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掉那个偏执帝王 第6章
作者:觅唐
苏融将书卷成一团,好笑地敲敲桌子,提醒他:“这世上,用身份得来的东西终究不靠谱,有能者自然夺之。”
越晟说:“我不想听这些大道理。”
苏融挑了挑眉稍:“那你想听什么?”
越晟想了想,又道:“其实有一件事,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都没变。”
苏融轻声表示了他的疑惑:“嗯?”
越晟的视线又落在他脸上,很认真地打量了一番,慢慢说:“见你的第一面,我就想欺负你。”
“现在也一样。”
苏融没有多想:“我看起来很好欺负?”
越晟竟然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后才开口:“也不是……我……”
见他说到一半又止住,苏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越晟接了话,垂首去看信纸上的笔迹,因为方才的心绪大乱,他不小心在纸上划了长长一道痕迹,所幸苏融并没有多加注意。
他停顿片刻,才说:“……我以前见谁都那样,看见穿着得体长得好看的,就想冲上去打他们。”
苏融略显无语:“你还真是……”
简直像是从深山里捡回来野狼崽子一样,见人就上去咬,又凶又狠,半点礼仪也不讲,甚至毫不掩饰心中的凶恶。
不过后半句话苏融没说出口,只叹了一口气:“好在现在好多了。”
经此一事,苏融发现,越晟的不解风情貌似是从小带来的,无论长大后苏融再怎么教,越晟也冥顽不灵。
具体表现为,越晟不仅对琴棋书画等东西嗤之以鼻,整日沉迷于练武论军法,还不耐烦于参加各种宴会,并且在宴会上通常都是早早离席。
先帝曾赏过越晟几个颇为漂亮的侍女,结果却被他通通打发去了洗衣房,美人哭哭啼啼地朝他诉苦,越晟只道:
“连衣服都不会洗,要你们何用?”
苏融怀疑所有人在他眼里,都长得和木头没什么区别。
比如现在的自己——方雪阑此人在越晟看来,估计比木头还令人讨厌。
越晟拿手帕擦完了手,才淡淡道:“你还没有回答孤,为什么对孤这样了解。”
苏融:“……我仰慕陛下。”
越晟:“?”
不要脸的话一旦说出口,就越发顺溜。苏融想着反正顶着的也不是自己的脸,更加坦然自若:
“我向来仰慕陛下,收集了许多陛下的画像,还曾经在宫内远远地见过您几面,故而能够识得陛下。”
这话自然是扯淡,方雪阑在宫里见没见过越晟,苏融不知道,不过他相信越晟也同样不知道。
果然,越晟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你不是喜欢那个……”
“傅将军,”苏融接了话,又说,“我喜欢傅将军,和我仰慕您,一点都不冲突。”
越晟:“……”
两人对视了片刻,苏融确信自己在越晟的眼睛里看见了冰冷的杀意。
越晟冷冷道:“荒谬。”
苏融发现越晟现在不怎么好骗了,明明以前还是能哄的……之前只要自己稍微哄哄他,这小崽子的脸就能迅速红起来,要计较的事全忘光。
哪像如今这副模样,冷漠而不近人情。还很凶。
越晟开了口:“滚下去。”
苏融不慌不忙地直起身,还不忘礼貌地给越晟道了个别,这才跳下马车。
等人离开后,越晟坐在一片昏暗中的身影才微微动了动,他侧过头,掀起遮光的一块窗纱,扫了一眼苏融离开的背影。
方雪阑的衣服实在是很俗气,水红色套在身上,好在他长得不错,勉勉强强压住了这抹艳色。
从越晟的角度望过去,这个人慢悠悠往外走的样子,挺直的腰背,漫不经心又胆大妄为的神态,抛开那副皮囊不谈,确实是和某个人很像。
一想起那个人,越晟心口一抽,丝丝钝痛弥漫开来,牵连着指尖都发麻。
他放下窗纱,垂着眼眸缓了一下情绪,将翻涌的痛苦强行压下去,这才出声道:“随风。”
立刻有人靠近窗户,在外边问他:“陛下?”
“派人查一查这个方雪阑,”越晟心不在焉地敲了敲自己的膝盖,停顿片刻后又说,“傅水乾最近在做什么?”
随风说:“傅将军自从回京后,在府里待了几天,今日去了趟礼部尚书方易府上。”
越晟:“方雪阑是方易的儿子?”
