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第52章

作者:李狗血 标签: 古代架空

  一名双眼通红的浮门弟子咬牙说完,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顷刻间,其余弟子也全部跟着跪下。

  “求求替我们门主报仇,找到扶心……”

  乍然失了主心骨,连同年长的一些浮门弟子也不由慌了手脚,只管随着大众跪求各派帮助。

  “你们先起来,”应是被眼前触手可及的悲愤所触动,站在最前的魏渊淳急忙摆手安抚道,“请各位放心,有司掌门与我等在,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且今日出事的就算不是扶风大师,我等也绝不容那些残存的魔教再行伤天害理之事!”

  说着,魏渊淳已转向司劫,疑惑道:“司掌门,你之前说带那魔教余孽先行一步来救人,是否都救下了?那魔教余孽现今又安置在何处?我看这件事并不简单——”

  “是我大意,让他逃了。”

  却正当司劫无声扯下外袍将扶风惨不忍睹的身子披住之时,厉执抢先开口。

  随即别过脸,感觉到司劫一瞬紧蹙的眉头,厉执不敢与他直视。

  他如今哪里还有脸面,让司劫替他背负一切。

  “什么?”果然引来一众注目,魏渊淳皱眉看向他,“霁月道长,这又是怎么回事?”

  尉迟慎这时照来的视线也稍带迟疑,俨然没想到厉执会承认下来。

  “等一下,那是什么!”

  而正欲开口,厉执忽然听到有人惊呼。

  顺着发声者的手指看去,原是司劫起身间,扶风一侧手臂落下,露出紧攥的手掌,僵硬握着。

  虽然上头血迹斑斑,却能清晰看到,他死死攥住的东西。

  是一个木人。

  “我,我知道……”与此同时,竟又有一瑟瑟的声音自人群中传出,“我知道是谁害了门主……我昨晚都看到了……”

  那弟子从后方角落哆嗦着现身,似是强鼓起勇气,一边往魏渊淳等几派首领身旁躲去一边抬手朝厉执一指:“我听见门主亲口说的……”

  “他,他就是七年前消失不见的魔教教主!”

  108.怀疑

  随着对方话落,整片山脚如顷刻被潮水席卷的礁岸,厉执又一次站在翻搅的漩涡中心,看着周围各色面孔,除去骤然被拆穿身份的晴天霹雳,神色竟算平常,甚至是有些坦然的。

  像是再怎么伪装,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刻。

  “这位小兄弟……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魏渊淳惊愕问道,不住闪烁的视线更是扫过司劫,带了略微的迟疑。

  在场大多数人,除了对厉执下意识生出警惕,余光也悉数都照向了司劫,毕竟他们曾见识过司劫一怒毁掉夕照台的模样,可想而知对这位道侣的在意程度。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霁月道长!”那弟子则继续豁出去一般大声道,“我亲耳听门主说的,他当年闯进司掌门闭关的山洞,利用地坤信香与司掌门强行结契,还偷偷生下了那手脚残疾的孩子,以此来钳制司掌门!”

  “……”

  看来确实是昨晚听见了他与扶风的对话,厉执反而不怎么意外地看着他,并不辩驳。

  那弟子便又继续道:“后来门主阻止他上山,同他打了起来,我,我担心被门主发现偷听,不敢多留便回了住处,只以为凭门主的功夫不会叫他得逞,谁知道……谁知道……”

  “门主定是一路追他到这里,才惨遭了他的毒手!”

  “各位前辈,我说的都是事实,我可以发誓,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信……不信……就再问问司掌门!”

  最后这几句话说完,那弟子已眼眶湿润,痛失门主的恨意终究盖过了对司劫的敬畏。

  “司掌门……”果然,魏渊淳面色凝重地转向司劫,虽是震惊于眼前匪夷所思的情景,却众目睽睽之下不敢耽搁,直接问道,“他所言,都是真的?”

  连肖青山这时也眉头紧锁:“肖某先前便好奇,据说霁月道长从未出过天墟,世人都鲜少见过,怎么会是兑水村这来路不明之人,且看司掌门待他的态度,的确一再纵容,难道说……司掌门当真是受了他胁迫?”

