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第95章

作者:李狗血 标签: 古代架空

  他方才不过是又梦到了与尉迟慎昔日扭曲的开端。

  想到白天厉执才从水牢找回了遍体鳞伤的司劫,自是对晏惊河已失望透顶,便叫他在自己与晏惊河之间尽快做出选择,兄弟二人的气氛破天荒又出现少许僵硬。

  而晏琇其实看得出,厉执是希望他能与他站在一起的,只是他这兄长确实经历了太多,看似强硬粗糙,每当到了真正在意的人面前,总会习惯性地退却,更不可能明知他自幼由晏惊河带大,却去逼迫他与晏惊河势不两立。

  所以与厉执那番不欢而散过后,他心里实际已有了答案,只一时不知道该怎样与厉执像往常一般开口,索性等他和司劫在这连日奔波与受难之下先歇息够了,明日再去找他们。

  ——你以为谁都与你一般,只会强迫人做不愿之事!

  ——倘若结果是好的,强迫又如何?

  而或许是不久前尉迟慎理所应当的这一句话,即便知晓对方现今已失了忆,仍让晏琇短暂地忆起他曾经对他密不透风的掌控,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畏惧与憎恶,令他不仅痛恨命运,更痛恨他自己一步差池过后无可挽回的满身污浊。

  “做噩梦了?”尉迟慎凝视他双目间还未彻底退去的惧意,沉声问道。

  晏琇并未回答,无声挡下尉迟慎说话间朝他伸出的手,翻身仅靠向冰凉的墙壁,与他拉开距离。

  尉迟慎欲拭去他额头汗水的手僵在半空,缓缓收回道:“你梦见的是我。”

  语气俨然已是笃定,眼看晏琇并没有反驳,神色更是沉下些许。

  天乾与天乾自是无法结契的,若强制发生关系,所承受那一方的痛苦绝不只有肉体,更多的则是精神上的折磨,尤其身为天乾,本身无法从承受中获得地坤所能感受到的快意,除了对于同类的极度排斥,只有尊严被肆意践踏的屈辱。

  尉迟慎既是对厉执说了他们早有夫妻之实,也的确表示,他曾让晏琇痛不欲生的那些记忆,随着每日与晏琇相见,已接连零碎地出现在他的脑海。

  “晏如星,”他静静看了晏琇半晌,显然看出他并未重新睡下,忽地又开口,“你可以恨我。”

  “却不需再对我心存恐惧。”

  “我不理解以往为何会那般残忍待你,但我今后断然不会重蹈覆辙。”

  “我只记得你,你便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我确实很想与你做一对寻常的夫妻——”

  “别说了。”

  晏琇终是再听不下去,又顾及隔壁应是歇下了的厉执二人,小声而无奈地打断尉迟慎。

  稍作停顿,他仍旧不愿回头看他,只咬牙继续道:“别再说什么要做夫妻的话了,实在是可笑透顶。”

  “你我之间从来不曾有过任何夫妻情义,你与我……做那种事,只是享受你所谓的掌控欲,和对我不自量力的惩治。”

  晏琇的声音极轻,若非他们挨得近,根本听不清晰。

  但就是这并不清晰的几句,像一把软刀子出其不意扫向尉迟慎,让他脸上的神情短暂凝固。

  不待他开口,只听晏琇又轻轻道。

  “我将你带出金楼,也从不是为了救你,我是想……报复你,让你这金楼楼主也尝尝寄居人下的滋味,你千万不要误会。”

  “……”

  这回默然又等待稍许,眼看晏琇似是说完了,二人又陷入冗沉的静谧,尉迟慎紧盯他闭起的双目,终是开口道。

  “论起撒谎,相比你兄长,你还差了很多。”

  “晏如星,”不顾对方眉头紧蹙的推挡,尉迟慎伸手隔开泛着寒意的墙壁,与他重新拉近距离,“承认对我这样的人心软,让你痛苦么?”

  “我没有——”

  “你若真想报复我,今日就不会阻止他们,”尉迟慎说着又扫了眼身上被晏琇仔细包扎的伤处,“放任这些伤口溃烂岂不是更好?”

  “……我是不希望你就这么便宜的死了。”

  “宁愿让我整日与你寸步不离?”

  “尉迟慎,”实在不愿再与他纠缠,也回答不出他的问题,晏琇回头忍无可忍道,“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你不记得便算了,别再得寸进尺。”

  “可我心悦你,”不料尉迟慎却毫不犹豫道,“我会控制不住想要靠近你。”

  “……”

  “即使没有失忆,我对你也是一样的情感。”尉迟慎望向他的眸底带着明显不属于从前的执拗,却也透出些不知所措的迷茫,“或许……是我曾经过于强硬,从未尊重你的意愿,让你误解了我的心思——”

  “那又如何?”自是鲜少见过尉迟慎如此模样,可惜一切都没有意义,也充满了未知的变数,连他自幼最敬仰的晏惊河也可以颠覆至此,现今他又怎么可能轻信一个没有记忆的疯子。

  这般想着,晏琇更对自己不耻,他分明有机会与他一刀两断,偏偏又一次主动将人领至身旁,归根结底,仍是他咎由自取。

  “你若再提这些,就走吧。”心间骤然涌上一股疲倦,晏琇又小声道。

  “不走。”

  谁知他话音刚落,只觉肩头一沉,竟是尉迟慎忽然将头抵在他身上。

  “尉,尉迟慎……”

  一时诧异,晏琇不由结巴起来,再要开口,又浑身僵住。

  震惊之外细细感受,果真是尉迟慎正以额头缓慢又讨好地轻蹭他,若非肩膀传来的细微触感实在真实,他都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

