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奉旨搅基 第40章

作者:唐不弃 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强强 穿越重生

  夫夫两个人吵吵闹闹地走了,没一会儿功夫就从平乐侯府后门出去,直奔城门楼子。

  王老内侍抬袖擦了把额头冒出来的热汗,回过头,指挥着众仆僮气势凶猛地道:“走!咱们快去前头,裴家来咬人了。”

  咬人与要人,王老内侍说的含糊不清,平乐侯府众仆僮面面相觑,片刻后,皆叉着手齐声应了。“是!”

  王老内侍率着众人直奔前头花厅,那边厢郝春与陈景明却一无所知,出了门就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快走。出门前两人就换了衣裳,风尘仆仆的,到了城门底下遥遥地见到大理寺寺卿蓝湄牵着头黑花毛驴。也不知蓝湄从哪儿弄来的毛驴,有模有样的,一身素朴灰布衣裳,踮着脚,抻长脖子往这边张望。

  郝春忍不住笑出声,胳膊肘捣了捣陈景明。“喂,就蓝大人这模样,见过的人都能认得出来吧?怎地也不戴个斗笠?”

  这句话倒提醒了陈景明。

  陈景明立刻从背后蓝底白色碎花包袱上头取下那个竹编斗笠,戴在头上。

  “喂,我的呢?”郝春凑上前,龇牙咧嘴笑嘻嘻道:“小爷我的斗笠呢?”

  陈景明正眼儿都不瞧他,冷声道:“没带。”

  “咦,怎地没有我的份儿?”

  郝春不信,趴上去就要翻陈景明背上包袱皮儿。陈景明哪儿能让他得逞?一边让,一边不高兴地道:“本官出身寒微,这斗笠是我从前未中举时的常备,哪儿能给侯爷你再买一顶?我也须没那个闲钱。”

  “哎哎,你别夹枪带棒的啊!你没钱?”郝春翻着白眼怪叫道:“你没钱可以找我要啊,小爷我有的是钱。”

  两人打打闹闹,动静不小,那边蓝湄立刻发现了他们,高高兴兴地牵着黑花毛驴就过来了。

  “走吧走吧,”蓝湄抬头看了眼天色,打了个哈哈,权当和事佬。“两位都快着些啊,咱出城还得排队。”

  蓝湄手一指,出城的队伍果然迤逦长达数十人。郝春勉强按捺住不安分的手脚,陈景明冷着脸哼了声,顺手把蓝底白花的包袱皮儿丢给郝春。“给,路上你自家找!”

  郝春立即笑嘻嘻地双手捧着陈景明的蓝底白花包袱皮儿,笑眉笑眼地道:“哎,这才乖嘛!”

  “你!”陈景明顿时怒目。

  “哎哎,都少说两句。”蓝湄急的快跺脚,压低嗓门道:“陛下有旨,特地让绣衣卫十一大人提点了,咱们得悄悄儿地出城,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陈景明与郝春互相瞪了一眼,气咻咻地,最终陈景明沉着脸掉开视线,又哼了声。

  郝春呲牙嘟囔道:“不让任何人看见?咱又不是鬼。”

  “少说两句,都少说两句。”蓝湄急的一对儿焦黄色眉毛直抖,嗓子压低了再压低,跺脚道:“二位,你们到底还走不走了?”

  这回郝春也从鼻孔里冷哼了声,双手抱胸,倒是没再吱声了。

  呵,总算消停了。

  未时一刻,乔装改扮后的三个人静悄悄地沿着出城的队伍排队。

  “路引子有吗?”

  “有的有的,”裤脚卷到小腿肚的郝春呲牙咧嘴,从怀里作势要掏出路引,一摸,却摸了个空。他用胳膊肘捣捣旁边的蓝湄,眼角下瞥。“路引子是不是搁你那了?”

  郝春这副相貌实在太扎眼,浓翠眉毛高挑,瞬间就露出了那双标志性的秋水丹凤眼。

  守城士兵立刻一惊,狐疑地上下打量郝春。

  幸亏陈景明先前在平乐侯府被王老内侍安排了大份醒酒酸梅汤,又沐浴更衣,眼下已经彻底清醒了。见那士卒怀疑,立刻从自家头上摘下斗笠,盖在郝春脑袋上,冷着脸埋怨道:“你个憨货,不是让你把文书都放在南先生袋里,你又忘了!”

