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佛慈悲还酷 第75章

作者:野有死鹿 标签: 天之骄子 平步青云 穿越重生

  瘸子却已经不用他说了,他蹲下身来,因为一条腿断了,这个动作显得格外费力,伸手拍了拍蛊雕的脸,说道:“你这辈子就不要想了,我不可能放过你。”

  “老子神格碎了陪你玩,你想什么美事呢。”

  蛊雕呜咽一声,又去舔他的手。

  瘸子的手躲开了。

  “走吧,别再来找我,等哪天我死了,血契自然就断了。”

  蛊雕哀哀嘶鸣,伏在脚底看他。

  瘸子一时恍惚,感觉像是回到了当年意气风发时,他有信仰自己的子民,也有一方土地,有臣服自己的神兽,是传说中让人敬仰的武德星君,天底下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让他恐惧的。

  可他已经不是了,这个梦过早地碎了,他很快就明白,这个世上令人恐惧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因为彻夜难眠,有时就连黑夜都是一个难过去的坎儿。

  瘸子瘸的根本不是腿,他在心里就觉得自己站不起来了。

  蛊雕毁了他的岂止是一条腿、一身神格。

  所以他不仁慈,也是理所应当。

  这时蛊雕却好像真的很想念主人一样,跟着他,拿牙咬他的裤脚。

  数百年的思绪互通,它或许开化了,终于有了丝人气儿,可这又有什么用,就算如此,又有什么用。

  屁用没有。

  “我给你们讲,”他坐在云上,叉开一条腿像个地痞,“只要是活着就没有谁是容易的,管你是人是神,是乞丐还是皇帝,我反正已经看开了,活着就一个‘苦’字。”

  “谁也别指望着解脱,趁早别想那美事。”

  “你说到底是图什么啊。”

  他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地问:“活着是图什么,修行又是图什么?”

  “这世上可有什么是值得眷恋的吗?”

  瘸子看着朱决云,跟他说:“我见你数年如一日苦修,倒是挺羡慕的,我反正已经没有这个本事了,再折腾不起来了,有什么劲吗?这人世值得吗?”

  朱决云附和说:“不怎么值得。”

  蛊雕就在脚下,他也坐在了瘸子旁边,随便道:“你怎么觉得?”

  彭宇也蹲下来咂摸了下,说道:“我没寻思过。”

  三个醉醺醺的大男人盘腿坐在云上,背后是黑洞洞的天和冷厉的风。

  彭宇说:“我他娘的这一辈子就没想过什么,能活一天是一天。”

  “我之前没问,”瘸子说,“听说你是因为和你嫂子那个啥,是不是?”

  彭宇没啥反应,反而问他:“哪个啥?”

  但他也没等瘸子再说哈,然后认了:“是。”

  朱决云说:“爽吗?”

  彭宇想了想,干脆道:“爽。”

  “那不错。”朱决云肯定道。

  瘸子也说:“看不出来你这个狗日的,还是个情种。”

  “之前是,”彭宇说,“后来就不是了,还是年轻,那娘们太骚,要搁现在我够呛喜欢。”

  这话真假不明,他以荒诞的口吻调侃自己的过去,仿佛只是愚蠢和年轻的错,能把血和泪一笔带过,如果忽略了当初的真情热血,好像就没有那么丢脸。

  瘸子道:“你可以了,至少还是为了个女人,你看看我,让人笑话了多少年,就他妈为了个畜生。”

  彭宇肯定道:“那确实,你反正是挺窝囊的。”

  瘸子拿健全的那条腿踢了他一脚。

  朱决云道:“你这条腿能治。”

  “可能吧,”瘸子说,“治不治没所谓啊,我一不娶媳妇二不修仙途,后半辈子就老死鬼城了,治它有什么劲。”

  “你看你徒弟多孝顺,”他又对彭宇说,“还搭了你一把,早知道我当初透个底,把人收我门下了,哪还有你的事?”

  彭宇道:“别做梦了。”

  朱决云问:“你那神迹有什么用吗,看到了点什么?”

