。”

  “我见在这里修炼事半功倍,还以为是这里灵气重,却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曲丛顾踢着脚下的石子儿,‘哦’了一声。

  朱决云心里紧了紧,绷着下巴。

  走出了一小段路,都没人说话。

  怕还是怪我了,朱决云想。

  猛然才知父母亲缘已不在人世,临死也没见上一面,恐怕任谁也心绪难平。

  他莫名忐忑,感觉喉咙有点干,咳了一声。

  曲丛顾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也是为我好,”他说,“可我再也见不到我娘了,可能也见不到兄姐,朱伯母,朱伯父,朱文,黔竹他们——”

  朱决云忽然说:“黔竹可以的。”

  “哦,”曲丛顾低着头,“那别人呢。”

  朱决云又没话说了。

  他不能拿出转世投胎的话来跟小世子说,因为小世子才不看来世未来的事情,他只想这辈子。

  曲丛顾说:“可你也难受啊,我们走时朱伯母朱伯父的年纪已经大了,朱伯母还哭着要上吊,不让我们走。”

  “她给我做了好多身衣服,”他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朱伯母还是最疼你,她对我好,可老是问我你的事情,想让我多说说你都干了什么,下次什么时候回家。”

  曲丛顾这样念叨着,就说服了自己,说:“我娘也疼我,你娘也疼你,咱俩都没有爹娘了,那就谁都不怪,好吗?”

  在最初的那几天,小世子天天哭,他那几天不是男子汉,躲在被窝里想家,想院子池塘里的莲花,他脱了鞋进去玩水,他娘拎着耳朵把他拽出来,罚他站在墙角不许回头。

  他也有一瞬间埋怨了朱决云,这个念头像是吓着了他一样,又被马上压了下去,再也不敢想。

  可能他还是在等着朱决云跟他解释,说不说‘对不起’都无所谓,至少提一提这件事,告诉他这是为什么。

  只要他提了,曲丛顾就能原谅,他们从此只能相依为命,他像漂泊在水中的人抓紧最后一根浮木一样紧紧地抓住朱决云,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想先相信了再说。

  朱决云停了脚步,叫了一声:“丛顾。”

  曲丛顾的手被他拉着,也就自然地跟着停了下来。

  朱决云说:“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他欲言又止,却满腹情感挤压在胸口,呼之欲出。

  曲丛顾就笑言:“你长得帅啊。”

  朱决云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哪一句都不贴切,哪一句都说不出口,他只是又喊了一句:“丛顾。”

  情长言短,担不起,担不起。

  曲丛顾却是有什么都会说的,他笑着:“朱决云,你得喜欢我一辈子才公平。”

  “我也觉得我太好了,一定没人比我更好了。”

  朱决云说:“是是。”

  曲丛顾又说:“我得买些东西,走时答应了黔竹,要送他丹药和好吃的,他说不准当我已经忘了。”

  归路只剩一个故人,那至少还剩下了一个。

  朱决云这一日几次话到嘴边生生咽下去,只能附和。

  曲丛顾看着他说:“我知道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聚散分合,生离死别,躲也躲不掉的,我拜师彭彭的时候就想到了,我不能陪着父母了,本就是入了仙门,不能太过贪心。”

  “这样也是好的,干脆斩断了,难过一阵就好了。”

  朱决云说:“你长大了。”

  这种感觉很难言,欣慰与怅然交织掺杂,曲丛顾是他一手带大的,他陪着小世子走过了大半的人生,他告诉小世子世间大道,却只想让他知道而已,并不希望他亲身体悟。

  可是人活着哪能一点苦头都不吃,一点道理都不懂。

  早晚要懂的,无论被多少人保护的有多好,俗世的利爪都不免侵扰浸透,谁也难逃。

  曲丛顾忽然说:“好累啊。”

  两人有话要说,所以一直慢慢地徒步走着,朱决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句:“累?”

  “累,”曲丛顾说,“脚疼。”

  朱决云:???

  曲丛顾暗示不成,又说:“好热啊,走得我出了一身汗。”

  朱决云忽然明白了,但摸不准他是想要什么:“那要怎么办,我们不走了,还是我背着你再走一段?”

  曲丛顾‘唔’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勉为其难道:“你背我一会吧。”

  朱决云笑了,蹲下身来道:“上来。”

  曲丛顾就趴在他背上,像骑马一样喊了声:“驾。”

  朱决云托着他屁股站起来:“是不是沉了?”

  “没有没有,”曲丛顾抱着他的脖子猛摇头,“今天的衣服重。”

  朱决云拍了下他的屁股:“胡说。”

  曲丛顾两只手抓着他的耳朵,胡乱地捏着玩:“我长个了,骨头重。”

  朱决云好笑说:“行吧。”

  跟他犟这个有什么用,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曲丛顾说:“你别想暗示我,我没胖。”

  朱决云:“其实还是胖点好。”

  曲丛顾恶狠狠地掐他脸上的肉:“我!没!胖!”

  前方树荫下站了一个男人,抱臂倚着树干,带着浑然不羁的笑和一道疤。

  曲丛顾一抬眼看见了,忽然停下了动作。

  朱决云安抚道:“没事,不会打起来。”

  钟戊不正经道:“哇塞,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俩这路子挺野啊。”

  曲丛顾在人前还知道不好意思,拱了两下,朱决云就松手了,他跳到了地上。

  钟戊又说:“我他娘的在这等了你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