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诏狱看大门 第73章

作者:雁过寒潭 标签: 平步青云 美食 穿越重生

  梅千张歪着脑袋笑道,“你知道不能定期定额上缴贡品会怎么样么?你知道像是黄仁那种为富不仁的狗宦官,不但会为了讨好上峰,买通僚人土司,拼命搜刮所谓‘珍品’,‘祥瑞’。甚至还会向他们出卖军事情报,换取利益么?”

  “什么?”

  听到这里,万达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拉住“一剪梅”的领口,厉声质问,“你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快说清楚些!”

  “你们还真的以为,自己在京里看到的那些‘情报’,是真的‘情报’么?”

  梅千张朝地上啐了一口,讥讽道,“放屁吧。那些都是编纂出来骗人的。真的按照这些情报行军布阵,能打赢才怪了。”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

  万达追问。

  “呵呵,小爷我黑白两道什么人不认识,多少英雄好汉都是我的八拜之交。”

  梅千张是真的喝多了,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打鱼的,打猎的,放印子钱的,开典当铺的……暗娼行院,镖行土匪。除了玉皇大帝,十殿阎罗,你爷爷我攀不上关系。便是那紫禁城里的皇帝老儿……”

  “住嘴!”

  唯恐这厮说了什么,玷污了皇上,杨休羡“乓”地重重拍了下桌子,把这些碗筷碟子震的叮当作响。

  已经醉得趴在桌子上的邱子晋迷瞪瞪地抬起头,看了两眼,见到梅千张醉眼朦胧的样子,还特意把凳子朝他那边挪了挪,推了推他的胳膊,“哎,你别睡,继续说呀。我听着呢……别睡……”

  话音未落,自己却又呼呼大睡起来。

  看到这两个已然醉的不省人事的家伙,万达无奈地和看向杨休羡。

  “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出卖军情’,‘编纂情报’,都是真的么?”

  “祖上规矩,我们锦衣卫不能直接参战,很多军情只有东厂和监军守备太监才了解……”

  锦衣卫虽然是皇帝近侍,却还是属于军人。大明朝的皇帝,历来都是信任太监多过信任军人的。

  毕竟只有军人才能造反,而宦官离开皇帝,就什么都不是。

  当年的曹吉祥,王振,都是权势滔天的东厂掌印。但是其生死,也不过就是皇帝的一句话而已,根本连反抗的心都谈不上。

  杨休羡自然知道这一句话是怎样的分量。

  去年一整年,他都在广西大藤峡前线探听军情,几次出生入死,就是为了知道山上各个寨子的分布情况,人员构成,组织动向……为此,锦衣卫和团营里牺牲了不知其数的探子。

  如果他们搭上性命弄回来的情报,成为了军队中高层和当地叛军的所谓“买卖”……

  那么死去的军士是何等无辜,被战火波及的百姓又何等无辜,为了一次次平叛,被朝廷抽调的壮丁,多加摊派的赋税又是何等无辜!

  “这个人说的未必是醉话……”

  杨休羡沉吟道,“看来我们这次广西之行的重点,就是这个了。”

  看着这一桌的杯盘狼藉,万达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边,万达一行人在乱打乱撞之下,渐渐拨开迷雾,找出连年平叛不顺的原因。

  另一方面,四月中下旬,朱见深下令,在应天府的南京兵部设立两广用兵中心。开始为调集兵马,筹措粮草和军饷做准备。

  就在这时,一封由翰林院编修邱浚,根据这些年广西驻军、太监守备和探马的情报而写就的《平叛方略》,由首府李贤李阁老呈到了朱见深的御案前。

  这封方略的梗概,总体就是四个字——围而不攻。

  指出广西连年战乱,多次平叛无果的很大原因,是因为朝廷的部队不适应当地气候。加上那边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发再多的兵也是于事无补。

  不如两广军队合力将匪首赶入大藤峡悬崖处。切断叛军补给。围上他各三年五载,将叛军困死在大山里,到时候待其士气大降,再发兵一举歼灭,可大胜也!

