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书坊 第64章

作者:洋葱怪 标签: 系统 种田 穿越重生

状元宅的草木一片颓败,不复李釉娘在时看顾的精神,不过秋天也都过了,冬天到处是凋敝之色,大雪盖一盖哪里都差不多。

“哎呀!”梁庆正在东张西望,突然被绊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寻找的人,就在地下蹲着呢!

“郑九畴?”梁庆跳开一步,抚了抚胸口,“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郑九畴站了起来,懒洋洋地往屋子里走,也不搭腔,好像没看见梁庆一样。

梁庆急忙跟上来,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在郑九畴眼前晃了晃:“你的稿酬,不要了?”

“嗯?”郑九畴这才睁眼看了梁庆一眼,从他手中抽出银票,揣进袖子里。

“我还以为你冻傻了呢,拿钱还挺快的,怎么,不跟我算账了?”梁庆穷追不舍地逼着他说话。

俩人走进屋里,郑九畴往榻上一仰,跟个死人似的,躺了一会儿,才说:“宋凌霄为什么不去书坊了?他在干什么?”

梁庆一怔,敢情这位爷还惦记着宋凌霄呢,他还以为俩人已经撕破了脸,这会子正处于不共戴天的状态之下。

“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梁庆自己找了个舒服位置坐下,“你说说,你这书卖的正好,干嘛搞这么一出,有什么话不能说开,要和宋凌霄怼上,你真当他是吃素的?唉,如今这《金樽雪》停止销售了,我比你还心疼!”

梁庆好不容易铺的渠道,卖的正欢,那边宋凌霄通知他,别卖了,解约了,就地销毁。

梁庆要吐血,他在前面冲锋陷阵,马上就要直捣黄龙,结果后面发来十二道金牌,让他立刻班师回朝,这谁能忍?

以梁庆的性子,就地销毁是不可能的,他又清了把库存,才给宋凌霄回话,说是刚看见,货都出去了,他也要不回来,后面就停了。

于是,梁庆又给郑九畴结了一笔稿酬。

稿酬事小,他是借着这个事儿来看看郑九畴又在做什么死,顺便劝一劝这位文豪,别想不开,咱们生意照做,有什么不满他梁庆可以出面说和。

“梁老板……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死人郑九畴嘶哑着嗓子,像是几天没喝过水了一样。

“你问,你尽管问,我言无不尽。”梁庆自己动手,点起小火炉,烧起热水,给郑九畴和他自己各添了一杯。

郑九畴坐起来,眼睛红红的,注视着梁庆:“五五分成,真的很过分吗?书是我写的,我为什么不能五五分成?”

“真的很过分。”梁庆说,“我都懒得跟你解释的那种过分。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事儿差点跟宋凌霄翻脸,他那个奸商对谁都奸,就对作者好的不行,要不是我不会写书——今天也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郑九畴的眉毛耷拉下来了,就像一个“八”字。

他沉默了一会儿,自己咕哝道:“那也挺好的。没有我这种不懂事的作者在他面前气他……他应该挺高兴的吧。”

“那你可猜错了,”梁庆撇撇嘴,“我前些天去找他,结果吃了个闭门羹,我问过掌柜,才知道——”

“才知道什么?”郑九畴盯着他看,凌霄书坊一直不开门,这件事郑九畴也觉得很奇怪,宋凌霄一向兢兢业业,就算停了《金樽雪》的销售,他也不会一直让书坊处于关门的状态。

“才知道他……唉,你真想知道吗?”梁庆摇了摇头,一脸沉痛道,“他收到你的解约书以后,旧伤复发,当时就吐血三升,晕倒在地,差点就、就……”

远在紫檀木大床上的宋凌霄打了个喷嚏,明明是大好的晴天,为什么他总觉得阴风阵阵,仿佛有人在背后胡乱编排他。

“吐……吐血?”郑九畴的脸色刷地白了,一个翻身下了榻,踉跄扑到梁庆跟前,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颤声问,“为什么会吐血?他还那么年轻,娇生惯养长大的,会有什么病根?”

“哦,你不知道啊,他有寒症,不能受凉,一受凉就会激发肺病,随身带着救命的药呢。”梁庆轻描淡写地说,心中道,吐血是没有吐血,但是晕厥是真的,吓死你个白眼狼!让你再气我们宋老板!

梁庆倒是没有那么心疼宋凌霄,只是他有点不服气,从来只有宋凌霄气他,在智商方面把他压得死死的。现在来了个蠢蛋,竟然把宋凌霄给气晕了,你说这是什么事儿,梁庆都没有这个待遇,梁庆不服!

