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诏狱看大门 第213章

作者:雁过寒潭 标签: 平步青云 美食 穿越重生

  万贞儿闻言,急忙转身挥退了正要进来收拾地上一片狼藉的宫女和内侍们。

  “陛下,您要保重身体,不能因为这些人而气坏了身子。”

  万贞儿抬手将朱见深扶回了寝殿,躺在小榻上,并吩咐宫女绞湿一块巾帕,盖在朱见深头疼欲裂的脑门上。

  “成化四年,这些大臣们把朕逼到什么程度,万侍长还记得么?”

  朱见深一手捂着脑袋,痛苦地说道。

  万贞儿为难地点了点头。

  那一年的六月二十四日,钱太后薨逝。

  周太后执意要违背先帝“皇后钱氏名位素定,当尽孝以终天年,皇后它日寿终,宜同朕合葬”(注释3)的遗言。

  执意将身为嫡妻的钱太后另外葬在别处。

  至于天寿山的裕陵,则必须按照皇帝与皇后同葬的规格,待她百年之后,与大行皇帝朱祁镇同穴。

  周太后上一次类似的举动,是在朱祁镇驾崩后,阻止内阁大臣给钱太后上尊号,只允许他们给自己上。

  这样以庶凌嫡,动摇祖制的做法,自然又受到了百官的反弹。

  之后经过礼部的商议,决定将陵墓的样式改为三人同穴,以此作为转圜。

  谁知道周太后还是不依不饶,几次寻死觅活,将朱见深逼得狼狈不堪。

  而外朝的百官在得不到回应后,于当年的七月初一,在文华殿门外,以礼部为首的官员,集合数百名在京的官员,“哭谏”朱见深。

  此举虽然没有打动朱见深,却着实吓坏了周太后。

  这老太太也就对着儿子和一众儿媳妇作威作福,面对百官的压力,则直接放下了她太后的架子,逃回了仁寿宫,也同意了三人合葬的提议。

  虽然此事最终得到了解决,不过这根刺,从此就扎在了朱见深的心上。

  朕,大明朝的皇帝,被百官给要挟了。

  这么多年来,朱见深已经将这件事情当做了他人生中的一大屈辱——这些朝臣们,只要互相串联,就可以撼动皇权,逼迫皇帝——这难道不可怕么?

  若朕是太祖爷爷,是太宗爷爷,宣宗爷爷那样的强人,他们还敢么?别说几百人哭谏,哪怕是几千人哭谏又如何?

  而如今,他曾经最厌恶的一幕,又发生了。

  只是这次参与的不只是朝臣百官那么简单了。

  “怀恩伴伴……”

  朱见深恨恨地念道。

  “臣妾保证,怀恩他即便是做错了,但也是出于一片忠心。怀恩他不可能背叛陛下。”

  万贞儿急忙跪下为怀恩求情。

  朱见深一把扯下搭在额头上的丝帕,眯起眼睛,“朕念在他从小跟朕一起长大的人情上,朕不追究他……”

  说着,朱见深闭上眼睛。

  “但是那些外朝的大臣……朕要一个个地对付。”

  万贞儿低下头。

  她从小在孙太后教养下长大,知道后妃不得干政的祖训,不能多说些什么。

  “叫汪直和小郎舅来……”

  朱见深直起身子,“西厂可以关。但是案子,还要接着查。”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明宪宗实录卷165》注释2:《明宪宗实录卷166》

  注释3:《明英宗实录卷361》

第100章 帝王之怒

  翌日,西厂被革的消息传遍朝野。

  举朝上下一片欢腾,大臣们弹冠相庆,祝贺这一场难得的胜利。

  而汪直前一晚从“星海汇”出来后,就被覃昌带回宫内,得到了来自朱见深和万贞儿的亲自安慰。

  所以汪直看到这些大臣们为了他一个小小“宦官”丢了官职就如此失态,心里非但不委屈了,还隐隐带着些看好戏的心态。

  昨日他听过杨休羡的分析,知道这事儿恐怕只是个发端。之后发生的,才是牵扯到前朝大事。

  他们怕是忘了“宦官”最重要的不是在官场上爬到哪个位置,而是在陛下和娘娘的心里,处在什么样的位子上。

  果然,这边外朝大臣们还没有庆祝完毕。

  内廷里,陛下传旨,革去了黄赐和陈祖生司礼监太监的职务,将他们贬到南京去了。

  皇帝最恨的就是身为内廷的内侍,明明只应该有皇帝一个主子,却和外朝的臣子们勾勾搭搭。他碍于发小之情,和万贞儿的面子,不去动怀恩。难道还动不了小小的黄赐么?

