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第73章

作者:李狗血 标签: 古代架空

  “不是有无归么?”

  “……”

  这一句来得显然猝不及防,厉执本已松弛的神经蓦地绷紧,垂在身侧的两臂不知觉与身体紧贴。

  而正当他直勾勾盯着司劫,怎么看都觉他那张没什么情绪的脸实际上饱含情绪之际,只见司劫忽地抬起一手,朝他伸来。

  情不自禁握住,被司劫一扯,厉执便面对着他坐了下去。

  这姿势瞬时让他想起昨晚情景,肌肉更是紧绷起来,整个人像块僵硬的石雕。

  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只觉肩头乍凉,不敢相信地低头,只见司劫已然将他半边臂膀的衣物扯下。

  “别再轻易流血,”司劫凝重的目光慢慢刮过他颈间刚被胡乱抹了药沫的伤口道,“也不可让人碰去。”

  “我知道……”一见他转了话题,厉执急忙附和,也明白他的提醒是为了防止彼岸香的秘密被他人知晓。

  “但若有人能够真心追随你,并非坏事。”却见司劫仔细看过他的伤口,确定并无大碍后,又忽然将话头扯了回来。

  厉执便心情忽上忽下,如坠云海。

  “这世上绝不止我一人可看到你的好,他那般忠心于你,不惜以身相许,实属正常。”

  “是,是吗?”没想到司劫说得倒还算心平气和,厉执结结巴巴一乐,挠头道,“我也没你说的这么夸张——”

  “只是我仍然,心情差极。”

  “……”

  才冒出来的虚汗又戛然僵在脸上,厉执一声惊喘还未落下,脑后紧覆的掌心已然挪开。

  而他茫然转向案旁铜镜,一眼便看到额间被司劫狠吮出的一块红迹,艳艳地贴在碎发底下,说不出的滑稽。

  “你——”

  “确实不温柔。”司劫咬着他的耳廓又道。

  “……”

  141.出关

  出乎厉执意料的,直至傍晚都未曾看到晏惊河现身,按理说他那炼药的小宫观就这么废掉,总要有些反应才对,而眼下来看,他好似倒并不如想象中的在意。

  不知他又在打什么盘算,厉执只趁他暂时顾不得他,直等到夜色浓重,终是以外出查探为由强行摆脱无归,迅速消失在一片黑冗之中。

  ——你定要好生照料,他早日康复,我才能尽快拿到心法。

  ——教主不需担忧,我即使再憎恶五派,也还不屑于为难一个废人。

  想到最后无归执意要跟随于他的念头被彻底打消,闷声闷气保证的那一句,厉执不由心下唏嘘,他再三叮嘱他绝不可疏忽大意,哪里是担心他敢对司劫如何,分明是教他溜须拍马,好让司劫败败火气,手下留情。

  夜静更阑,厉执施以轻功无声踏过断壁屋瓦,掀起薄雾弥漫间的丝丝尘土,已然一路避开逐云村内的看守,朝着被群山围拢的天墟宫徐徐行进。

  这山中岔路极多,且越是靠近天墟宫,由天墟布下的奇门阵法越是密集,若非他拿着司劫临行前交于他的图纸仔细分辨前方道路,且图纸所记格外精细,细致到一草一木中隐藏的暗门皆可准确预测,只怕当真是寸步难行。

  待到临近鸡鸣,他早已气喘吁吁,迎着霜寒的山风却毫无冷意,额角甚至渗出细微的汗水。而更让他心觉奇异的,是他定睛观察脚下,才发觉他所过之处无论怎么看都好似全无一丝他人出入的迹象,周围偏僻森冷的感觉让他仿佛硬生生劈开一条通往天墟宫的密道,即便是天墟弟子,也从未涉足于此。

  于是找了块附近颇高的山石远眺,虽然入眼黑沉沉的几乎看不清楚,但山峦叠嶂间,厉执还是能够隐约意识到,他所在的位置并非通往天墟宫南面山门,而是翻过整片惓林,直奔宫观西北角的“小蓬莱”。

  “小蓬莱”是除了云海雪河以外,整个天墟宫最似仙境之地,也是天墟弟子闭关修炼的场所,可谓至关重要,所以守备最为森严,外人插翅也难以飞越。

  可按司劫接下来的路线所指,他却是要从这里进去?

