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第75章

作者:李狗血 标签: 古代架空

  然而最后一次下山,司劫并没有带一人,更无人知晓他去哪里,何时归。

  “待霁月出关,我若没有回来,将掌门印交给他,一切听他调遣。”

  这是自九极教覆灭以来,司劫第一次对她开口,尽管说出这句话时,其他弟子皆在一旁,但司劫将掌门印递于她手中的一瞬间,天风骤起,霜雪飞卷,随着他离去的背影,犹如飘散的尘霾。

  就是这灰雾中隐约的一束微光,让司澜惴惴煎熬地等到至今,她曾经最担忧的事,成了她最大的期愿。

  “还请你……先随我来。”

  尤其,司劫跳下怙恶江之事在江湖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而他生死未卜这半年后,“霁月”突然出关,意味着什么。

  “干,干什么?”

  可惜厉执自是看不懂司澜眼中饱含的复杂情绪,只在下一刻忽被她拉扯着直奔距离小蓬莱最近的灵殿之内,眼见她紧闭门窗,强行将紧随而来的问斐关在外头,不由捧起一支蜡烛,退后两步结巴道:“这位师妹,我样貌粗鄙,或许长得像你见过的哪个无赖,但我确实是你霁月师兄,你千万不要认错!”

  “我这次出关,全是因为梦到我们掌门师兄遇到了大麻烦,特地来跟你商议——”

  却不待他胡编乱造地引出话题,只见司澜已转过身,双目通红:“掌门……掌门他……怎么样了?”

  “啊?”

  “他没有死,对不对?他是否也在这附近?为何不亲自过来?你们在宿莽谷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

  听司澜这一连串的颤声相问,厉执反复思索片刻,总算回过味来。

  她原来知道他的身份。

  怪不得司劫那般笃定。

  “对不起……”而紧接着,应也意识到自己在过于激动之下言语着实唐突,司澜稍微停顿,在厉执多少仍带些困惑的视线里,终是将七年前的所有事情,略带匆促却一丝不漏地悉数说于他。

  “……”

  尽管心底已有猜测,但当猜测被证实,更听闻了他从未想过的真相,厉执仍旧难掩错愕良久,心下珍惜不已地仔细体会,仿佛他那些年一度被剥离的残缺角落,正被司劫一点一点地填补,无一处落下。

  也不禁想起,司劫的小洛河里,还隐藏了多少他未看到的真心。

  “他……他现今不太方便行动。”又隔了稍许,暂且压下诸多心绪,厉执抬头答道,“不过你不需担心,他暂时不会有危险。”

  而说着,他神情闪烁,像是又极力地强撑了半晌,却终究忍不住,对上司澜听闻此话后更加潮湿的目光,五官纠拧地提醒道。

  “但我确实……还有正事要告诉你,你激动归激动,能不能先控制一下信香?”

  “……”

  他也是莫名腿软了许久才意识到,司劫这漂亮又水灵的师妹,竟是个天乾。

  145.私印

  “抱歉……”

  听着司澜慌忙收敛气息过后的歉意,厉执长呼一口气摆摆手:“不打紧。”

  “我们长话短说,”难得正经几分,再不迟疑,厉执一边回忆着临行前司劫的所有安排,一边思路还算清晰地开口,“我其实不能离开太久,否则晏惊河定会起疑。”

  “谁?”司澜闻言震惊抬眸,显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晏惊河?”

  厉执便看着她点点头:“我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关于他。”

  “他当年没有死,而是聚集了我九极教存活下来的残余弟子,一直隐藏在天墟北山腰的逐云村伺机报复五派,迟恪背后的人就是他。”干脆解释着,厉执却也并未再细说,“我知道你定是很惊讶,或许会疑惑凭我与他的关系,怎会告诉你这些,但无论你怎么想,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你需仔细听好。”

  “我们昨日才发现,他正在炼制一种可以控制分化的丹药,名为洗骨定乾坤,分定乾丹和定坤丹,定乾丹可以令人分化为天乾,定坤丹则反之为地坤,他打算日后拿它们来压制五派。”

  “这怎么可能——”

  “确实不太可能,”眼见司澜果然满目震惊,厉执立刻接道,“这番大费周章,不太可能是单纯为了压制五派。”

  “有人曾亲眼看到晏惊河与北州人有过密谈,如果这炼药的方子与北州人有关,那不用我说,你也该清楚当中的凶险。”

  “你的意思是……”