  “放心,如今那孩子不在他的手上,司掌门尽管将真相告知我等,我等自然相信司掌门的为人,若非有难言之隐,绝不会与魔教同流合污。”

  随着肖青山与魏渊淳一前一后的质问,尉迟慎倒成了目前相对沉默的一个,只冷眼看着司劫和厉执,事不关己般等着他们如何收场。

  似乎未曾听到众人的发问,司劫此刻垂眸,修长干净的五指正覆在扶风僵硬的掌间,终是一用力,将其掌心的木人强行卸下。

  确是九极教的信物。

  眼下被血水浸染,但粗浅雕刻的沟壑仍在,翻转过来,隐约可看到木人背后的字迹。

  这木人既然代表教众寄托灵魂之物,自会刻上九极教持有者自己的姓名,死后连同尸体一起被埋下,包括先前靳离每回行凶留下的木人,也都刻有死去的教众名字。

  不过当厉执抬头望去,看清司劫手上静静握着这一只之时,猛地又怔住。

  “不可能!”

  那木人上头的名字,正是厉执。

  若说身份被揭发也并没有让厉执露出些许慌乱,此时此刻看着司劫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却明显紧张起来:“这不是我的东西!”

  他自幼随身携带的那一只木人,早在十二年前小哑巴送他草编小狗的时候,便作为回赠送与了小哑巴,面前这分明是有人为了坐实他杀害扶风而伪造的证物。

  “司掌门,”厉执上前一步低声唤道,仍旧无视其他人,只试图向司劫解释清楚,“你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讲过的小哑巴?我——”

  余下的音节未发出便被司劫倏然刮来的视线揜回喉咙,厉执面上微带狼藉,看司劫泛着灰的双目终于杳杳与他对视。

  目光意外地如剖骨的刀,直抵他齿关。

  “你昨夜是在哪里与扶风分开的?”司劫声线沉冷,像蒙了一层沙尘。

  “……我们小憩的房外。”厉执只得凉飕飕地如实回答。

  “当真?”

  “当然——你啥意思?”

  司劫低头,指节轻扣掌心的木人,挑起淡淡的血气:“他真的没有再继续追你?”

  “他一臂被我打伤,且他也没有要尽全力拦我……”

  “是不想拦……还是不能拦?”

  “……”

  忽然嗅出弥漫在二人之间的刻薄滋味,厉执神色顿滞。

  “司掌门,现在证据确凿,又是旁人亲眼所见,切勿再放纵私情,让扶风大师死不瞑目,你毕竟……还是我五派之首!”

  “不错,他若真是七年前逃走的小魔头,那他处心积虑的接近你,便是要借你之力东山再起,到时整个江湖必将是又一场浩劫!”

  “无论如何,先将他拿下细细盘问,找出他暗地里已笼聚了多少魔教余孽才是当务之急!”

  “司掌门……”

  一声声恳切的感劝被朔风碾入二人相距的咫尺缝隙,劈出一道道深河,任由再跋山涉水也难以跨越,艳阳高悬之下,一面是阴嗖嗖的溷浊,一面是亮堂如春。

  这江湖多的是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哪里有化腐为奇的美谈,他生而污秽,再怎么贪恋日光,一旦赤裸着暴露,终将迎来光天化日的唾弃。

  睫下凝出霜雾,厉执心里碎碎叨叨地想着,依稀看见司劫无动于衷的面容,到底一笑,如一条惛惑的野狗。

  闷声问:“你这次,真不信我了?”

  “……”

  等了片晌,也没等到一个表情。

  “司掌门——”

  “都他娘的闭嘴!”

  而嗡嗡恼人的声响再一传来便被厉执裹挟强厚内力的一吼震得碎裂,满山脚的草木枯叶如刀刃扑向四周,猝不及防将前方吵闹不休的几人割得鲜血淋漓,倒地哀嚎。

  就在厉执又一道有如毁天灭地之势的掌风刮向正欲出手的魏渊淳之际,忽逢面前深彻透骨的凛意,不待他抬眸,血红眼底已映出咄咄的寒光。

  厉执一动不动,像是魂魄都被封进了那柄横在颈前的紫微七斩。

  “司掌门果真深明大义,”眼见司劫这回并未相护,魏渊淳松一口气般,又与肖青山等人对看一眼,稍作思忖道,“不过若是司掌门念及夫妻情分,我们也不为难,接下来就将他交给我们——”

  “呸!”隔着茫茫剑锋,厉执与司劫相望片刻,猛然移开视线啐了一口,“我跟他有个狗屁的情分,对,我就是你们痛恨的九极教魔头,强迫他同我结契,又拿臭小子一路威胁——”

  “胡说!”

