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奉旨搅基 第53章

作者:唐不弃 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强强 穿越重生

  “裴家阿元?”郝春歪着脑袋茫然地张眼想了一瞬,随后嫌弃似地避开陆几越逼越近的脸,摇了摇头。“你、你怎地老提他?小爷我对他又没兴趣。”

  嘶……!

  陆几倒抽了口气,又铁青着一张俊脸问他。“那我要了裴家阿元呢?”

  “你?”郝春瞪大眼上下打量他,高声怪叫道:“你丫算个什么东西?裴元能瞧得上你?”

  郝春这句话实在音量太高,周围的人都听见了,纷纷停下酒杯,转脸看过来。就连坐在最上头正在低声私语的永安帝与程大司空也惊诧地望来,酒乐纷繁里,就显得平乐侯郝春坐的这块特别突兀!突兀的,就像是一片绿油油草原上冒出来匹脱缰野马。

  陆几一张阴郁俊脸憋成紫红,险些将郝春那只手攥成齑粉。

  “哎哟喂,你弄疼小爷了!”

  郝春立即张着眼怪叫。开玩笑,他自打娘胎出来就是个倔脾气,从没服过输认过软。“陈景明”这家伙想弄他,还想以武服人?呸!

  郝春丹田气一沉,五指戟张,一个饿虎掏心就奔陆几怀里去了。脚下也不忘掏两下,噔噔噔退开席子半尺远,一个扫堂腿猛攻陆几下盘。

  应天名门盛宴惯来铺席,众人都跪坐在两侧,有个小小案几盛着酒食。郝春这一顿动作,案几被打翻,席间顿时叮铃哐啷洒了一大片,汤汁酒水跟下了场雨似的四处泼洒,坐在他们下头的武官们都倒了霉。哎哟哟惊叫声顿起,众武官见状都纷纷起身避开。

  奏乐的伎子不知所措,舞袖尚在飞,曲子却悄悄儿地停下了。

  陆几呢,一则也喝了酒,二则前几天他逼问裴元时……就快成事儿了,结果被裴家赶车的家仆们给扰了。事后裴元气的唇色雪白,抖着手,指着他骂禽兽,并扬言要与他割袍断义。

  陆几毕生念想就是一个裴元,可裴元只记挂着郝春。

  在陆几眼里,他与平乐侯郝春,新仇有,旧恨也有。更何况眼下是郝春这厮先动的手,他更不能忍,立即也猱身而上,与郝春斗在一处。拳脚声呼呼,谁也不肯让谁。

  场面闹的实在不像样子!

  永安帝秦肃霍然起身,怒吼道:“谁许的你们在这比武?都能耐了是吧?要比武,有本事给朕都去西域比!你们二人一个监军、一个骠骑大将军,在新科状元的秋日宴上闹腾算怎么回事?!”

  “新科状元?”郝春耳朵尖子动了动,拳脚呼呼中还不忘翻了个白眼,嘀咕了句。“对,对对,咱陛下说的对!你丫不就是中了个状元郎么,看把你给能耐的!”

  倒霉的真正的“新科状元郎”张玧见这位混不吝的平乐侯爷居然当众提起他,惊的满身肥肉一抖,连忙噗通一声,又跪下了,口中高声叫起屈来。“陛下,臣与平乐侯素不相识,今晚秋日宴是第一回 见!这、今晚上这事儿,它真不干我的事儿。”

  大司空程怀璟借宽袖遮口,轻笑了一声,把脸转向永安帝,笑得如和风细雨。“陛下,平乐侯怕是酒吃多了,认错了人。”

  永安帝秦肃见是他劝,勉强按捺住暴躁脾气,但仍是把两道煞气浓眉蹙起,也压低了嗓子,没好气地道:“朕管他认错了谁,居然敢闹朕的酒席,这事儿,就得归他错!就他这么个二五不着调的货,月底加冠后就让他滚蛋!”

  程怀璟轻轻地放下宽袖,玉葱般的手指握住酒爵,斟酌了一会儿,挑眉笑了笑。“既如此,也好。”

  “陛下,臣……”可怜的新科状元张玧仍在俯首认错,虽然他也不晓得他错哪了,但态度诚恳老实啊!

