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奉旨搅基 第59章

作者:唐不弃 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强强 穿越重生

  那倒是。

  众人皆彻底信了他,重又灰头土脸地爬上山崖,找到各自的马,抖擞精神继续往郝春说的那座丁谷寺去。

  **

  亥初。

  陈景明在帅帐内久候郝春不至,忧虑这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但是再一想,他又疑心郝春这厮就是不服气被压,借口哨探,跑了。

  帐内烛火通明,陈景明静静地坐在案头前,手握书卷。一双点漆眸落在书页上,字个个都认得,就是读不下去,心思跟着帐外的风雪飘出去很远。眼前一会儿是昨夜旖旎,一会儿又是那厮秾丽眉眼,奇异的是,他眼前出现次数更多的,是与那厮的第一次初遇。

  永安十年夏郝春一袭紫衣冒雨冲入伏龙寺,那夜暴雨黑天,廊下有人提着马灯立在那里拍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骂他。然后郝春那厮大剌剌地迎面闯进了他视线,紫衣叫雨淋的透湿,黑纱额罩下眉目清俊,丹凤眼雪亮。

  “君寒,”郝春滚鞍下马,执着乌黑马鞭走到他身前,笑嘻嘻地调笑。“你且伺候小爷沐浴更衣。”

  那会儿他拿字充名骗了那厮,那厮位尊爵高,莫名其妙被他个寒门穷书生骗了,居然也不甚恼。再后来在长安西市胡肆内撞破了他撒谎,也不过就略争执了几句,也就过去了。

  在长安西市胡肆内,那厮第一次亲他。

  呵!

  陈景明忍不住勾唇轻轻地笑了一声,垂下眼,手握着书卷渐渐地有些倦。那厮总是这样的,看似张牙舞爪,其实心地软的很,只须稍微哄一哄,立刻就能扬眉笑得精神——两粒小虎牙微露,秋水丹凤眼内便俱是他陈景明的倒影。

  待那厮这趟回营,须好好哄一哄他。

  **

  第二日,卯正。陈景明裹着银狐裘在陆几帐外徘徊。他先前与陆几拼酒时话里话外都带了刺儿,如今郝春不见了,他思来想去,还是只得去寻陆几。最多脸皮不要了!

  陈景明鼓足勇气走到陆几帐前,对那守卫道:“有官事相商,劳烦……”

  他话还没说完,里头传来陆几喜怒难辨的一声。“陈大人请进!”

  陈景明立即撩衣进去。

  陆几正在帐内埋头于文案,头都没抬。陈景明略拱了拱手,便直奔主题。“不知陆监军可有侯爷消息?”

  陆几刷刷地勾勒出最后几个字,从案头拿起官印盖了戳,又掀起轻薄的信笺凑到唇边吹了吹,对于陈景明的提问丝毫没有回应。过了足有四五息,陆几约莫着纸上新墨干了,这才撩起眼皮扫了眼陈景明,放下书简,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勾唇笑了笑。“陈大人不提,本官倒忘了,陈大人与平乐侯爷是御赐的夫夫啊!昨儿个夜里……你俩洞房了吧?”

  陈景明:……

  他入帐就被陆几晾成了条咸鱼,现在又拿他和郝春洞房的事儿来刺探。呵,凭什么!

  陈景明气的脸皮发白,一对儿点漆眸内怒火熊熊,过了三息,勉强昂起下颌,寒声道:“陆大人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几靠坐在椅内望他,带着点讥讽的笑。“嗯,你二人情浓,所以陈大人心心念念都是那位平乐侯,本官能了解,也很同情陈大人。可惜……”

  陆几故意欲言又止,久久地凝视陈景明愤怒的模样,似乎在恶意地赏玩一件玉器,以便抬手打碎它。良久,他阴郁地,又笑了一声。“可惜啊陈大人,徇私情可是御史台大忌!陈大人莫不是忘了,你此趟从长安城过来,只是负责督粮?”

  “督粮官便问不得兵事?”陈景明回以冷笑。“主帅不见了,军心不稳,可至今陆监军都未曾说过片言只语,难道这不是监军不力?”

  陆几当场阴沉着脸,揭起案头那张信笺,话语里饱含讥讽。“监军不力?主帅私自跑了,难道陈大人的意思竟然是怪本官没亲自去寻他?”

  “难道不应该去寻他?”陈景明捏紧拳头,厉声质问。

  “呵,呵呵呵!”陆几冷笑了几声,当着陈景明的面将那封书简滴红蜡封缄。红蜡融在陆几两支自幼握笔墨的修长手指,烫的很。“不瞒陈大人说,本官正在写参奏平乐侯的密信。平乐侯爷这次哨探失败,反倒打草惊蛇,本官已连飞三封奏章,参平乐侯郝春贻误军机。”

  陈景明倒抽了口冷气,玉般眉目都动了,许久后不敢置信地扬眉瞪着陆几。“陆大人,你存心要置他于死地?!”