  这封《方略》被朱见深看过之后,觉得有理有据,深以为然。他连夜着怀恩太监唤来兵部尚书王竑进宫商讨。王尚书亦是觉得可以以此作为此次战役的大致方略执行。

  次日朝会,朱见深将这折子发了下去,命发到南京军部,着全军高级将领查看。

  主将赵辅,总兵欧信,都指挥等人看了,又结合这些年当地驻军汇总的情报,觉得这《方略》确实言之有理,是一条良计。

  只有一人,在看完了《方略》后,一巴掌将其拍在了案几上,当着主将等人的面,大声驳斥,“一派胡言!”

  这个人,就是翰林出身的大军总统领,如今的右佥都御史,曾经跟着万达一块前往于谦祠,祭祀了于谦的大将——韩雍。

第39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南京兵部

  议事堂内,一干武将按资排座,誊写着《方略》的折子,在众人手中逐一往下递去。

  众将士看过之后,纷纷表达意见,不是复述邱浚的论点,就是说些大同小异的观点。

  总而言之,“围而不攻”的大致方针,受到了众人的一致首肯。

  没有想到,大统领韩雍,居然会在此时旗帜鲜明地反对这个连陛下和阁老们都赞许的方针。

  “所谓‘两广合围’,说的轻巧。难道在座都忘记,如今叛贼可不止在两广地区了。湖南、江西,绵延数千里的大山上都有叛军。若是‘合围’,难道湖南和江西就不需要‘合围’了么?若是这样,不过就是把在两广为祸的贼子分散到周围各省而已,这算得了什么‘合围’?”

  韩雍虽然自己是进士翰林出身,骂起同为翰林的邱浚来却是半点都不饶人。

  他站了起来,指着大堂之上高高悬挂的《大明西南州府舆图》,厉声骂道,“这邱翰林书念得多了,被字迷了眼,怕是看不懂地形图了。诸位将领都是多年老将了,怎么能只看文章的表面功夫呢?”

  “从这儿,到这儿……”

  他指了指两广之间的距离,又点了点中间大藤峡所在的位置,大声说道,“绵延数千里,且都是山区。我军若是真的一路围剿,随着贼人入山。莫说什么三五年,就两广的天气,加上山林中的瘴气和热毒,只消一个夏季,就和之前的几次失败的围剿一样,将半数以上的力量都消耗殆尽。”

  众将士闻言,皆是无语。

  “我就不说别的。这合围需要多少人马?多少军粮?多少补给?这邱翰林可算出来了?”

  韩雍双手一摊,冷笑道。

  “现下已经四月,距离陛下正月里正式确定对广西用兵的决议以来,已经过了整整三个月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凑足粮草呢!”

  若不是因为粮草迟迟未决,大军人数未满。他们早就从南京开拔往西去了。何至于都到了春末,还滞留在南京,整军不发。

  夏天是西南最难熬的季节,多雨,潮湿,毒热。他们这群兵士,大部分都是北人,最害怕的就是西南的夏季。

  此言一出,负责督办军饷和粮草的几位士官都低下了脑袋,默不吭声。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主要是新上任的户部右侍郎薛远在筹备军费这一块动作忒慢了些。

  至今非但粮草有所缺口,连各级将领人马都还没有到位。南京兵部军营有三分之一的位子还空着呢。

  只是这话,他们不能摆到台面上去说。

  户部有户部的难处,前一任的马侍郎在任期间,亏空了那么多银子,还不是要继任给填补上去么。

  薛侍郎想要在短期之内整饬那么大笔军费出来,也着实为难了些。

  “那……其实我们还可以沿各州府县摊派军费,还可以沿路征抽壮丁,随时补充队伍。”

  有个不怕死的提议道。

  “随州摊派?真是好计策啊。”

  韩雍嘴上说好,双眼却是怒气冲冲,“户部都抽不出来的银子和兵力,由行军的大军来抽?此次征发十六万大军,已然是‘举国之力’,还要怎么征调?本来这些州府都因为叛军的缘故,民生凋敝,百姓不安,我等不加以抚恤就罢了,还想着打扰民生?这是准备再进一步‘官逼民反’不成?!”