  反复确认过后,厉执尽管不太能理解司劫的心思,不过也没再耽搁,只飞身落地,又快步朝前疾驰。

  而他之所以对天墟宫有粗略的印象,自是由于他曾在小洛河中的所见所闻,那时他以司劫的视角与他感同身受着在天墟的一切,即使梦醒,至今仍记得里头的大致景象。

  便直到他终在鸡鸣之前到达图纸所示的入口,果真与他记忆中的情形全然相同。

  根本没有路。

  他的面前是数千尺来宽的一池湖水,在这黑蒙蒙的夜下仍显格外的壮阔,静默环抱着中央高低陡峭的耸立山峰,四周流云急雾久久不散,就如一座孤悬在天墟山巅与世隔绝的岛屿,“小蓬莱”也因此而得名。

  心知他若大摇大摆施展轻功翻越此处虽有内力耗尽的风险,也并非毫无希望,可问题是,整个“小蓬莱”皆由弟子严防死守,他若贸然惊动,且不如选个更容易进入的方位。

  然而司劫给他的图纸上只标注了这一条路,奇怪的是也没有像之前一般提醒机关的任何注解。

  上面只有简洁的两个字——入水。

  随后便结束了。

  难不成叫他自水底游过去?

  但他即便水性再好,也无法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地上岸而不被守卫发现,到头来不同样是硬闯?

  厉执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解。

  只确定自己与图纸所示位置基本无差,利落将图纸揣妥,不带丝毫犹豫地跳了下去。

  既然是司劫亲手为他安排,定不会出错,哪怕刀山火海,他也绝无退却。

  “司劫劫我操你——”

  却想不到的是厉执事先牟足了劲儿,才一“入水”,来不及感受预想中的湿冷刺骨,尖锐鸣啸的山风已蜂拥挤入他的耳内,迫使他憋起的一大口气刹那转为破口大骂,又骂到半截再也出不了声,始料未及的失重感令他四肢瞬时失去掌控,整个人被仿若没有尽头的黑暗吞噬。

  这、这底下根本就没有水?

  那他先前所见是什么?

  幻觉?

  他眼下究竟是跳到哪里去了?

  头脚颠倒,一路在下行的窄道间跌跌撞撞,好在像是始终有壁石加以缓冲,否则定要摔成肉饼,厉执气鼓鼓的胸腔险些裂开,却莫名地,他意识还算清醒,自这巨大的震惊中不多时又猛然明白过来。

  依旧是天墟的障眼法。

  只不过他先前需要尽数躲避才可安然至此,此刻却只有反其道而行,破釜沉舟,方能抵达宫观之内。想来若是没有图纸指引,即便有高人能够碰巧破开前方机关,但到了这一望无际的“小蓬莱”,应也很难准确在茫茫湖面找到如此恰到好处的位置。

  想到他不久前问起他到了之后首先面见何人,司劫只答自会有人前来接洽,厉执左思右想,猜测着经此一遭,必定很快便可见到对方。

  于是身不由己地一路在漆黑中狼狈前行不知多久,厉执几番努力动作,意图恢复几分体面,毕竟他是替司劫前来传信,即使司劫再三笃定来人绝不会怀疑于他,但他总避免不了心虚。若连形象都污秽不已,到时像个偷闯宫观的贼人,叫人更加难以信服,又不知要浪费多少唇舌,他没有太多时间能耗得起。

  奈何他手脚在疾速跌行中竟麻木得许久无法找回知觉,黑咕隆咚之下极力试探半晌,只得以稍微张嘴,却迎面疾风与尘土飞搅,好似连牙齿都失了控,吓得他又慌忙闭紧。

  幸亏在愈发恍惚中,身体坠落的速度似乎逐渐在减缓,且远处隐约映出的一丝光亮也叫他欣然振奋,再顾不得其他,坠至冷冰冰的坚实地面一动不动地粗喘片晌,待身子方能动作,厉执立刻手脚并用着起身,抬手触及岩壁,踉跄朝着那明明灭灭的微光而去。

  “操你爷爷的……”

  便当厉执蓬头垢面地自身后挤巴巴的小山洞口一冒出头,登时重见天日,呼吸乍然通畅之下,终于先将那未骂完的后半截骂了出来。

  而后他用力吸一口空气,顺着眼皮底下一盏油灯下意识扭头,正好与坐在洞边打着瞌睡的一名天墟弟子四目相对。

  “……”

  岂料这屁大点儿的小山洞口竟也有人看守,厉执心下顿紧,一瞬凝滞的思绪又飞快转动,“小道长别怕,我不是什么贼人——”

  “霁、霁月师叔?”

  而对方双目瞪似铜铃,此话一出,厉执霎时以为又回到了在金楼假冒司劫师弟的情景,可怔然间他仔细打量眼前这天墟弟子,确定自己绝对不曾见过他。

  更何况五派一早便知晓他的身份,依照这个逻辑,他当初假扮司劫师弟也不过是一场众人皆知的笑话罢了,怎还有人会当真?