  “北州人也许早就开始行动,那逆天的丹药一旦流入街市,遭殃的便不只有五派,而是整个南隗。”

  “……”司澜被厉执简短却字字惊心的几句话说得脸色瞬变,愕然与厉执对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厉执却并不给她太长时间的缓冲,只稍停顿几许,便又继续开口。

  “所以司掌门给你们的第一件任务,是派出一门弟子,赶快去边陲秘密查探,看这种丹药是否已经传开。”

  “……好。”

  而司澜讷然的低应才落,厉执已立刻又道:“至于第二件事,是彼岸香和小洛河。”

  “晏惊河起初也想得到我身上的彼岸香,但半年前……得知彼岸香已经与我的信香相融,所以转而逼迫司掌门说出小洛河的心法,却迟迟不能如愿,眼下又以我家狗蛋的性命来钳制我们,我们只得应他的一月期限,暂且拖住他。”

  “而这两样东西,看起来也和北州人有些关联,虽然还不能确定,但若要摆脱这一钳制,总需先找到狗蛋。”

  “可惜我翻遍了逐云村也未曾看到他,现今怀疑他被带去了北州,你们在暗地探查时,也劳烦替我们留意他的下落。”

  “狗蛋?”司澜一愣,“他就是……是你与掌门的……”

  “这是他的样子,”厉执垂眸自灰仆仆的怀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画像,嗓音难免低哑下来,掺着说不出的系念,“身形比寻常小孩要单薄瘦小,也就不足三尺高,五官倒是和司掌门像极,细皮嫩肉的,与北州人在一起,应该很好辨认,尤其……他手脚生来有疾,做事走路都很容易引人注意……”

  “好,”司澜自是在这些突如其来的信息里难以缕清思绪,但怔愣之下,却也应声的毫不犹豫,“放心,我们一定会仔细搜寻。”

  于是视线胶着在那实际落笔有些仓促的画像间,厉执强行收回目光,才又凝重道。

  “第三件事,是关于七年前五派围剿我九极教。”

  “……”忽地听厉执提起这段往事,司澜神色不由苍白几分。

  “五派围剿我九极教,理由是纵容无厌堂滥杀无辜,但当时我娘早已取缔了无厌堂,也将迟恪逐出了教外,这件事现今想来实际十分蹊跷,而且……就在当日,曾有几人趁乱来逼问我彼岸香的去处。”

  “什么?”司澜不可置信道,“那时便有人——”

  “他们全部蒙了面,我只记得应是都死了,因为恰好赶上我分化……”

  显然不愿更多地回想沈悍与伏寒死去的情景,厉执只尽快道:“如今我和司掌门重新商议过,怀疑很可能有人蓄意借五派之手掀起那场恶战,目的……就是彼岸香。”

  “这件事务必派几个信得过的弟子前去秘查。”

  随着厉执话落,司澜神情恍惚,俨然也是强从那令她此生难忘的惨象中挣扎出来,几乎不假思索道:“我明白了。”

  “不过……”

  而低低说着,司澜抬头看向厉执,终是咬唇问道:“你不恨吗?”

  厉执一顿,明显有些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

  却随即轻笑出声,也并未迟疑很久,只由心道:“嗯。”

  “我自是恨不得杀光五派。”

  “……”

  像是并未看到司澜脸上的凝滞,厉执轻飘飘甚至略带戏谑的一句说完,没再继续下去,话题一转又接着开口:“隐藏在最深处的那个人,不确定是否与北州有关,但可以保证的是,他在五派必然有着一定的地位,才会几次都能在众人难以察觉下推动这江湖里头的重要决定。”

  “……”司澜沉默良久,“那个人会是谁……”

  厉执这次却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最后一件事。”

  “什么?”

  “是关于神酒的一件陈年旧事,需要你们尽快核实。”

  “神酒?”司澜目光一动,“难道是指肖青山——”

  “十五年前五派比武大会上,神酒前坊主的小师弟曲潋,原本最有望成为新坊主,偏赶在比武的当口分化成地坤,据说场面极为失控,因而成了门派耻辱,回去便自毁内腔,离开了神酒。”

  “若没有近来这洗骨定乾坤一说,我们也不会觉得这事有什么怪异,但现在为周全起见,还需你们早日查个清楚。”

  “另外,神酒弟子众多,定得小心走访,不可打草惊蛇,更要注意自身安全。”

  “……好。”