  再看那个二五不着调的货郝春!简直没眼看。

  永安帝秦肃从鼻孔里哼哼了一声,鹰眼扫向郝春所在处,把脸色沉下来,故意怒道:“你二人因何事闹腾?”

  陆几酒喝的不多,再则,他酒量本就比郝春好太多!他在永安帝发火的时候就已经停下了,此刻正跪伏在地认错,冷不丁那位该死的平乐侯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这一脚踹的结结实实,愣是把他踢的噗噗往前直溜,一直溜到了玉阶最前头、永安帝与程大司空的眼皮子底下。

  郝春迷蒙着眼,一看,哟呵!自己终于打赢了啊!他得意地叉腰大笑,仰起脸,还不忘向站着的怒发冲冠的永安帝讨赏。“陛、陛下,臣刚才这脚,还是当年在宫里您教的呢!”

  “……”永安帝硬是教他这句噎住,好悬没给气死。他登时怒气蹭蹭蹭当真冲上脑门,大手一拍,案几哗啦啦掀飞大片。“放肆!你给朕跪下!”

  “跪就跪。”郝春满脸老大不情愿地嘀咕了句,一撩衣袍,刷地跪得干脆,膝盖骨在青石地砖上险些砸出俩坑窝。“陛下,臣跪着呢!您、嗝……您有话就说。”

  郝春醉的满脸霞绯,两道与永安帝如出一辙的浓眉此刻染了水墨般,愣是变得柔和,更衬托出他那对儿秋水丹凤眼勾魂摄魄,亮得能汪起一池春水。他说话时下颌微抬,从脖颈到面皮,雪脂般莹润有霞色。

  这二货实在是容色太盛,秾丽的,竟不太像他秦氏皇族子弟了。

  永安帝秦肃一双鹰眼钩子般扎在郝春身上,从他那两道浓眉到少年风流体态,足有三息后,颓然地闭了闭眼,声音低沉。“平乐侯与散骑将军借酒闹事,着,当庭杖责二十,逐出宫掖。从今后若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再踏进宫门半步。”

  这责罚,意料之外的重。

  就连大司空程怀璟都愣了愣,修长手指捏紧白玉爵。“陛下?”

  “朕意已决。”

  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当着百官群臣的面,永安帝秦肃从不曾驳过枕边人。今晚是他第一次不顾程怀璟意思,直接下达了旨意。

  众人皆面面相觑。

  郝春眼尾斜斜地扫了眼陆几,见陆几脸色死人一样惨白,又听见周围众人倒吸气的声音,反倒坦然了。这还是永安帝第一次责罚他!不过,也好,既然当庭杖责,他郝春也就是明确地失去了圣宠。

  一个圣眷不再的人,就不必再小心翼翼地装作纨绔了,这争夺承嗣一事,从此后也再没人会怀疑到他身上。

  “臣,谢恩!”郝春嘴角惯例咧开,扯出抹漫不经心的笑,两粒小虎牙尖尖。“陛下放心,臣这、这就撅起屁股乖乖儿地出门去挨打!”

  郝春又打了个酒嗝,踉跄站起身,原地摇摆了几步。随后如同一条紫衣斑斓却被冻僵的蛇,摇摇晃晃地朝门外游去。

  十二冠玉旒下,永安帝秦肃盯着郝春背影,目光沉沉,脸色也格外不好看。

  陆几也只得惨白着脸谢恩起身,刚站起来,他就被四个精壮的内侍拽住胳膊往外拖。

  竟连郝春那份最后的体面都没。

  半盏茶后,门外廷杖声清晰传入耳,一声声,伴随平乐侯那不怕死的叫嚣声。“再、再重些!哎呀不尽兴!”

