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第56章

作者:李狗血 标签: 古代架空

  而后迟恪便失去了音讯,据说是被厉白儿赶出了九极教,厉执倒也不曾放在心上,直到七年前九极教被五派围剿,混乱中才得知是他与五派勾结,致使教众多数中了化云散。

  可惜厉执一早被俘,还没来得及见到他,便看着沈悍和伏寒死去,又赶上分化,仓惶逃走,生下厉狗蛋后这一躲,已是七年。

  耳边湍急的水声愈发清晰,越接近宿莽谷,吹来的风就越猖狂阴冷,而吃下的鹤归丹的确极快起效,在他体内化成暖阳,丹田充实,那是强行凝聚的内力,剧痛几乎感受不到,只能清晰听见急促有力的心跳。

  待他与晏琇二人终能隐约看到前方停下的几道身影,心知必是迟恪已无路可退,厉执再忍不住,在晏琇惊愕之下猛一催力,带着也快要耗尽力气的晏琇敏捷而去。

  急急止步间惊起细小的石沙,厉执狼狈落在扶恶身边,不敢继续向前一步。

  原是迟恪正站在几乎垂直而下的陡峭谷坡,只稍微退后,便是阴冷冱寒的怙恶江。另外几人也与他距离不近,包括司劫,自是顾及厉狗蛋而不敢贸然上前。

  “迟恪!”

  厉执此时却终于自对方来回掀动的斗篷间看到被他死死钳住的厉狗蛋,诧异厉狗蛋原是一直清醒着之余,却心下更是急切。

  厉狗蛋十分怕水,虽然厉执也曾故意逼他,但有他在,厉狗蛋总能安心几分,眼下却听着身后势如猛兽的江水,那声音贬入骨髓,连常人听了也觉瘆得心慌,已能看到他僵硬的四肢不自然蜷紧,目光战栗,定然怕极。

  “小少主,”而眼看厉执身负重伤却仍旧如此迅速地追来,迟恪了然般冷哼,开口阴恻嘶哑,像一刀刀刮在骨头,“别来无恙。”

  “是你,”厉执余光抓着厉狗蛋有些恍惚的小脸,强忍住心间杂乱,努力让头脑清醒起来,“一直都是你……”

  “你早就知道……我在兑水村!”

  记忆飞转,想到自从李家夫妇的死开始他便不断被迫卷入纷争,先是被污蔑杀人,又有那莫名冒充李二柱亲戚的两人上门偷袭,正是中了他们的枯花掌,才不得不去金楼寻尉迟慎解毒,进而发现被俘之人竟是靳离,他自要想办法相救,结果中了圈套,使得五派与鬼头寨两败俱伤——

  思及此,厉执又猝然抬眸:“那鬼头寨的军师是你?”

  “是你与靳离里应外合……”说着停下来,厉执却实在难以理解,“不对,你是九极教的叛徒,靳离再怎样也不会——”

  “你以为鬼老幺当真不知道,他师父是怎么死的?”自是看透厉执的疑惑,不等厉执说完,迟恪便抢先道。

  “什么?”

  “这就忘了?沈悍跟伏寒……可都是因为你而死。”

  “……”

  迟恪这一句话如当头棒喝,骤然揭去被厉执深埋的那一道伤疤,血淋淋地暴露在外,险些在一瞬卸了厉执所有气力。

  ——教主,节哀。

  ——不要怕,离开这里活下去。

  ——黄泉路结伴而行,倒也不会孤单……

  ——咱们就在……黄泉路上见。

  “因为我而死……”脑中交错着全是那二人临终说过的话,明明都是那般粗犷的人,却好似最柔软地死去,满目皆是他们流至枯竭的鲜血,厉执微微失神地低语。

  所以说,原来靳离是为了报复他……当初不愿以彼岸香救他师父?

  终是转为难听的低笑,引来众人明显不解的凝视。

  “对,他们都是为了护我而死……”眼底近乎血红,仇恨与愧意交织,厉执又一次与迟恪直视,“可若不是你暗通五派,凭他们的身手哪可能受那几个畜生的钳制!就为了区区彼岸香——”

  却说着神色又顿住,厉执蓦地明白过来:“是你……是你找来的那几个畜生?”

  当时根本没有其他人在场,事后又全部莫名暴毙,按理来说迟恪不可能知晓沈悍他们究竟因何而死,唯一可能的解释,便是对方来索取彼岸香,也在迟恪的计划当中!

  “为什么?”厉执皱眉看着他,“别说彼岸香根本没有起死回生之效,那分明是致人死地的剧毒,你要了也无用!且鬼老大他们同你也算交情不浅,你们还曾一起吃酒——”

  “无用?”迟恪闻言却面露凶光,“既是无用,你怎么到现在还不肯交出来?你倒又有脸替自己开脱,是你不顾他们的死活非要守住彼岸香,枉费他们平日真心待你!”