  难不成他与那传说中的霁月道长,样貌果然极其相近?他都邋遢成这模样了,也能被认错?

  然而不等厉执再作深想,那小弟子一副见鬼了般的神情与他对视片刻,像是仍不敢相信地又揉了揉眼,紧接着回过神,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竟是两眼放光,满脸喜出望外地飞奔离去。

  “出、出关了!霁月师叔出关了!霁月师叔出关了……”

  只留下半边身子还撅在洞里的厉执瞠目结舌。

  142.不负

  就在那天墟弟子四处喊人的空挡,厉执总算从小山洞口爬出来,一边拍去浑身尘土一边灰头土脸地一抬眼,便看到洞外石壁上方萧肃的石刻——一粟山。

  秋草逢霜,霁月当烛。沧海一粟,故剑不负。

  顺着看向旁边几行刻字,厉执微微怔愣,暂不想其他,单看“霁月”二字而言,这小山洞确实像是霁月道长的闭关之地。

  所以说,他是从宫外湖岸直通此处洞口,又一次冒充了对方,而真正的霁月道长其实仍在里头?

  厉执纳闷地回头望去,不禁又心下迷惑。

  小蓬莱内的闭关山洞的确不少,不过他刚爬出来的这座“一粟山”可谓极其的简陋矮小,淹没在层峦起伏的凛凛高峰中,也过于不起眼了些。

  却还来不及他探头探脑地往里头张望,忽地耳尖颤动,厉执旋身一闪,蹭着壁石利落翻开,只听“当啷”一声脆响,转身看去,果真自灰茫的晓光间看到由远及近的凌盛身影。

  撞至壁石的寒剑被倏然收回,来人身形单薄瘦极,衬得广袖飘摇,若不是冽风下的面目刚硬,厉执险些要将其误会为女子。

  而待看清对方的模样,厉执心觉眼熟之余,却也下意识地将身子隐向烛光难以照映的一角,若说方才那小弟子睡得迷迷糊糊,将他错认为霁月道长只算凑巧,眼下这不知还要引来多少人,总会有与那霁月道长格外熟悉亲近的弟子,也不至于悉数将他看错了去。在司劫所说的接洽之人到来之前,他不想大动干戈。

  “我当掌门极力护了将近十年的小师弟如何光风霁月,”却听这最先出现的人落稳后开口,声音傲冷,“怎么一出关活脱脱像个贼人,若非你这张脸实在好认,我还以为是什么擅闯宫观的恶徒。”

  他的脸实在好认?

  厉执闻言又一愣,这与他事先想好的情形实为不符,也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涌上几丝不太敢轻易妄想的念头。不过更多的,却是在对方这一番熟悉的语气之下,他猛然记起了对方的身份。

  厉执一笑,几乎毫不犹豫道:“你倒是没变,十年过去,仍旧如此讨嫌。”

  他只在小洛河里见过少年时期的他,猛一下来了个拉长的,他差点想不起来。

  自然是那由于姑姑救司劫而死,曾对司劫百般刁难却备受所有人宠溺的问斐。

  如今他倒肯尊称司劫为一声“掌门”,不由让厉执反唇相讥过后,难免又心觉有些疑惑。

  “胡说八道,你何时见过我?”却听对方没好气道,“掌门当年方一得了你这师弟,便说你根骨极佳,世间罕见,不许任何人打扰你清修,随后你更闭关于此,哪里会认得我?”

  “难道是……掌门与你提过我?”随即犹豫半晌,问斐试探着反问间,倒透出些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厉执这才从他的话里回过神,心内撼动,却不忘立刻嗤笑几声,“哪里用得着掌门师兄来告诉我,我一来可就听其他师兄弟们说起过,整个天墟就属你骄横跋扈,要不是看在问鹤师叔的面子上,早就都想揍你一顿。”

  说着,厉执装模作样地反问:“我猜的没错吧?你这么讨嫌,定是他们口中的问斐无疑。”

  说完,只见问斐脸色沉了沉,比司劫年长几岁的脸上骨肉绷紧,竟一时没有作答。

  厉执却顾不得他沉默的模样,而是终于能趁他安静下来,得空仔细回想,他与司劫曾关于“霁月师弟”的一段对话。

  ——你如何确定,我师弟是怎样的人?

  ——我自是没有你了解,但不用想都能猜到,肯定不是我这副德行。

  ——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你自己的师弟你还不知道为什么。

  ——……

  ——我,我对你师弟可没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