  蓝湄改了个谐音姓,如今唤作南先生,陈景明则把字“寒君”颠倒了下,姓君名寒。

  至于郝春打算叫什么?不好意思,平乐侯爷表示他还没想好。

  交了路引子,守城士卒又简单盘问了几句,就挥挥手让他们过去了。在郝春经过时,那士卒特地探头想再多看几眼,冷不丁陈景明把他往前推了个趔趄。“快去帮南先生扛书,花钱雇你来做什么的?!”

  郝春借势往前一扑,斗笠遮着脸,细绳在雪白下颌处耀眼非常。

  那守城士卒忍不住嘀咕了句。“这雇来的脚力倒是模样俊,这脸上皮肤色儿,比咱吃皇粮守皇城根子的都白!”

  郝春假装听不见,三步并两步奔过去从蓝湄那里接了箱笼,牵了驴,肩头还背着个蓝布碎花包袱皮儿,兴颠颠地出了城门。

  陈景明落后一步,对着郝春背影凝视片刻,唇角微勾。蓝湄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怕夜长梦多,催促道:“走吧?”

  “嗯,”陈景明应了,脚步却不挪,眼神仍执着地追着郝春不放。

  蓝湄怕后头排队出城的人不耐烦,更怕引起守城士卒的疑心,忙推着陈景明往前走。“走了走了,君寒你看什么呢?”

  陈景明走出去几尺远,忽然手一指走在最前头兴高采烈的郝春,轻声道:“南先生看前头……那厮像不像个孙猴子?”

  作者有话要说:

  郝春:你这家伙到底行不行?

  陈景明:(冷着脸哼了一声)要不,直接洞房?

第42章 ——

  申初,天光将暗未暗,霞光铺满了官道。

  路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剩下应天. 朝这三位原本该穿朱著紫的朝廷要员,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牵着头黑花毛驴走在路中央。

  “我说蓝大人啊,咱仨人就一匹毛驴,这毛驴儿,给谁骑啊?”郝春呲了呲牙,笑了声。“难道咱们就这样走路去江南?那得走到猴年马月?”

  “侯爷若是后悔了,如今还来得及。”陈景明冷冷地补刀,似乎意犹未尽,又刺了次郝春心窝子。“现在返回去,城门楼估计还有裴家的人在守着。侯爷一个字儿不用说,人家自然会用轿子抬你去裴府,到时候,醇酒美人,那可都什么都有了。何必要千里迢迢陪着下官与蓝大人去江南受罪?!”

  “哎哎,你俩吵吵,可别拉上我。”大理寺寺卿蓝湄机警地接口,捻着颌下胡须尬笑道:“我年纪大了,时不时还有个心疾,经不起这小情儿拌嘴的甜,也经不起这小鸳鸯吵架的闹。”

  陈景明与郝春突然同时红了脸。

  “谁是小情儿?”郝春露出两颗尖尖小虎牙,翻了个白眼,不服气地顶嘴。

  “蓝大人言重了。”陈景明说完就主动拉开与郝春之间的距离,快走两步甩开了郝春。

  郝春从鼻孔里哼哼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脚步一顿,咧嘴又露出两颗雪白小虎牙。滋溜,他放掉黑花毛驴的绳子,把毛驴扔给蓝湄。“得,那毛驴就麻烦蓝大人牵着吧!小爷我手脚不够用。”

  黑花毛驴背上也驮着行李。蓝湄离京前恨不能将整个家底子都搬来,左右各三个包袱,最后还有个官印放在身上,怀里鼓鼓囊囊的,走路都费劲。郝春扛着陈景明的包袱,腰间挎着刀,叮铃哐啷,每个脚步都带着一连串回音。

  三个人都没去过江南,只能靠勘验过的最新地方志与舆图,走不了多远,蓝湄就得从怀里掏出舆图校对下。一路走的慢极了!