  “……”一时没有开口,像是无力再与迟恪辩解,瑟瑟浪潮里,厉执只克制不住照向厉狗蛋的视线,尽量保持思路清晰道,“你如今该不会是……还想着彼岸香?”

  “那你从一开始就找我便是,为何要费尽心机将我卷进来,还有扶风大师……他的死也是你所为?你七年前与五派勾结毁我九极教,如今却又暗害五派嫁祸于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便在这时,浮门其余弟子以及肖青山等人也已赶到此处,乌泱泱围了个水泄不通,迟恪俨然已插翅难飞。

  听到厉执的问话,众人则悉数变了脸色,或许他们难以听懂厉执与迟恪的所有恩怨,但涉及此次扶风的死,自然非常在意。

  唯有司劫从始至终神情不曾有任何波澜,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厉狗蛋,无人看到他隐在袖间的手掌其实与厉狗蛋一般僵硬。

  “自是为了帮你……”谁知迟恪一句话说出来,再次让厉执成为众矢之的,“向五派报仇。”

  “七年前我虽然叛教,但那只为夺得彼岸香来报复你娘,我从没想过要整个九极教被屠尽!”

  “而现在,就是五派付出代价的时候,你身为教主,更应该替死去的教众报仇雪恨,我不计前嫌帮你,你难道不该感谢我?”

  “我就说他们是一伙的!”果然有弟子愤愤说道。

  “放屁!”厉执终是啐了一口。

  “关于这一点,待你见到那个人,自会理解。”而厉执还未再开口,便听迟恪突然又模棱两可道。

  “那个人?”

  “不急,你很快就会见到。”

  “只不过在这之前,”迟恪阴晴不定的目光忽地掠过司劫,“我需让你看清楚这些名门正派的真正面目,免得你为了引出我,再蠢到与人做那些戏来骗我,若不是我以这老头儿来试探,趁机绑了你的残废儿子,我今日倒真要栽在你的手里!”

  无疑,迟恪这一番话出口,除了晏琇已提前得知,顿时引起在场众人更大的反响,扶恶自是意识到自己着了他人的道而恨不能立刻出手,却碍于厉狗蛋实在危险,本就苍老的面孔更显得沧桑些许。尉迟慎则鲜少露出惊愕地看向司劫,显然连他也没想到司劫与厉执会以这种不要命的方式来引出敌人。

  “说来,你跟厉白儿倒不愧是母子,看人的眼光都是那么的……失败。”

  “你——”

  “你以为,”迟恪却打断厉执的话,直截了当道,“这姓司的五派之首,为什么找了你七年?”

  “你强迫他同你结契,但他一找到你就待你千好万好,你这蠢货难不成信以为真,他是爱上你了?”

  115.怙恶(二)

  随着迟恪质问声落,周遭一瞬陷入寂静,连谷底喧嚣的江水也少了翻腾,好像在窃窃私语,说不出的讽意。

  “……嗤,”隔了半晌,厉执不屑抬眼,“你这话若是几月前告诉我,兴许我与你一样,他越待我好,越觉得他有目的。”

  “但到了现今,暂且不提其他,假如你真有诚意,像你说的一切为我着想,就先把人还给我,我说不定能心平气和跟你说上几句。”

  “你挟持我儿子,还要我信你的挑拨,到底是谁蠢?”

  说着,厉执下意识扫过司劫,心知他定有主意,意图从司劫的眼中看出什么,以便及时配合。

  可出乎意料的,他此刻才发现司劫面上不太自然的僵冷,更没能从他紧蹙的眉头间得到丝毫有用的讯息。

  正疑惑,迟恪已然继续开口。

  “蠢,同你娘一般的蠢。”

  迟恪目光锋利,直劈厉执心底:“不过你娘到底胜你一筹,毕竟你那绝情的爹在临死前,还算顾及以往情分。”

  “……”听不懂他为何突然提起晏惊河,又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厉执却心下有股说不出的嘈乱,与司劫对视中仍不见回应,不由紧盯他道,“你他娘少故弄玄虚!有话直说就是!”

  “所以我猜的不错,”迟恪阴森笑起来,本就瘦极的面容扭曲狰狞,“你们这一路如胶似漆,自以为与他早就情投意合,可惜……”

  “可惜,当年真正发生过什么,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为了巩固江湖地位,如今又联合起来在打什么主意,他却没有告诉你半分!”

  掌心蓦地攥紧,厉执闻言看向周围几人,不知眼下情形又与他们有何关联。

  “满口胡言!”一直未曾开口的魏渊淳突然厚声怒斥,“我看没必要再与他耗费精力——”

  “魏掌门,你这么急着反驳,是怕我说出真相,叫你们几派执掌人在这群小弟子跟前失了颜面,还是……害怕打乱你们的计划?”