  而且这个黄赐,也是福建人,和杨华还是同乡。之前他那么多年都在东宫伺候,无声无息的,如今为了杨家跳出来,说他和杨家没有利益瓜葛,朱见深怎么会相信?

  朱见深不但贬了黄赐,还将与他交好的一干内侍们全部都贬到地方上去了。

  司礼监的内侍们撤换过半,怀恩本人虽然没有受到朱见深的训斥,但是这次明显的敲打,也让他认清了自己的位置。

  如果此时,有人将内廷中发生的巨变,告知这些沉浸在欢乐中的朝臣,尤其是内阁的阁老们的话,想必他们也应该对自己的将来有所警惕。

  可惜,皇帝此举,摆明了就是在敲打企图和外朝交好的内侍们,因而无人敢向外朝传递这个即将导致朝廷巨变的大消息。

  一直到了将近二十天之后,这场弹劾事件的幕后发起人,兵部尚书尚忠从手下的人那里得知,西厂虽然被裁撤了。但是汪直日日前往锦衣卫衙门,带着万大人拨给他的人马,继续追查京内的各项异动,并且直接呈报给皇帝陛下,与之前西厂在的时候无甚区别。

  西厂名亡实存,甚至因为“名亡”,连个想要绊倒的对象都找不到了。

  “我听说,项大人今早对陛下告病了,这几天都不上朝。还上了折子,想要回家养老。”

  锦衣卫衙门的膳堂外头,万达和汪直各自躺在一张躺椅上。

  万达扇着大蒲扇,看着葡萄架上垂下来的黑色大葡萄,侧过脸对着汪直说道。

  “恩,折子被陛下留中了。陛下应该不准吧。”

  汪直啃着冰镇过的雪梨,无所谓地说道。

  毕竟项大人才五十六岁,还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呢。说什么养老,实在也太早了些。

  而且陛下仁义,讲情分,喜欢留用老臣。之前御马监的刘太监一把年纪了,马都上不了了,皇帝还想留着他呢。

  “我可是听说,以前项大人曾经为难过你呐。”

  万达用一只胳膊把自己支棱起来,八卦地问道,“据说他曾经当街羞辱过你。你想要向他请安,结果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直接走了,有没有这回事儿啊?”

  “是有这事儿,不过都好多年前了。我也没放在心上。”

  汪直啃完梨子,站起来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手。

  “我毕竟是‘宦官’嘛。人家爱惜羽毛,不待见我,可以理解。”

  “就是,就是,他们连我也不待见。不就是因为我是‘外戚’嘛。”

  万达也满不在乎地说着。

  阿直长大了,也越来越像他爹汪正了。

  在万达的记忆里,汪正可是胸襟广阔的男人,不然也不会把孩子交付给自己了。

  “可是……恐怕那些朝臣们不会这么想。”

  看着汪直走进膳堂,给他去取点心,万达担心地说道。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成化七年的时候,当年的太常寺卿兼翰林院侍读孙贤曾经上奏,第一次请立当时还只有两岁的朱佑极为太子。

  为了表示自己请立储君并非出于个人利益的考量,而是一心为公。孙贤同时将请立太子的奏折和他请求告老的奏折一并呈上。

  结果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朱见深识破了他欲擒故纵的把戏,批准他告老还乡。

  至于立太子的事情,直接被皇帝忽视了。

  这孙贤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止想要当太子太傅的路子被断了,连官都丢了。灰溜溜地回到老家后,没几年就抑郁而亡。

  最让他郁闷的是,在他启程离京的路途上,就收到了皇帝在十一月里立了朱佑极为太子的消息。

  虽然一个月后,太子就夭折,不过也是真的把这位孙大人给气恼的够呛就是了。

  自己的这位好姐夫,对付起故意拿乔的老臣来,可是半点都不客气的。

  再说情分什么的。

  说起来,孙贤还曾经做过陛下的老师呢……

  万达正摇头叹气,就看到杨休羡带着高会和邱子晋,几人都是一脸严肃地走进了后院来。

  “出事了。”

  杨休羡言简意赅地说道,“有人秘密揭发了项尚书与黄赐相互勾结,图谋官位。”

  万达一咕噜地坐了起来,“秘密揭发?谁?”

  项大人这边病假在家休息,朝廷里就有人检举揭发他,简直太巧了吧。

  “不知道。只知道情报是通过东厂的路子传上来的。”

  杨休羡满脸肃穆,邱子晋则是表情微妙。

  他们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陛下动手了。

  “黄赐不是被调去南京了么?都走了十多天了呢。”

  万达突然想到。

  “我已经派锦衣卫去路上抓人了。”

  杨休羡说道。

  “抓到之后,不下诏狱,而是送去刑部大牢。之后就是三司会审。”

  邱子晋接着说道。

  万达眉头一皱。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