  永安帝秦肃霍然踹飞案头凌乱的酒肴,一脸怒容地瞪向四周。

  帝君发怒,群臣皆战战兢兢地跪下了,殿内鸦雀无声。

  “陛下……”大司空程怀璟只得叹了口气,敛起袖口也缓缓起身,抬眉望了眼底下那起子心思莫名的百官,目光落在恭谨低头的安阳王秦典,久久不语。

  不多一会儿陆几挨打的闷哼声也从外头传来,和郝春不一样,陆几是在拼命忍着疼。棍棒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便异常沉闷,几近于刺耳。

  程怀璟只将眼注视着安阳王秦典。

  秦典果然抬头,假意不忍道:“陛下,他二人毕竟是年少,又兼饮了酒,臣可否讨个情面……”

  永安帝秦肃冷笑一声,厉声打断他。“你替他二人讨情面?是单就平乐侯求情,还是要替陆几求情?”

  “陛下,臣、臣不敢!”秦典顿时唬出一身热汗,慌忙又把头低下,再不敢出声。

  永安帝秦肃冷冷地望向阶下一片狼藉,又嗤笑了声。“还有谁要替他们求情?”

  今儿个帝君就连惯常最宠爱的平乐侯郝春都发作了,近日在长安风头正盛的安阳王秦典也自讨没趣,谁还敢再多管闲事?底下百官一个个都跟锯嘴的葫芦似的,只唯恐自己头埋的不够低。一开始惹祸祸端的新科状元郎张玧更是全身抖的筛糠一样,屁股露在外头,嗖嗖冒凉风,眼下连屁都不敢放了。

  永安帝秦肃久久地瞪视底下群臣,咬牙冷笑了声。“今儿个,谁都不许求情,也不许给他们二人用药!这份疼,朕要他们活活地受到出征那日!”

  没人敢接暴怒中的帝君的话茬。

  大司空程怀璟只得又轻声叹了口气,抬眉望着秦肃。“陛下,已过酉时了。”

  那意思,陛下您也该回寝宫安歇了。

  永安帝秦肃倏地转头盯着程怀璟,一双鹰眼内意味不明,凶神恶煞般的脸上染满怒容。三息后,秦肃居然毫不回应,就这样怒冲冲地拂衣而去。

第52章 信

  永安十五年秋日宴上闹的这出就跟长了脚的野草一样,长安城流言纷纷絮絮,竟然连远在江南办案的陈景明都听说了。

  九月底,陈景明正在皱眉掂着手里头那封郝春寄来的信。这厮一向不靠谱,但他没料到这厮居然能不靠谱成这样!在宫中当众挨了廷杖,居然还能在信里嬉皮笑脸地对他道,小爷我一切安好,就盼着十月早点出征。要是小爷我运气好,这次出征西域能活着回来,一回来咱就成亲,你记得洗好屁股等着小爷我宠你啊!

  陈景明气的要骂娘,又想到这厮挨完廷杖后不许敷药,也不晓得躺在自家那张红漆雕花大床上怎样哎哟哎哟地嚎,那句骂娘的话就怎样都骂不出口。

  平乐侯府那张雕花的床在他眼前晃啊晃。帐子顶还吊着只白银镂花的香囊,里头装着那厮最爱熏的沉水香。

  平乐侯郝春,就躺在他眼前哎哟地叫唤,转过脸,可怜兮兮地冲他龇出两颗雪白小虎牙,对他调笑道,小爷我就快出征了,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知道,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

  陈景明捏住信的手指微微发抖。

  这厮是他命里的孽。他毕生自问目下无尘,从不能忍人,他这一辈子活了二十多岁,唯一念着想着、恨不能撕碎了吞吃入腹、又恨不能捧在掌心里拿一支细颈白玉瓶护住的,都是这位平乐侯爷郝春。

  罢了,不过是孽而已。

  陈景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发现那封信居然背面隐隐然有字,他忙不迭翻过来看,却是半句诗句。

  那厮居然也会写诗?