随风:“是。”
越晟没什么感情地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可真有意思。”
随风低着头跟在马车旁,不敢说话。
越晟一直怀疑傅水乾有反意,回京后看他试图拉拢哪些人脉是最重要的,而这个关头,方雪阑本人又凑上来……
越晟没说什么,只道:“盯紧点。”
随风应了一声,欲言又止,越晟在车内闭着眼睛,忽然开口:“有话直说。”
随风一惊,不明白隔着车壁,越晟究竟是如何猜出自己有话要说的,只好赶紧道:
“陛下,易书斋掌柜那边,是否还要请他画第四幅画?”
马车内又陷入了沉默。
随风看似镇定,实际上还是有点心惊胆战。
其实凭他浅薄的眼光,妙丹青的那几幅画都是上佳的精品,笔下所绘的苏丞相也极为传神,甚至有栩栩如生之感,不知道越晟究竟哪里不满意了。
“换个人吧,”越晟终于开了口,却是说,“找位擅长丹青的师傅,请他进宫。”
随风疑惑道:“进宫是要……?”
越晟的嗓音无波无澜:“孤自己学。”
随风颇感诧异。
要知道,越晟一向对这些风雅之道不感兴趣,觉得都是浪费时间,他宁愿拿这些功夫去军营里练兵,或是加习武艺。
自从苏丞相逝世之后,陛下的变化越来越明显了。随风心想。
但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又想起越晟阴晴不定的性子,为了避免他没两天就将进宫教他学画的师傅砍头,随风又斗胆多说了一句:
“是。但陛下,丹青一道,并非几日可成。”
越晟低声道:“孤知道,孤只是……”
只是记忆中的样子越来越模糊,几次午夜梦回惊醒,那人稍显不清晰的容颜都令越晟心慌。
他强迫自己一遍遍地在脑海中描摹那人的面容、身姿、举手投足间的小动作、轻笑时眉梢轻挑的弧度,害怕总有一日,自己再也想不起来他的样子。
越晟不甘心。
不甘心苏融活在他自己的心底里,也不甘心记忆一日日消逝,他要将那人强留在自己身边,就算是自欺欺人的画像也行。
越晟最后还是没把话说完,随风猜测到他的想法,也没敢再问,默默地退下去了。
*
苏融被赶下马车后,叫了另一辆车载自己回府,在门口恰好遇到了易书斋的小伙计。
小伙计抱着画,见苏融回来了,立马迎上来,小心翼翼地问:“方公子,您这幅画还要吗?”
苏融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画卷,随口道:“要,银子从我账上扣吧。”
小伙计说:“可是您……您账上没有钱啊。”
苏融:“……”
他才想起来方雪阑的身份,以方雪阑十天半月不出门,一出门就是去追男人的作风,方易估计不会给这个儿子一分钱。
苏融当丞相时随意惯了,出门在外,常去的地方都认识他,来来去去基本没怎么掏过银子,都是直接扣在苏府账上,月末时候再由账房先生统一清算。
小伙计抱着画,和苏融面面相觑。
苏融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那你等我一会儿,我从房里取钱出来。”
小伙计忙道:“好。”
苏融进去得匆忙,没注意小伙计脸上的殷切之情。
小伙计看看自己手里的画,又抬头看看方府的匾额,心里叹道:竟然真有钱多的冤大头。
也不知道这位有钱的方公子犯了什么傻,竟然敢买下易书斋手里的烫山芋。
要知道,这些年有关苏丞相的画像,早已经从街头巷尾消失殆尽,一旦被发现有人私藏苏丞相画像,轻者罚银子,重者直接能给扣押到天牢里去。
理由只有一个——当今陛下不喜欢。
久而久之,当年流传甚广的苏相画像诗集等等东西,都见得少了。
方雪阑愿意拿这么多的银子买苏丞相一幅画,小伙计可谓是十分佩服他,顺便感动于方雪阑倾慕苏相的一颗真心。
如果方雪阑不买这幅画,易书斋估计要把这幅耗费了掌柜无数心血的画烧毁,是一大损失。
苏融回到自己房间,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别说银子了,连个稍微值钱点的器具都没找到。
卧房里放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乍一眼看过去贵气十足,实则品质粗糙,算不得好货。
苏融找累了,只好找来负责服侍自己的几个小丫鬟,问她们:“我房里可有银票?”
小丫鬟们对视一眼,小声道:“公子,你什么时候有银子了?”
苏融:“……”
重生一回,不仅臭名昭着,还身无分文,方雪阑混得实在是很惨。
苏融思考了一会儿,他记得自己当丞相时,似乎还在京郊府邸处放了些银子,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但是即使银子还在,现在他也不能马上去挖。
苏融重新回到方府门口,对那小伙计道:“……我暂时凑不出这么多现银出来,你就……”
想了一想,苏融语气果断:“就记在傅水乾账上吧。”
小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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