郑九畴听在耳中,唯有“寒症”二字。

明明不能受凉,却还为了他落水,落水起来也丝毫没有责怪他,还说“这是我新交的朋友,郑九畴”。

宋凌霄!你就是这样交朋友的吗?你有几条命给你交朋友?

你这样……值得吗?

“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家在哪里?我、我……”郑九畴起来就要往外奔。

梁庆赶紧拉住他:“他家不是你能去的地方,我劝你啊,如果真的心疼他,就别再气他了,他身子弱,又逞强,遭不住你这年轻力壮的折腾。”

“我……”郑九畴惭愧到无以复加,“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样了,我看一眼就行……”

“他有贵人护着,你倒是不用太过担心,那位陈家的公子啊,叫了灵芝堂的名医给他看诊,是随叫随到呢,现在说是没什么事儿了。”梁庆说道。

郑九畴想起了那天比他还快跳下水的玄衣少年,想到那玄衣少年随随便便就征用了达官显贵的府邸给他们洗澡更衣,原来不是为了显摆贵人气度,而是为了……宋凌霄的寒症。

此前一切看起来浮夸的细节,突然都对上了,说得通了,用昂贵的羊皮给宋凌霄擦头发,专程载他们去洗热水澡,出来时唯独有宋凌霄多加了一件厚厚的羊皮袄。

原来他有贵人护着呢。

不知道怎么的,郑九畴忽然心宽了一些,幸好宋凌霄还有人护着,否则,以他那样的性子,势必不能长久。

“既然没什么事了,为什么不回书坊?”郑九畴问道。

梁庆发现郑九畴有时候还挺有心的,不知是不是成长了些,他笑着说道:“没什么大事,不过还不能下床,家里几个人盯得紧呢,尤其是他那个爹——”

宋凌霄送回宋府当晚,宋郢发了脾气,当即叫出几个宋凌霄从来没见过的暗卫,叫他们立刻去邓绮那领罚,新换一拨人过来。

宋凌霄这时候才知道,宋郢之所以对自己的动向这么了解,不是因为什么缇卫情报网络,而是因为,他爹派了一堆保镖成天看着他。

宋凌霄心里抖了抖,想着自己明面上跟宋郢承诺的事儿,扭头就违背承诺甩开膀子一通操作,比如陈燧这件事,当面说着是知道了不来往嗯嗯,等他爹一走,他就开始跟陈燧吹牛打屁勾肩搭背无所不为。

他爹还能绷住慈父面孔,没有抄起大棒来家法伺候他这个不孝子,实在是涵养过人。

不过,多半是整日收到一些逆子胡作非为的消息,宋郢对宋凌霄的交友情况已经麻了。

因此,陈燧天天放学不请自来,也没有遭到宋郢的抵制,甚至宋郢还吩咐厨房多准备点好吃的,别怠慢了王爷。

也是,这多半就是成年人的处事方式吧。

度过了一个礼拜无聊的卧床休息期,宋凌霄终于从“虚弱”状态中恢复过来,可以下地乱跑了,上厕所也不用扶着墙去了,健康真好!

按照约定,宋凌霄要答谢补习小组的成员,还有场外指导云澜,带他们一起去城南郊外景山湖玩一趟。

他们把时间定在了大年二十九,这个时间点龙头香也准备起来了,可以看个热闹,据说晚上湖上还有灯火表演,白天玩完,晚上看看表演,宋郢破例让宋凌霄晚于宵禁回家,他们可以玩个尽兴。待到三十那一天,就是要各自回去和家人团聚了,下一次再见,就是新的一年。

定好了令人期待的游玩时间,接下来,就是把眼前的工作处理完。

宋凌霄又去了一趟书坊,约见梁庆,跟他结算这一年的销售情况,顺便规划一下明年的出书计划。

当然,这个出书计划嘛……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宋凌霄也不知道明年会有怎样的际遇,春闱过去之后,举业书就没有那么好卖了,他们的重点会转移到通俗小说上,目前……还一个作者都没有。

宋凌霄抓了抓脑袋,他觉得自己有变秃的趋势。

“你有什么想法吗?”作为领导,黔驴技穷时的套词出现了。

梁庆笑道:“不满你说,我是有一点想法的。”

宋凌霄亦笑道:“除了《我在青楼那些年》之外呢?”

梁庆故作不悦:“那就没了。——咱们能不开玩笑吗?我说正经的,你手头有靠谱的作者吗?”