  “永熙!你这话过了!”

  永熙是韩雍的字。

  斥责他的人,是征夷将军,主将赵辅。

  这位赵将军祖籍凤阳,祖上是开国功臣,梁国公赵德胜。他世袭济宁左卫指挥使,参加过北京保卫战。

  这位赵将军出身高贵,与皇室交情匪浅。而且他能文善辩,又善于交际。比起过于刚直的韩雍,要左右逢源的多。

  虽然他心中已经隐隐认可韩雍的话语,面上却要做出驳斥的样子,以防他说的太过,被人猜忌。

  毕竟这位右佥都御史,之前就因为遭人嫉恨被弹劾过不止一次。

  好不容易这回在王尚书的推举下再度出仕,可不能因为一时的口舌之快而再度沉沙折戟了。

  旁的不说,两位监军太监卢康和陈碹现在正在一旁听话。

  韩雍自知失言,想到刚才头脑冲动脱口而出的话语,也顿时冷汗渍渍。他感激地朝赵辅抱了抱拳。

  平复了心情后,再一次开口。

  “此战必定要速战速决,半年之内必有结果……翰林院书生之流,做文章可以,只凭着下头的只言片语,做出这等《方略》,实在过于草率。”

  在被弹劾丢官之前,韩雍曾经做过江西巡抚,还随军平定过浙江与福建省的叛军。有一线的战斗经验,体验过山区民情。

  “之后,韩某会写一封折子,禀明圣上,告知此《方略》万万不可……”

  听他这么说,赵辅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而坐在一边旁听的两位太监,则互视一眼,眉头紧锁。

  话分两头,这边两京为了行军的具体方略还在争论不休。另一边,万达一行人已经带着梅千张等人,来到了桂林。

  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他们却没有游山玩水的心情。

  因为在之前的小港被耽误了太长的时间,从桂林到原定的浔州,他们必须抓紧行程。

  下了船,一行人到了港口,将货物寄存在港口的大栈行中,准备寻找去往浔州的客船。

  看着熙熙攘攘的港口,闻着江风吹拂的味道,梅千张殷勤地表示桂林他熟的很。他有路子,认识跑船的人,可以马上就走,不用等待。

  万达怀疑梅千张所谓的“路子”根本就是“野路子”,到时候可能还没有到浔州,他们就已经被梅千张的朋友给下了黑手了。

  “掌柜的,既然带了我出来,就该相信我,不是么?”

  看到那个姓杨的大官带着书呆子去往市舶司方向去了,故意留着冷面大个子来监视他,梅千张没好气地冲着万达翻了个白眼。

  “寿宴”之后的第二天一早,在干娘蓝大娘子的央求下,这群人还是带着自己上路了——还带上了那块被他偷走的花布,回到了船上。

  花布突然出现在甲板上,教众人都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失而复得,不过东西回来了总是好的,那广东客商也就从衙门里将状子给撤了回来。

  这船上大半都是商人,仓库里的那些货物很多都耽误不得,当日下午就扬帆出发了。

  因为城内外还在通缉“一剪梅”,所以重新上船的人和货物都被官兵结结实实地检查了一遍。

  万达一行人引起了巡查士兵的关注。

  他一手拿着路引,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一脸无辜的梅千张,眉头都拧成死结了。

  “梅千张,二十岁,江西景德镇人……长六尺五寸,皮肤黝黑,黑眸无须。随主人经商外出,由顺天府出发……倒是没错。”

  明代规定“凡军民人等往来,但出百里者即验文引。”

  “路引”分为军引和民引,由不同户籍的人持有。上面会仔细地写着持证人的姓名、籍贯,年龄、相貌特征和外出理由。如果没有路引,离开家乡就会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