  司澜皱眉答应着,厉执几番话说得迅速,但所涉及的范围之广,待到水落石出,只怕整个江湖都将迎来无法想象的动荡。

  不过说到这里,厉执俨然已将司劫交代的所有事情再无遗漏地安排下去,此番行程还算是顺遂,不禁在心情沉重之余,脸色有所缓和。

  也便有了些心思转向不远处紧闭的殿门。

  紧贴在门口的人影驻留已久,跃跃欲试着,仍在想方设法地意欲偷听他们的谈话。

  于是“哐当”一声,伴随殿门骤然被厉执打开,窜起的霜袍难免透出狼狈,险些跌坐在地上。

  “掌门印切不可随意交出,”倒很快又站得挺直,问斐故作镇定地抚平袍角,神色一如先前般傲气,朝厉执一指,“除非他真的有办法寻到掌门……”

  “嗤,”厉执忽地冷笑,不带一丝迟疑地将手中掌门印递还给司澜,“那就还由师妹暂且保管。”

  “……”问斐瞬时怔在原地,自然没想到厉执归还得这般利落。

  “不行——”

  “无妨。”却不待司澜拒绝,厉执风轻云淡地低语,微微扬头间,额前乱七八糟的碎发被徐徐灌入的凉风吹起,司劫昨日故意吮出的那一小块红迹还沾着密道中蹭到的灰土。

  他眯眼望着殿外铺撒的日光,随手挠挠额头印记,眸底粲然:“我可是有掌门私印。”

  146.问斐

  自然没能听懂厉执口中的“掌门私印”打从哪来,司澜只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忙将厉执所交代之事尽数部署,厉执作为“代掌门”,原本是要召集所有弟子亲自下达任务,但他实在不打算在天墟逗留过久,只怕晏惊河那边生出什么变故,便又匆忙离开。

  而随着他的出关,因掌门失踪而气氛低沉多日的天墟宫内倒总算又重燃了些许斗志,各个都将希望寄托在这被掌门捧在手心里的霁月师叔,即便见他这般迅速离去,也并未起疑,权当他是为能寻回掌门而开始行动。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

  “站住!”

  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这魔教头子有朝一日可大摇大摆地自天墟宫山门而出,厉执正难免心感异样悸动,自陡壁间飞驰的步伐都轻快许多,却突然听到耳熟的厉吼。

  “霁月!”而他头也不回,只听背后人又没好气地继续道,“我叫你停下!”

  对方话音未落,厉执只觉劲风忽地钻入耳后,立刻不假思索地闪身避开,余光里果然看见那柄玄冷的霹雳剑擦着他的袍角而过。

  再不犹豫,厉执回手一掌,掌风不客气地敛着剑锋翻卷,逼得对方一时无法将剑收回,与此同时宿铁扇骨如数道利刃,夹着山间被绞碎的犀利叶片直劈向那白晃晃的飞影。

  仍是问斐。

  问斐的轻功倒还算出众,或者说是由于天墟弟子的身法向来讲究仙逸缥缈,轻功乃为基本,因而厉执的宿铁扇并未伤及分毫,只迫使他几番闪躲,落地之际稍微失了平衡,一脚栽于嶙峋的怪石间,似是微有扭伤。

  厉执便趁着这一机会猛然使力,瞬时将还未被夺回的霹雳剑倒推向他,疾飞的剑柄重重击于问斐本难以站稳的小腿,伴随他脱口一声痛呼,再抬起头,却看着厉执的视线蓦地恍惚,短暂呆滞过后,只觉肩头骤紧,双臂被向后拉扯,本就瘦窄的身子更显单薄。

  待问斐回过神,袍袖被风吹得乱飞,而他像只被捏住翅膀的惊鸟,任由厉执一手紧钳他,一手十分野蛮地扯下他发冠间的两条飘带,扯得他楚楚整洁的发丝悉数散落,奈何脚上受伤,始终使不出力气挣脱。

  厉执毫无怜香惜玉地将他双手绑了个结实,一脚踹上去,将他直踹了个跟头,一头跌倒在地。

  “小师兄,”眼看问斐的脸即将磕上石头的瞬间,厉执还算“贴心”地一把掰住他的下巴,也顺势蹲在他跟前,故意将满手灰土抹了他一脸,看着他眨眼间与自己不分上下的脏污模样,多少带了些许调侃地唤他道,“我闭关十年,也不认得问鹤师叔,可不会像其他人一般惯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