“有倒是有,就是……”宋凌霄想到了尚大海,“太过超前了。”

“害,那不就是没有,我这儿正好有一个靠谱作者,你要不考虑考虑?”梁庆神神秘秘道。

“你有靠谱作者?”宋凌霄诧异。

“是啊,楼里的姑娘都爱他,不要钱也愿意叫他陪呢。”梁庆道,“而且他荤素不忌,男女皆可,老少咸宜,阅人无数,现在手上就有一个现成的本子。”

“是春宫图吗?”宋凌霄认真地问。

“没有图。”梁庆道,“只有春宫。”

“下一个。”宋凌霄心想,自己实在是饥不择食了,就不该对梁庆抱有希望。

“你怎么歧视春宫写手呢?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眼看梁庆又要胡搅蛮缠下去,宋凌霄伸了个懒腰,说自己要回家去了。

“还有一个,”梁庆拉住宋凌霄,“老熟人,兰之洛。”

宋凌霄一怔,笑起来:“都解约了,说他干什么,没来由的心烦。”

这话说完,屋里静了静,宋凌霄若有所觉地向门前看去,就见一个戴着席帽的男人站在门口。

男人的目光似乎透过了席帽的垂沿,正注视着堂中,见宋凌霄转过头来,男人身形稍倾,向他行了一礼,随即退了出去。

宋凌霄愕然,疑惑地看向梁庆:“这是……”

“兰之洛!”梁庆兴奋道。

“他为什么又把席帽戴上了?为什么不进来?”

“他说没脸见你。”梁庆兴奋地回答。

“你兴奋什么?”宋凌霄忍不住问。

事情急转直下,他还有点没回过神,按照周长天的说法,郑九畴应该去和清流书坊签约了啊,为什么又出现在凌霄书坊门口?

“是我劝回来的,必须给我记一大功。”梁庆挺了挺胸,得意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说回头。

梁庆当日和郑九畴聊到他们解约当日发生的事情,郑九畴请求梁庆跟他原原本本地说一遍,梁庆就添油加醋了一番把他从掌柜那听来的经过说了一遍,实际上掌柜也是添油加醋跟梁庆吐槽了一番,于是,这个事件经过两次转述,到了郑九畴耳朵里,已经添加了两倍的油和醋。

郑九畴听完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就在梁庆以为他是不是睁着眼睛睡着了的时候,郑九畴说:“我不知道……对不起,是我大错特错了。”

梁庆见气氛到位,便煽动郑九畴去给宋凌霄道歉,请他原谅,然后再把什么解约书就地销毁,继续合作。

郑九畴却没答应,他说:“我没脸去求宋公子。也许,宋公子见不到我,还能开心一点,我现在只希望宋公子能快点康复。”

这个话题就僵死在这了。

本来梁庆说到这,也就没话可说了,书生一旦钻进牛角尖,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但是,郑九畴却给了梁庆一个机会,郑九畴问:“釉娘……还在绣楼里么?”

梁庆顿时警惕起来:“这不关你的事儿吧。”

他好不容易盼回来的摇钱树,可不能为了郑九畴又给弄没了,要知道郑九畴虽然也是摇钱树,却是种在外头的野生摇钱树,统共也就能给梁庆摇个几千两银子,李釉娘可是家里用银子养大的摇钱树,随便掉下来点毛毛雨都是成百上千,满金楼台柱子可不是白叫的。

虽然吧,最近这个台柱子脾气有点拧巴,只偶尔出台弹弹琴,人也不见,领了钱就走,不过她出台的时候,还是人气最旺的。

“你……能跟我讲讲釉娘的身世吗?”郑九畴问道。

“这……”梁庆犯了难,“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今年刚来的,李釉娘的身世错综复杂,不是一个老鸨子能说得清的,光是转手卖她的人牙子,我这儿能查到的记录,都有七八个。”

“为什么?”郑九畴的脸色又变白了,“她……不是应该很招人喜欢吗?”

虽然,对于一个将来注定要成为妓女的女孩子来说,招人喜欢不是什么好事。

“我也觉得奇怪,所以问了问洒金河街上年岁最长的老妓,她经历的事情多,虽然大部分都记不清了,不过对李釉娘却是有点印象的。”梁庆回忆道,“李釉娘小时候总是哭丧着一张脸,从来不笑,每次人牙子要卖她,她都摆出那副丧门星的表情,自然没人想买,人牙子打了她很多次,也没教会她笑。”

郑九畴心中猛地一揪,不知怎么,想到了那个小丫头厌厌。

“还好她聪明,长大了些,弹得一手好琴,有个极厉害的鸨母便把她买了去,一共花了一两银子。鸨母想着奇货可居,把她养到能接客的年纪,打扮成千金小姐的模样,安置在深宅大院里。千金小姐么,不苟言笑也是正常的,看不出破绽。”梁庆说道。

郑九畴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已然攥紧了拳头,因为太过用力,关节上的皮肤紧绷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