  陈景明薄唇微翘,忍不住仔细地注目去瞧,却只得几个字——玉垒琼楼,踟蹰来年春。

  ……嘶,陈景明不得不从齿缝里溜出道冷气,这句是什么意思?他从未听郝春提过喜爱看花,更不曾在平乐侯府见过有种植的琼花。

  琼花是他那位高居大司空位的恩师程怀璟所爱,帝君为了恩师,特地在长安城广植琼树。每年二三月间,长安城内外琼花沸沸扬扬似雪,就连宫禁内都开满了琼花。

  是了,宫禁内。

  陈景明突然忆起在永安十五年春平乐侯郝春刚回长安不久,他与郝春在宫内撞见,那日玉琼楼外的琼花开得正好,沸沸扬扬的,然后那厮回头望着他笑道,陈御史你且过来,仔细被风吹了……你腰不好。

  琼花指的是宫阙,是长安,是他与他被赐婚后的第一次相遇。

  陈景明突然间动容,眉眼间微微有了颤抖意。这厮……这厮竟然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么?若是他这次出征竟不能活着回京,这封信,会不会就是写给自己的最后一封家书?

  不,他不能忍!

  陈景明倏然起身,焦躁地捏着那封信来回在斗室内踱步。他不能放任这厮独自去西域!西域地界茫茫,此一去,或许三年五载,或许竟就是一生,他怎能忍?

  他必须想个破局的法子。他必须,得赶在这厮出征前先回趟长安城。

  陈景明连忙又坐下来,落笔刷刷地给远在长安城的恩师程怀璟写信,恳请能在郝春出征前先去给他送别。更何况,倘若他没记错的话,郝春那厮就是这几天加冠。

  那厮无父无母,原本就只仗着永安帝宠他,如今圣眷不再,那厮也不晓得有没有兄长父辈给他加簪。

  陈景明写的时候并不及细想,待他刷刷写完,嘶地倒抽了口凉气。秋月的江南湿寒雨重,他又是扮作个科举无门四处投奔府衙想给人做个幕僚的穷书生,只穿了件单衣,眼下这份凉意从纸面直奔脸面,甚至将他的心都吹得透凉。

  是了,郝春那厮向来要脸,又爱热闹,要是能在长安城举办加冠礼,没理由通篇不提!

  郝春不提,恩师也没信来。自打恩师与陛下微服回京后,恩师每隔两三日必定有个口讯或是让暗卫送信来,可最近半个月毫无消息。按日子推算,可不就是与郝春大闹新科状元秋日宴的日子相符?

  郝春与陆几闹了秋日宴,惹恼了陛下,就连恩师……怕也是恼了。

  陈景明坐立难安,起身又把那份写给大司空程怀璟的信揉作一团,想了想,又摊开仔细看了遍。冷玉般的脸皮青白不定,一双点漆眸微微垂着,总拿不定主意。

  “君先生?”

  外头传来拍门声。

  陈景明忙将那封揉烂了的信揣入怀里,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个伶俐小厮,笑嘻嘻地捧着食盒对他道:“我家夫人听说君先生兰草画的好,可巧今儿个府里兰花开了,想请君先生过去画一幅,将来也好裱起来挂小公子们的书房。”

  陈景明扮作个投靠无门的穷书生,就得有个穷书生模样,玉山一样的眉目遮了大半,低垂着头,拢袖一副寒碜相。“难为府上夫人还记挂着某,可否容某稍微收拾一下,这就……”

  “哎?夫人唤你,你还墨迹什么?”那小厮不屑地嗤笑了声,嘭地将手上食盒扔到陈景明怀里。“咱夫人说了,这个点,怕君先生尚未来得及吃饭,特地让我给你带了几碟点心。待会儿君先生你在马车内赶紧儿地吃,须不得误了咱夫人与节度使夫人赏花的时辰。”

  陈景明不动声色地抱紧了食盒,假意装作一脸愕然。“节度使夫人也在?”

  那小厮傲然地挺起胸脯,得意地炫耀道:“节度使家的小姐正在与咱府上的大公子议亲,那可不得常来常往?”

  陈景明立即点头,赞了句。“该是府上荣华!竟连节度使都在与贵府议亲,可见府台大人高升指日可待。”

  小厮笑了一声,又催他。“君先生,咱这就走吧?”

  都话赶话说到这份上了,陈景明不得不走。他怀里抱着个食盒,点头哈腰地装作一脸荣幸,临出门前,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个被他团成一堆的书案。又想了一念,被他揣在怀里的写给恩师想替郝春求情的信。

  千言万语,在江南道逼仄的马车内,都化作了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