  偏偏屋漏还逢雨,好容易沿着舆图指示的路上走上官道不久,原本灿烂的盛夏傍晚突然间阴沉沉打了雷暴。一声声爆雷仿佛平地里蹿出的火,又像那沙场点兵时的战鼓,轰隆隆,闪电如白蛇般在云头中蹿游不息。

  天说黑就黑,云头窜下稀稀拉拉的雨,雨水瞬间成势,砸落黄土,扑鼻一股子灰尘味。

  “坏了,快些避雨。”蓝湄当仁不让地翻身骑上毛驴,焦躁道:“侯爷、陈大人,你们二位倒是快着些!”

  陈景明还在与郝春怄气,听见蓝湄催促,长眉微动,唇角勾着点不明显的笑意。他在雨幕初袭时,目不斜视地飘过郝春,修长手指轻挑,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轻松解开了郝春肩头蓝底白花的包袱皮儿,从里头取出件柔软渔衣披在身上。雨水盖住了他的声息,眨眼间,又从郝春头顶顺走了那顶竹编斗笠。

  整个过程不过刹那间。

  郝春目瞪口呆地望着已经披好雨具的陈景明。足愣了三息,才怪叫道:“你丫从前是做贼的吧?这手脚怎地这么利索?”

  陈景明戴着斗笠回头,斜眼乜着郝春,冷笑一声。“呵,侯爷这嘴,可真是吐不出象牙!”

  摆明了骂郝春是条狗。

  郝春肩头少了包袱皮儿,头顶也凉飕飕的,瞬间被雨浇成了只落水狗。他顿时炸毛,右手指着陈景明鼻尖,伶俐地回道:“欺负小爷我没见过象是吧?合着你这家伙是头从西域来的蛮象,鼻孔一卷,成日家就晓得哼哼哼、哼哼哼,甩个耳朵都能当蒲扇,你咋不喷火呢你?有本事你把这雨给烧灭咯?”

  陈景明酒醒后已经知道自己强吻了郝春,这一路都正在生气。为了要掩饰他生气的真正原因,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沿途专挑郝春不爱听的说,眼下更是冷笑连连。“知道侯爷是个人才,征西的大将军,好了不起的英雄啊!想当初,侯爷出征那日,万里旌旗飘扬,侯爷骑着玉华骢一身铁衣猎猎,尤其是那身红披风,比长安城的日头都耀眼。多么了不得的人物!”

  “哎哎,你俩斗嘴归斗嘴,可别乱扯扯。”蓝湄听的心惊肉跳,连忙打岔道:“侯爷奉旨征讨西域叛贼,那是朝廷的大事儿,史官笔下也记了的。这个不好说,不好说。”

  陈景明自知失言,又不愿意认错,便紧紧地抿着薄唇,扬起脸,哼了一声。

  “听听,蓝大人你听听他扯的这都什么跟什么!”郝春这一路总在莫名其妙被陈景明呛,早就不高兴了。但他也知道自家吵不过,便恨恨地指着陈景明,咬牙切齿地呸了一口。“呸!去你丫的!”

  陈景明看见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就来气,哼了一声,更不高兴了。“呵呵,这场雨难道是下官的错不成?哦下官想起来了,分明是侯爷在离开长安前,曾亲口许诺过裴元,说你若是不在掌灯前亲自去探他,今夜就得遭天打雷劈。”

  郝春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一脸惊奇。“你怎地又扯到裴元身上了?他又怎么得罪你了?那什么,你咋知道小爷我许诺过要去裴府看他?”

  他不提还好,一提,立即勾动的陈景明浑身都泛着酸,醋缸子咕嘟嘟冒泡。

  “下官不过是说句公道话,侯爷这就急了!可见在侯爷心中,到现在还在遗憾呢,后悔走的太急,没能先去趟裴府。自古道,痴情的心儿薄情的郎,这薄情郎发了誓却不遵守,是要遭天打雷劈的。”陈景明故意抬头看了眼天色,冷笑了声。“看,果然就打雷了吧?”

  郝春张口结舌,只觉得嗖嗖一口巨大的黑锅朝他迎面飞来,砸的他找不着北。关键是,这口锅黑的他没法儿背啊!“不是,咱不是那个意思,那不是什么,当时小爷我就那么随嘴一说……艹,你丫到底什么意思!”