  “看着挺多,”彭宇说,“反正就一种感觉吧,挺玄的。”

  “你出息了彭大师,”瘸子道,“成人中神,这以后路上遇见了我们都不敢打招呼了。”

  朱决云笑了:“你不敢就不敢,别带上我。”

  瘸子:“……”

  蛊雕一直头伏在地上,偶尔露出双眼睛来望着他们,想凑上来又不敢的样子。

  朱决云有养草古的经验,倒是有些触动,说道:“它怕是不为血契而来。”

  “为了什么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瘸子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回去喽。”

  他其实不绝情,只不过是活成了这样,与谁都无法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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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城,客栈中,众人醉得东倒西歪。

  铃铛坐起身来,走到了后厨,她穿的红衣裳在黑夜里格外地明显。

  曲丛顾一直就不会喝酒,坐在楼下百无聊赖地等朱决云回来,此时见她走了,忽然起意猫着腰就跟了上去。

  铃铛拿起了一个水瓢舀起一瓢水,倒在锅里刷了刷,又转身找柴火点火。

  曲丛顾从门口探出一双眼睛,悄悄地看。

  他还是第一次见铃铛进厨房。

  灶膛里冒出了两缕青烟,铃铛说:“你躲在那干吗呢?”

  曲丛顾本来也没指望藏住,此时走出来道:“铃铛姐你做饭呀?”

  铃铛道:“熬点粥。”

  她对着竹筒吹了两口,火光慢慢地燃起来,照亮了两人的脸,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就听着噼里啪啦的柴火声。

  忽然,铃铛说:“怎么,不喜欢我和有人在一起?”

  “没有。”曲丛顾轻声说,低了头扒拉着地下的碎木棍。

  铃铛去拽他的耳朵:“还敢说假话。”

  曲丛顾嘴硬:“就是没有。”

  他这样说,铃铛便不再逼他承认,起身去淘米,把洗干净的米倒进锅里,往里添了两瓢的水。

  她动作很利索,做饭也能做出江湖气。

  曲丛顾说:“可我觉得你不高兴啊。”

  “你喜欢他吗?”

  铃铛看了他一眼,然后说:“还成。”

  她做完手里的活便又坐回来,和他并排坐在灶膛前,看着火。

  曲丛顾有些不知道她的意思了,去看她的脸色。

  铃铛却稀松平常,加了一把柴火,然后说:“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吗?”

  “不是谁都能如愿找到最喜欢的人过完一生的,大家都是找了个最合适的,将就着活。”

  “我无所求了,丛顾,”铃铛说,“这夜里太冷了,有那么个人愿意迁就我,我就知足了。”

  曲丛顾不知该说什么。

  “你看我这个样子,”铃铛笑着说,“哪有女人活成了我这样的,我还挑什么?”

  曲丛顾不服气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我在中原从未见过有人比你好看,功夫也没有你好,你为什么这样说自己,你自己都这样看不起自己,还有谁能看得起你?”

  他气自己喜欢的人轻贱自己,又说:“你糟蹋自己,谁能救得了你?”

  铃铛笑了,笑中带着泪,捏他的脸晃了晃:“傻小子,只有你觉得我好。”

  这许多年,或许铃铛也曾听过不少好听的话,却都没有这个少年一脸愤怒的质问让她窝心。

  曲丛顾说:“只是想让你过得开心点。”

  “我已经过得很好了,”铃铛说,“但过得好不一定非得开心。”

  “能这样清静地待着我就知足了,男人这个东西,没有就没有了,有就更好。”

  “我又不是离了男人不能活,他要是不老实的话,我就把他休了,多大点事儿啊。”

  她难得露出少女般的模样,晃荡着曲丛顾的胳膊说:“不要生气啦。”

  仿佛两人调了个个儿。

  曲丛顾神色终于好看了点,又笑了笑,缩着脑袋去摆弄灶膛里的火苗。

  夜里姐弟俩说了些秘密,声音很小,听不真切。

  锅里慢慢地冒出些白粥的香味儿,铃铛揭开了锅盖,拿个白瓷碗盛出了一碗,说:“喝点?”

  曲丛顾没喝酒不需要喝粥,还是接了过来端着,看着铃铛又盛出来了一碗,晾在一边。

  大堂中有些动静,朱决云他们回来了。

  曲丛顾便跑出去,喊了声:“朱决云!”

  朱决云皱了皱眉:“你怎么还没睡觉?”

  彭宇骂道:“你没看见你师父是怎么着?”

  “师父,”曲丛顾又喊了声,“好晚了,怎么才回来?”

  瘸子说:“行了行了,散了,回去睡觉了。”

  这些人便简单地招呼了两句各回各家,临上楼的时候曲丛顾看见铃铛把一碗白粥放到了有人面前,把他晃醒了。

  草古在楼上已经睡了,听见动静又醒了过来,蹬着腿伸了个懒腰。

  曲丛顾迫不及待地问:“事情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