  陆几指尖捏住那封已封好缄的密信,唇角阴郁地下撇,没正面答他这句,冷冷道:“陈大人既然一定要过问兵事,本官就也奉劝陈大人一句,此处前后车师国与、楼兰、突厥人混杂,我应天军士皆来自中原,不擅抵严寒、不擅铁骑行于沙漠。平乐侯此次深入敌军腹地,一心只想冒险立功,乃兵家大忌。”

  成套的官话砸下来,各个字儿都能砸死人。

  陈景明直勾勾瞪着陆几,攥拳冷笑道:“陆监军何必说话如此繁琐。你我心知肚明,你,就是要杀他!”

  陆几也回瞪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鼻息声突然不稳,脸皮越发白里透青,阴郁的厉害。许久后,又冷笑了一声。“看来本官还得再写封折子,参督粮官陈大人你徇私,一不懂兵法二身不在其位,却妄议三军。”

  “……你!”

  陆几却再不搭理他,直接起身,提高音量朝帐外叫了声。“送客!”

  几个牙将与陆几的贴身仆僮一道进来,围着陈景明。

  “陈大人,请回。”

  陈景明环顾四周,惊觉这趟来,他一无人手二无凭恃,竟连前次去江南道道不如。若是硬要与陆几硬扛,指不定就能被这家伙下令给扔出去。

  陈景明又捏了捏拳,一双点漆眸不甘地瞪着陆几,冷冷地哼了声。“陆监军,这世上可不止你一人会写折子。”

  “本官知道你是御史台出身,”陆几唇角下撇,似笑非笑。“陈大人若是觉得不满,随时可以参本官。”

  话都说绝了,再留下去,也不过就是与陆几大吵一架。

  吵架并不能救郝春。

  陈景明强压下心头不安,冷着脸,拂袖出了陆几的营帐。

  自这次不欢而散后,陆几再不来兜搭陈景明。他想要打探郝春消息,便只能一趟趟地撩衣往营地里溜达。平乐侯爷兼主帅征西骠骑大将军郝春下落不明,三军皆不知晓其中秘辛,陆几对将士们的解释只有一句话,还是姗姗来迟的几个字——侯爷循例哨探。

  这一探,能探个几日夜?

  陈景明自然不信。

  第四日,陈景明心中那股不安越发地浓,不知不觉,竟然一日内去了军营七回。军士们看见又是他,话里话外都多了点戏谑的笑。

  这第七趟,他刚到军营西门口,就听见四周大片哄笑声。

  “瞧,快瞧!那位又来了。”

  “咱侯爷不过是两日没回来,看把陈大人给急的!”

  还有个不怕死的军士在他身后大声吼了句。“陈大人,你要实在忍不得,找咱哥几个也行啊!”

  陈景明倏然回头,人群中都是一模一样的应天铁甲,竟找不出敢调戏他的那个军士。目光所及处,人人嘴角都挂着一样的秘不可言的笑,人人心底都拿他不当回事儿。

  历来文官入军营,就像是羊羔入了狼窝。郝春先前也瞧他这个文官不起。

  陈景明抿唇静静地望着一排排散落在营地里的应天军士,他什么也没说,但他的目光森寒,目光扫过的地方,那处笑声便渐渐地止歇。他披着银狐裘站在高处,绯色官袍猎猎,冷玉般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有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睛注视着众人。他一直等,直等到哄笑声停止、营地内一片死寂,等到野地里风灌着沙子呼呼地打得人脸皮生疼。

  “主将不在,大营内居然无人去寻找。”陈景明静静地垂眼望着下面众将士,话语声不高,却能让每个人都听见,森冷得仿佛他是个自带寒雪的人。“亏你们还是我应天的兵!”

  距离他最近的是几个牙将,闻言不是滋味地龇牙打了个哈哈。

  “陈大人有所不知,侯爷他惯爱自家行动。这事儿吧,不是咱不想去找,是侯爷他不爱让人跟着。”

  “就是,这也不是头一回了。谁不知道咱侯爷是个抢起军功来不要命的!”

  “就是就是……”

  陈景明眼皮撩起,一个个逐个地扫过说话这几位牙将的脸,薄唇微勾,竟然笑了笑。“尔等,报上名来。”

  几个牙将都怔了怔,随后下意识恼羞成怒,对着他狂吼道:

  “你是什么人,老子爱咋说话就连那俩乳臭未干的小子都管不着,偏你屁事儿多!”