  嘶哑说着,趁晏琇愣神间,尉迟慎更紧密地上前,掌心揽在晏琇腰际,耳鬓厮磨一般,额角擦过晏琇柔软的耳根,呼吸都糅入脆弱的耳膜。

  “你是我的妻子。”

  压缚在晏琇侧脸的话语沉闷而执着,竟像还掺杂了委屈,惊得晏琇几番怔愣,险些要忘了,失忆后的尉迟慎当真是五花八门,一丁点楼主的脸面都不在乎。

  尉迟慎仿佛也拿准了晏琇此刻的无措,不出片刻,动作已然愈演愈烈,破旧的屋内分明蓄满寒意,却好似徒生起一股火来,暗暗炙烤着,紧抿的薄唇眼看便要与晏琇相贴。

  然而过于放肆的火舌终被倾盆冷水浇灭,晏琇一掌可谓力气用足,“啪”的一声,伴随尉迟慎被猛然掀至地上的骤响,再抬起头,本就留有伤痕的大半张脸又挂了彩。

  “尉迟慎,”晏琇瞪着他张张嘴,到底还是尽量压低了嗓音怒道,“我不可能再屈膝于你,你若还要这般羞辱我,现在就滚出这里!”

  这一掌让暂无身手的尉迟慎的确难以招架,狼狈摔落在地上,身前纱布又晕出血迹,白日才处理好的伤口悉数崩裂。

  而深夜的光线十分黯淡,他却仍看出了晏琇在愤怒之下强行压抑的颤栗。

  “我不是要羞辱你……”

  “那你别忘了,”晏琇与他对视的眸底充斥着厌恶,“我也是天乾。”

  “……”尉迟慎倏然怔住。

  窗外盘旋已久的朔风像无数交织的呜咽,苍白而刺骨地提醒他,没有天乾会甘愿被另一个天乾侵占,不管以什么名义,这是无法改变的命运。

  所以他当初才不顾一切的强迫了他?

  却也不多时,并不理会一滴滴渗下的血腥,尉迟慎望着前方孤坐的侧影:“你在意的是这个?”

  “……”

  没有听懂他是何意,晏琇并不做声。

  尉迟慎继而撑起身子,高大的轮廓微带踉跄,稍一停顿,环顾四周。

  “你做什么——”

  晏琇看着他再朝他走近时手里紧握的革带,面上刹那警惕,搁置在床尾的长剑瞬时被掌风带起,下一刻,锋利的剑刃已横在尉迟慎跟前。

  结果并非记忆中的情形,尉迟慎只站在他咫尺之遥,无视被剑刃划伤的皮肤,摊开掌心,将革带尽可能的递向他。

  “你来。”

  “什么?”

  他凝视着晏琇陡然缩紧的瞳孔:“像我曾经对你做的,所有的,都可以如数奉还。”

  “你……”

  “只要允我与你在一起,我甘之如饴。”

  “……”

  愕然僵在原处,晏琇自是明白尉迟慎话中所指,只是震撼之余,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失忆后的对方会彻底变了个人。

  变得像是曾对他用情至深。

  “这可是你说的,”而冷声说着,不再深想,手中长剑更是向前,晏琇低低开口,“你觉得我会心软……下不了手么?”

  “怕的便是你下不了手。”尉迟慎望着他语气笃定。

  “呵……”

  于是周遭蓦地静止,满屋飘荡的仿若是被冰霜封冻的情愫,融化不得,也看不透彻,只与晏琇一呼一吸相缠,束缚住他的手脚,不断驱使着他心底仅存的一丝清明。

  “不行……”

  未成想,就在思绪恍惚之下,若有似无飘入脑海的一声惊叫让晏琇几乎以为是自己开了口。

  他下意识转头,余光看到尉迟慎同样滞住的面色,确定并非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种茫然倒没有持续太久,当二人突然安静下来,凝神屏息地细听,那熟悉又略显陌生的声音很快又再次传进耳内。

  (此处省略391字)

  “我倒没听出他不行。”

  尉迟慎面无表情道。

  “……”

  二人间的气氛于是更加诡异,晏琇哑然杵在原地片晌,胸腔填满无处反驳的躁意,尤其亲耳听着那平日耀武扬威的兄长被如此对待,总觉得极为窝心。

  终在最后提起长剑又道:“我兄长身上还有伤——”

  话没说完,他自己倒是停住了。

  尉迟慎凉飕飕地看着他。

  “我没有记错的话,司掌门伤得更重。”

  “……”

  确实,司劫才从水牢里脱身,虽然厉执不曾让他们看到他的伤势究竟怎样,也大抵能想象得到,这会儿若非厉执自愿,他哪里能强迫得了。

  那二人一别半载在此重逢,身心已再无阻碍,反而是他自己心绪不宁,瞎操心罢了。

  反复提起的长剑终是放下,硬着头皮又静立稍许,晏琇一双湛眸在黑沉沉的小屋里游移着,片刻后总算找到方向。

  是尉迟慎手上仍紧攥的那一条革带。

  此番情势之下,他和尉迟慎自然再难继续说什么,只大步朝那人走过去,一言不发将革带夺来。

  在尉迟慎微有动容的视线中,按照他先前所说,像自己曾被对待的一样,将他双手牢牢绑缚。

  皮质的坚硬革带没几下便磨破腕子,晏琇始终没有抬头,狠下心扯住余下的一端,拉着不曾挣扎半分的尉迟慎又回到那一方窄榻。