  陈景明压根不搭理他,兀自冷笑道:“侯爷赌咒发誓这么灵,怕不是要遭天打雷劈?”

  “你!你强词夺理!”郝春挣的脸都红透了,香果子般,一双丹凤眼自以为瞪得虎虎生威。

  “咳咳,咳咳咳!我说侯爷啊,那个,陈大人啊……”蓝湄惯来是个骑马的世家子弟,如今叫他骑驴,他在逼仄驴背上被颠的头晕,又急赶着避雨,慌乱中连自家包袱里有没有雨具都不晓得,只觉得诸事不顺,再听郝春与陈景明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少说几句,你二位都少说几句……都闭嘴!”

  轰隆隆,夜幕惊雷下暴雨倾盆而至。稀稀拉拉的雨水倒挂前川,在官道中央冲出一道道白线。

  蓝湄不得不提高了嗓门怒吼道:“快!快找道儿避雨,本官先走一步!”

  关键时刻,蓝湄也不讲究了,再顾不得在平乐侯郝春面前扮谦逊。黑花毛驴屁股一拍,颠颠儿地,冒雨离了官道狂奔而去。

  陈景明倒是没料到这位蓝大人如此地……真性情。

  他微微怔了怔,浑身酸缸气叫暴雨冲淡了些,踟蹰着回过神。他手里提着蓑衣角,望了眼郝春,长眉微蹙。

  郝春一见到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来气。“看什么看?你丫是不是还想和小爷吵架?”

  陈景明薄唇微勾,脑袋歪着,一双点漆眸动也不动地盯着郝春。直到看的郝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才笑吟吟地道:“如今……打雷了。打雷了,也好。”

  郝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满脸不耐烦。“呸!有屁快放!你丫又想吵吵啥?说话颠来倒去的,你跟小爷打机锋呢这是?”

  陈景明凑到他面前,歪着头,斗笠下一双点漆眸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小时听人说,打雷时候发的誓言,比平时更灵验。恰好,下官一直有句话,想问侯爷。侯爷你可敢对天发誓,所答之言,字字属实?”

  天雷轰隆隆,耳边暴雨如注。风里头夹杂着嚣张的啸音,仿佛天地万物此刻都入了宗庙祠堂,筚篥齐鸣。

  郝春耳朵内也嗡嗡嗡,陈景明这番话他听见半拉子,压根没听见重头戏,就听见陈景明说有话要问他。水声哗啦啦地倾倒不休,到处都是雨,郝春布衫都叫雨水打湿了,他愈发焦躁地拧起眉头,高声道:“你丫能有什么要紧事儿?非得赶着现在说?啊?你丫倒是快点儿放!”

  还是骂陈景明放屁。

  这要搁在平常,陈景明铁定要和他翻脸,但现在陈景明不仅不发怒,反倒薄唇微抿,虽然竭力地维持镇定,眼角肌肉却紧张到一跳一跳的,呼吸声也不稳。

  郝春应了。

  平乐侯爷郝春,如今终于应了他的问。

  陈景明几次措辞,可怜他满腹经纶,贵为应天立朝以来以博学宏词入选状元之列的第一人,眼下一句情问,却憋到眼圈儿微红。

  “侯爷,你……”陈景明攥紧双拳,拼命地忍住嗓音里不自觉的颤抖,又停了三息,忽然掉转话头,轻声道:“不知侯爷可曾听过越人歌?”

  郝春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当场暴走。

  亏他硬是按捺下天生野猴儿性子,憋着口气,硬是忍耐到现在,结果这家伙居然问他有没有听过越人歌?

  越人歌,郝春可能听过,也可能没听过,毕竟他从小就很忙。忙着装傻充愣,忙着磨练老郝家的红缨枪,还得四处观望下有没有人害他。

  ……不过,这首越人歌是个啥玩意儿?很重要吗?

  居然能让这么个八风不动的伪君子给憋成这样?不是,这家伙干啥非得赶在现在、非得赶在电闪雷鸣的官道儿上问他一首歌?!

  “你丫给小爷等着!”郝春皱眉想了一瞬,没想明白,又怀疑陈景明在故意戏耍他——陈景明有斗笠蓑衣,他没啊!怕不是这家伙故意要他淋成落汤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