  “你不过一个督粮的,报名字又咋地?”

  “嗯,我不过一个督粮的。”陈景明拢了拢银狐裘领口,静静地望着最后说话那个牙将。“那你为何不敢报姓名?”

  “……放、放屁,谁说老子不敢报。”

  陈景明依然一动不动地注视那人,目光跟钉子一样锥心入骨。

  那个牙将畏惧地避开他视线,身子往旁人身后躲,嘴里还兀自叫嚣不休。“嘿,和你个娘们似的东西没法讲理。”

  陈景明薄唇翘起的弧度略高了一分,声音清凌凌。“娘们儿?”

  满京城就没人敢拿他开玩笑。他是应天改制后的第一位寒门状元郎,自从供职御史台办了几次差后,朝官们暗中都呼他作冷面阎王。呵,他可不是浪得虚名。

  陈景明又静静地候了三息,勾唇淡笑道:“若今日无人说出他姓名,本官便只得都记下来,就说,西域军中……”他顿了顿,刻意又将唇角翘起一分,简直堪称笑得愉快了。“在陆监军的监管下,主帅丢了,三军却只忙着调戏于本官。”

  “嘶……”

  台下大片吸气声,随后窃窃私语声如同野草曼生。

  “主帅丢了?难道侯爷不是去探哨?”

  “可陆监军说……”

  陈景明见风已经成功放出去、狠话也撂完了,便再不做片刻停留,银色狐裘一甩,转身就走。

  今日拿监军不力做个筏子,且看他陆几怎么圆场!

  未时三刻,陆几裹着一身寒气打马闯过郝春帅帐前,竟毫不回头。陈景明听见马鸣声,匆匆掀开帘子走出去,见陆几一身戎装腰间挎着弓刀,煌煌世家子装束,显然刚出营回来。

  “陆大人!”陈景明忙匆匆唤住他。

  陆几人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望了他一眼,阴郁地笑了声。“陈大人不是正在写参本官的折子?怎地有空出来,折子写完了?”

  陈景明抬手攀住缰绳,薄唇微抿。“平乐侯失踪已是第四日,不知陆监军如何打算?”

  “如何打算?”陆几没好气地从鼻孔里冷哼一声。“陈大人是不是对本官有什么误会?”

  陆几挑眉笑得阴郁极了,原本清俊的脸笼在铁甲银盔下,莫名泛起寒气。“你我同为朝廷命官,本官奉旨督战,职责在身,不得不尽心尽力。平乐侯此番私自出去哨探,结果却一去不回,反倒引起了车师国与乌突人今日联手前来我营前叫阵,说是咱们这位平乐侯掳了他们的大将。平乐侯爷不在,本官对他那边的战事一无所知,这些……难道本官不该秉公上奏朝廷吗?”

  陈景明怒不可遏,官袍袖底拳头拼命攥紧,冷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侯爷失踪,难道当务之急不该是先派兵去寻找侯爷吗?”

  “本官忙的很。”陆几唇角下撇,勒住马头原地转了个圈,俯视陈景明。“派兵?陈大人以为这营内的兵,都姓郝不成?”

  这句话实在阴险。郝春身上流着秦氏皇族的血,又备受永安帝宠爱,倘若他要争皇嗣之位,说不定,还真没安阳王秦典什么事儿。

  陈景明想起在长安平乐侯府的王老内侍曾告诫过他,说侯爷这位置身份,如同被人架在火上烤。不成,他不能给郝春添麻烦。于是他直勾勾瞪着陆几,手指叫缰绳勒得几乎出血也不肯让开。“陆监军,你我皆知道在这片沙漠失踪意味着什么。”

  “哦?意味着什么?”陆几微笑着望他,下眼圈发黑,让他原本清俊的脸现在看起来也格外阴冷。

  陈景明望着他,一字一句地、沉沉地道:“意味着,死。”

  “便是死,又如何?”没想到陆几居然挑眉笑了声,话语里听不出喜怒。“大丈夫,本就该马革裹尸还。”

  ……嘶!

  陈景明怒目捏指,指间内缰绳几乎将他修长指尖勒出血来。他站在军营外仰头瞪着马背上的陆几,不敢置信、又不能不信,寒声道:“你敢杀他?”

  陆几这次没有答他,俯身,居高临下地凝视他。

  不知过了多久,陆几胯. 下战马不安地踱步,从粗大鼻孔内喷出两道白气。寒冷日头照在陆几银甲铁胄,他腰间挎的刀也反射出粼粼冷光。

  陆几终于开口。

  “是。”

  他竟直言不讳地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景明(垂目勾唇,微微笑):须好好哄一哄他。

  郝春:艹小爷我屁股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