  却在厉执话音未落,一声清喝当头浇来,峻直的身影持剑而下,铮然与司劫相撞。

  “其余人也就罢了,你竟也不信他?”咬牙挡在厉执身前,晏琇长剑直指司劫。

  109.陪你

  朔风如软刀四面八方搅进肉里,晏琇的出现就像蓦然溅入阴仄的一缕霞,刹那明媚过后,更显贫瘠,在场的人一旦将他与厉执联系起来,目光里皆是居高临下的审视与嗤之以鼻。

  唯独尉迟慎原本冷眼旁观的神情微变,视线晦暗不明,牢牢胶着在晏琇的脸上。

  却始终不曾看他,晏琇手中长剑仍稳稳指向司劫,斜睨周围又道:“你们说了许久,但有谁亲眼看到我兄长杀人了?”

  “阿琇,”尽管身份已经暴露,但众目睽睽之下听晏琇称自己为兄长,厉执仍下意识替他捏了把汗,为避免将他也扯进来,低声劝道,“我不会有事,你赶快离开。”

  奈何晏琇既然选择了现身,必是心意决绝,只继续怒视着众人:“你们根本无凭无据,就因为他曾是九极教的教主,便仗着人多势众,靠臆想随意给人定罪,这与滥杀无辜又有什么区别?”

  “晏少侠此话差矣,”话音方落,肖青山率先开口,语重心长地对晏琇道,“滥杀无辜的,从来都是九极教。”

  “你应当有所耳闻,当年九极教作恶多端,尤其手下无厌堂杀人如麻,只要有买家出钱,连老弱妇孺的性命都不肯放过,纵使厉白儿后来表面取缔,背地里却仍旧有不知多少人命丧于此,否则也不会引起江湖众怒,让我五派决心将其铲除。”

  “而他身为九极教教主,怎么反而成了无辜者?”

  “……”没料到肖青山突然提起往事,晏琇一时语塞,不过很快又冷声回道:“那按肖坊主所说,若是神酒有弟子杀人放火,也要算在您的头上?您来偿命不成?”

  “这怎能混为一谈?”

  “晏少侠!”眼见肖青山说话间似是扯到伤口,魏渊淳看不下去般又出声道,“现今连司掌门都已不念私情,以大局为重,你又凭何觉得,你们二人能逃出生天?况且此事本就与你无关,还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你虽然同他为亲生兄弟,但自幼随晏大侠行走江湖,做的都是光明磊落的义举,我等更从未把晏大侠所犯过错推到你的身上。听说你后来投靠了金楼,按理也算我五派之人,难道不应该与这小魔头划清界限,怎得还糊涂的为他来与我等为敌?”

  “再不济,你想想晏大侠的死,还觉得这对魔教母子害得你们不够——”

  “荒唐!”谁知魏渊淳最后一番话不等落下,晏琇忽地厉声将他打断。

  心下钝痛,厉执愕然看着晏琇气至发白的侧脸,大抵是由于双生之间的相通,多年沉淀于心的哀苦瞬时融进他的心底,仿佛有莫大的悲怆凿入骨肉。

  “逼死我爹的分明是你们,视我为罪孥还要假意宽恕我的也是你们,这些与我娘和兄长何干!”

  “我也早就同金楼绝了关系,与你们五派更是毫无瓜葛!莫要再同我提什么假仁假义!”

  “现如今若没有确凿证据,谁都不能动他!”

  说罢,显然已不愿再多言,晏琇在逐渐壮大的风势中与厉执紧靠,迎着浮蹿而来的数道鄙夷,任由日头照映之下山海剑凄厉而坚定。

  “尉迟楼主,”却果真转向尉迟慎,魏渊淳皱眉确认,“他与你——”

  “无关。”

  糅进风里的冷语被骤然刮散,尉迟慎疏淡说完,竟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玄金襟袍一拢,先一步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