  “荒唐!”

  眼见魏渊淳这一吼的同时掌心骤然翻展,脚下顷刻掀起气阵,厉执不假思索地飞身阻挡,炽烈对峙的掌风惊起谷坡峭壁停歇的大片苍鳽,却破不开头顶乌压压的凶霾,而再一回头,厉执心脏几乎停滞,果真看到迟恪已将钳在他身前的厉狗蛋拎至旁边。

  “臭小子!别往后看!”

  厉狗蛋脑后便是深壑湍流,厉执见他被迟恪毫不客气地按在断崖之上,颤巍巍欲转身,忍不住厉吼。

  这一声倒是稍微唤回厉狗蛋恍惚的意识,可尽管他目光在前方厉执与司劫身上来回徘徊,努力半晌,绷紧的小脸似在极力装作坚强的样子,无法克制战栗的手脚却依旧骗不过厉执的眼睛。

  “再有人向前一步,我不介意先扔他下去,”迟恪喑哑一笑,冲厉执道,“你装得像那么回事,起初连我都以为他是你捡来的,想不到原来真是你儿子,且是与这堂堂五派之首所生。”

  “我今日若真逃不掉,就带上他一起死,也不算亏。”

  “……魏掌门!”

  而魏渊淳仍不甘心与厉执掌风相抵间,随着扶恶发出一声怒吼,魏渊淳终将蓄势待发的内力悉数收回。

  “你放了小崽子,老夫答应你一切从长计议!”扶恶随即又道。

  “不可!”

  谁知最先反驳的,是浮门的几名弟子:“祖师爷,他杀了门主,不能放过他!”

  “他与这魔头本就一伙的,说不定在演戏企图脱身——唔!”

  不待那弟子说完,扶恶已一掌劈去,直将他劈出几尺开外。

  “祖师爷?”

  “扶风若知道你们借报仇之名无视一个无辜孩子的性命,我看都要气活了!”

  “……”那弟子似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旁人暂且按下。

  “看到了?”迟恪对眼前情景毫无意外一般冷笑,“这就是名门正派的嘴脸,你一个九极教的小魔头,竟舍命助他们来与我为敌,传出去也不怕遭人笑话——”

  “别再卖关子!”而与司劫几番对视仍未果,心底不怎么好的预感更深,厉执干脆打断迟恪,“你方才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这姓司的,从始至终都在骗你,”迟恪这次倒再不含糊,字字刻薄道,“他之所以时隔七年找上你,不过是为完成五派交于他的任务,从你身上拿到彼岸香。”

  “嗤——”

  “你不必急着反驳,大可听我说完,亲自问问他,我可有一句话是假。”

  伴随迟恪阴鸷的视线照过司劫,厉执再次望去,只见司劫虽是面无表情,却也不似先前知晓扶风出事时那般故作霜冷,更多的,竟像从未自他脸上出现过的,带着裂痕的冰凌,仿佛他轻轻一碰,就有什么即将粉碎。

  “你既是藏身在兑水村那边陲小地,”而迟恪的声音接着传入耳内,“就应当知道,北州蛮夷屡次犯我南隗,不止是官家要愁的事,也让这些整日自诩正义的武林侠士有了用武之处。”

  撇开迟恪话中讽刺,厉执自然对此有所耳闻,只是没料到他会如此突兀地提起,毕竟那与他距离太过遥远,厉执一时不语,只听他说下去。

  “但你可知不论官家还是他们,几次大规模的征讨,为何皆不能彻底解决边境战乱?”

  “不知,”厉执冷道,“也没兴趣。”

  确实,江湖正道尚且与他无缘,更遑论这为天下苍生的大义,他要的从来只是自己能够活命的一席之地而已。

  俨然对厉执的话并无意外,迟恪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因为北州人大多擅用奇毒,尤其,是军营里一种威力极大的毒烟毬,无人知晓里面混合了哪些毒物,一旦爆裂,哪怕吸入少量毒烟,也可瞬时使人毙命。”

  “……”闻此心间蓦地生出隐隐猜测,但到底不愿遂迟恪所愿,厉执强忍着面色不变,“你说这些,都与我无关——”

  “别装傻,小少主,”迟恪却毫不留情地拆穿道,“我说了,他来找你,是为了彼岸香。”

  “官家几年不能找到解决那毒烟毬的办法,五派也一直束手无策,直到有人又一次提起……九极教。”

  “焚香地狱,彼岸长生……传说中那是既能让人下地狱,也可以解尽世间奇毒的东西,若五派得到,以此助官家平息战乱,这江湖就再没有任何可与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